畢竟是要親征，舒乘風不是個喜歡太排場的皇帝。

　　甚至需要的是速度，所以很快，内事府和宮裡就預備好了。

　　外頭的話，除了随行的軍隊，也沒别的需要安排的。

　　這幾天，後宮也不算安甯，都擔心呢。

　　不過有皇後坐鎮，到底生不出亂子。

　　倒是舒乘風，臨走的兩天，忽然又覺得不舍了。
他也不說究竟不舍什麼，隻是你知道，他很是不舍。

　　雁南歸知道攔不住，或者不忍心攔住。

　　就再也不提攔着的話了，每天忙碌之餘，與他多在一處。

　　九月十六這一天的下午，兩個人坐在昭純宮外的梨樹林裡。

　　現在的梨樹上自然沒有梨子了，隻有還沒落幹淨的黃葉。

　　“你别擔心，朕估算過了，年前一定會回來的。
到時候孩子也回來了。
咱們一起過年。
”舒乘風抱着她：“你辛苦幾個月，這也沒法子。
朕會叫人給你送信。
”

　　雁南歸歎口氣：“我不說那些話了，宮裡你放心吧。
”

　　看此時的戰局，确實是大衍已經要勝了。

　　皇帝帶去曆練皇子，也不能不去。

　　畢竟真的該立太子了。

　　“關于立太子，你心裡是不是有數了？
”也不是說帶皇子去真是打仗的。

　　隻是看看他們的反應，态度什麼的。

　　“朕……看看吧。
老大也該有些建樹。
”雖說這幾個皇子，都不是那麼令他滿意。

　　可總體來說，大皇子在為人處世上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也能聽得進去臣子們的意見。

　　其實也不必多出色，隻要不是個剛愎的，做個皇子，實在不需要一定天縱英才。

　　他這幾年也不是沒看，六皇子體弱，就算是不體弱，那孩子也實在是……

　　用皇後的話說，就是鹹魚。

　　太懶。

　　八皇子……不提也罷。

　　九皇子十皇子還小，可也不能一直一直等着他們長大。

　　二皇子那個出身，隻怕不能服衆。

　　至于老三和老四，老三心裡有怨，真要叫他做了下一個皇帝，難保不戕害兄弟。

　　至于老四，他還活着他就明白的陷害兄弟，何況以後？

　　所以看來看去，隻能是老大了。

　　雁南歸其實也看出來了，笑了笑：“也好，真的立了，你再培養就是了。
誰也不是天生就會做皇帝的。
”

　　說實話，舒乘風就不是那種開拓之主。

　　他兒子能穩住天下就行。

　　“是啊，隻可惜咱們寶兒不是男孩子。
不然朕還愁什麼？
”舒乘風歎氣。

　　“别說這話了，你再說，她也不會變成男孩子。
”雁南歸道。

　　“不說了，說不定，寶兒比朕還回來的早呢。
”舒乘風笑道。

　　雁南歸心裡歎口氣，沒接這話。

　　“太後年紀大了，你不在，我會照顧她的。
再怎麼說，那也是你的娘。
我會包容的。
”雁南歸道。

　　“還有你的孩子們，我也會照顧的。
”

　　“有你，朕很放心。
”舒乘風笑了笑，貼着她的臉：“就這麼坐一會吧，朕累了，太累了。
做皇帝，一點都不輕松。
”

　　雁南歸笑了笑：“給你梳頭吧。
走，換個地方坐着。
”

　　于是，她牽着他進了殿中。

　　将他的頭放在自己膝蓋上，解開他的束發。

　　年紀上來了，頭發倒是還那麼好摸。

　　雁南歸輕輕摸着，用梳子一點一點的梳理。
舒乘風什麼都不說，他真的累了。

　　很快，就沉沉的睡過去了。

　　夢裡，是年輕時候的雁南歸，用一隻玉足點他的心口，笑着跟他說什麼。

　　他沒挺清楚。

　　現實中，雁南歸将他的頭發順好了，輕輕摸着，又伸手摸着他的眉眼。

　　其實，四十歲的舒乘風與十八歲比，變化很大了。

　　但是眉眼依舊好看。

　　閉上眼的時候，甚至有種無辜的味道。

　　隻是他眼角的皺紋也很明顯了。

　　最近太累，臉色也不是很好。

　　雁南歸低頭看着他，其實内心并沒有想太多。

　　隻是詭異的沉默，心裡好像放空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輕歎一聲，摸着他的嘴唇。

　　舒乘風醒來的時候，覺得渾身舒服，仰頭看見雁南歸就笑：“腿麻了吧？
”

　　“嗯。
”雁南歸應了一聲。

　　“傻不傻，你不會推開我？
”舒乘風搖頭。

　　“沒舍得。
”雁南歸又摸摸他的臉。

　　舒乘風覺得自己心都要化了，坐起身抱住她，又蹭了一下：“别擔心，我很快回來。
想我就看看畫。
這段時間也别太累着你自己，能叫别的做的事，就不要自己操勞了。
”

　　“好。
”雁南歸點頭。

　　舒乘風又吩咐她的飲食，說了很多很多。

　　晚膳後，才安心的睡下。

　　明日就要出發了。

　　今晚也沒做什麼，隻是抱在一起，說着閑話。

　　不知什麼時候，就睡着了。

　　半夜就被叫醒了，禦駕親征是要看時辰的，所以不能耽誤。

　　雁南歸與他一起起來。

　　先去太後那辭别。

　　又去太廟。

　　天還是黑的。

　　舒乘風回北宸殿換上了一身衣裳。
皇子們都已經預備好了。

　　雁南歸帶着後宮衆人，在北宸殿外送别。

　　該走的禮數都走了之後，終于該是陛下起程了。

　　舒乘風該說的都說了，不舍也該走了，過幾個月就回來了。

　　他對雁南歸一笑，就轉身走下去。

　　一步，兩步，三步……七步。

　　雁南歸忽然提起裙子跑下去，一把抱住他。

　　“陛下别回頭。
”雁南歸也不管有多少人看着她，是皇子還是嫔妃，是大臣還是宗親。

　　“棠兒……”

　　“雖然你給我起的小名太俗了，但我還是很喜歡的。
”雁南歸笑道。

　　“你這個人，内心柔軟，卻叫我喜歡。
舒乘風，我祝你旗開得勝。
”她踮起腳，再舒乘風耳畔輕聲道：“你要記得，雁南歸喜歡你，喜歡極了。
除了寶兒，我最喜歡你。
什麼也不換。
”

　　說完了這些話，她松開手：“陛下，不必回頭，我會看顧好你在乎的所有人。
”

　　舒乘風的腳步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沒回頭。

　　“好。
”說完這一個字，他再度堅定的邁步。

　　這一次，雁南歸隻是站在那看着，看着。

　　看他走遠，看他不見。

　　她深吸一口氣，仰頭看黎明前的星辰，面無表情，也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