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蘇辛夷不敢置信的目光,晏君初卻神色如常,“沒什麼好意外的,處置李紀,不隻是因為李紀犯的錯,還有敲打李家的意思。
但是漳平府的事情,一來沒有真憑實據,這次李家的手腳做得十分幹淨,隻憑三言兩語的供詞不可信,二來父皇還要用李家,李家自然不能倒。
”
蘇辛夷心頭沉沉,“這對殿下豈不是很不公平?
”
“朝堂之上何來公平,不過都是權衡利弊,互相掣肘,你看那些朝臣,個個頂着一張正義忠誠的臉,但是私下如何誰又知道。
這不僅是李家的事情,還有李家背後支持襄王的朝臣。
”
蘇辛夷看着太子說起這些十分平常的口吻,就很是心酸。
她想起上輩子殿下其實也不容易,雖然頂着儲君的名頭,但是容王一直大張旗鼓地與他作對,細細想起來,陛下雖然沒有廢太子,但是卻也沒有壓制容王……
隐隐的,蘇辛夷似乎有些明白了。
帝王之家,哪有純粹的親情。
蘇辛夷這會兒看太子越看越心酸,越看越心疼,再想陛下的平衡手段,就很生氣。
晏君初就看着蘇辛夷的神色變來變去,覺得十分有趣的樣子,伸手戳戳她的臉頰,“氣什麼?
”
蘇辛夷聽到這話,低聲說道:“我隻是心疼殿下。
”
晏君初一怔,握着蘇辛夷的手微微一緊,好一會兒才說道:“我知道了,我也會疼你的。
”
嗯?
這漫漫長夜,蘇辛夷總算是知道殿下是想怎麼疼她……
想起太子通紅的眼睛,蘇辛夷不肯如他得意,非要他先好好休息,養好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晏君初:……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個什麼滋味總算是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蘇辛夷神清氣爽地起身,就看到身邊的殿下還在睡,她輕手輕腳的起來,沒有驚動他。
自己簡單地洗漱下,就讓人先去問前頭今日殿下,可有沒有重要的事情,張鑒親自來回話,“太子妃,陛下讓殿下休息幾日。
”
奉旨休息,蘇辛夷就松口氣,她看着張鑒便道:“張總管,不管誰來拜訪殿下都不見,殿下連夜趕路回來,身體本就不如習武之人那麼健壯,這次怕是真的要好好休養才成。
”
張鑒眼睛一轉便明白太子妃的意思了,這不就是對外訴苦,表一表殿下的功勞嗎?
這個他很會。
看着張鑒領會她的意思,蘇辛夷心想這個總管不是白當的,是個聰明人。
她帶着滿意的微笑轉身,一擡頭就看到殿下正站在門口望着她。
蘇辛夷:……
就有種做壞事被抓到的感覺。
晏君初瞧着辛夷的樣子嘴角含笑,也沒打趣她,便道:“今日還要給皇後請安,咱們早些用膳吧。
”
蘇辛夷立刻就點點頭,“對,我讓人傳膳。
”
殿下真是個好人,當場抓住還給她留面子。
倆人安靜地吃完早膳,瞧着時辰差不多了,這才起身往元徽宮走,邊走蘇辛夷邊把與皇後這段日子的相處情形講了講。
晏君初有點意外,眉峰微微挑起,沒想到阿沅果然厲害,就連皇後都能搞定了。
蘇辛夷沒看到太子的目光,繼續說道:“皇後娘娘很是擔心容王,大約是瞧着容王一心為殿下做事,所以現在倒是好相處了很多。
”
以前不對付,是因為有利益沖突。
現在容王對太子的位置沒興趣,還願意給太子打雜,皇後這邊也隻能偃旗息鼓,畢竟隻有這麼一個兒子,而且娘家确實拖後腿。
晏君初輕笑一聲說道:“倒是個意外之喜,如此你在後宮我又能安心一分。
不過,你也不要大意,皇後這人也不能小看。
”
蘇辛夷點頭,“我知道。
”
進了後宮之後,蘇辛夷偷偷松開殿下的手,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目不斜視往前走。
晏君初看着空落落的掌心,随即輕笑一聲,知道蘇辛夷臉皮薄,這是不願意被人看到,到底不是在東宮,晏君初便沒有繼續牽着,但是卻與她并肩而行。
以前在父皇面前要演一個對婚事不是很樂意的樣子,但是這次辛夷千裡報信,這麼深厚的情誼,他自然要被“感動”了,當然要珍視他的太子妃。
所以倒是不用有那麼多顧慮了。
蘇辛夷可不知道太子心中的彎彎繞,與他到了元徽宮,正好李貴妃與齊賢妃,阮明妃都在,倆人通傳後一走進去,衆人的目光就看了過來。
晏君初帶着蘇辛夷先給皇後請安,皇後忙笑着讓他們起身,看着太子說道:“這次擊退鞑靼,太子有勇有謀,不虧是我南齊的儲君。
”
李貴妃看了一眼皇後,覺得她吃錯藥了吧?
皇後眼角掃到李貴妃的神色,立刻加把勁把太子裡裡外外都誇了一遍,那叫一個真心實意,李貴妃的臉都要挂不住了。
畢竟才傳出了她因為太子凱旋而被氣暈的消息,這會兒還在氣堵,現在皇後這樣做何止是給她添堵,簡直是一巴掌呼在她臉上。
她就知道皇後沒安好心!
“太子一路奔波回京,本宮瞧着瘦了很多,回京之後可要好好休養,公務雖然重要,但是身體也要看顧好才是。
”皇後說着就看向蘇辛夷,“這件事情就交給太子妃了。
”
蘇辛夷立刻就說道:“母後放心,兒媳一定謹遵母後叮囑,好好為殿下調理身體。
”
皇後十分和藹地說道:“太子辛苦,早些回去休息吧,本宮瞧着你如此消瘦,很是心痛。
”
蘇辛夷:……
皇後也是演戲的一把好手,這要是完全不知情的來,真以為這是親娘倆呢。
晏君初一本正經地點頭應下,就要帶着蘇辛夷離開。
皇後一見立刻說道:“夏日宴就要舉辦,太子妃暫且先留下,有關宴會的事情本宮還要交代你。
”
蘇辛夷看了晏君初一眼,邊點頭應了。
晏君初倒是聽辛夷說起夏日宴的事情,這裡都是後妃,他不好久留,隻可惜不能與阿沅一起回去,隻得一個人先走了。
太子一走,皇後就讓蘇辛夷落座,然後看着李貴妃笑着說道:“春日宴是大宴,本宮希望宴會能順順利利,少不得你們都要襄助一二。
”
李貴妃便道:“往年都是皇後娘娘操辦,今日又有太子妃相助,哪裡還有嫔妾等人使力氣的地方。
本宮還有些頭暈,便先告退,皇後娘娘勿怪。
”
李貴妃堵着一口氣,自然不願意給皇後這個面子。
皇後看了李貴妃一眼,面色微微一沉,“貴妃,本宮本不願意說你,但是昨日太子一回京你便暈倒,便是本宮認為你并無惡意,但是别人可未必。
再說,春日宴乃是後宮大事,你身為貴妃自要做表率,豈能由着性子甩袖不管?
”
李貴妃聽着皇後這話,心裡更是氣得很,當她不知道就是皇後讓人傳出去的消息,現在還在這裡假惺惺地做好人。
被皇後這麼一激,李貴妃立刻冷靜下來,重新坐了回去,看了皇後一眼,笑道:“既然皇後娘娘這樣說,嫔妾便恭敬不如從命。
”
舉辦宴會有什麼不好的,還能揚名呢,既然皇後非要拖着她下水,她不搶她的風頭都對不住她這一片好心!
蘇辛夷心中有些疑惑,皇後娘娘甯肯用這樣的法子讓李貴妃參與,不知道有什麼打算。
她現在看不透皇後的意思,但是卻知道皇後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而且李貴妃這臉色變得如此快,肯定也有自己的應對之策。
而她這個太子妃夾在中間……嗯,好像也并不是一件很令人開心的事情。
此時,皇後又道:“往年春日宴都會給後妃的家人多一張請帖,今日依舊如此。
至于太子妃,你也照例便是。
”
蘇辛夷知道自己府裡祖母與大伯母是能憑着身份參與的,但是自己的母親卻不能,若是父親還在必有她的一席之地,但是父親不在了。
現在多了一張,就能請母親來赴宴,這也是一種榮耀。
蘇辛夷起身,“多謝母後。
”
皇後掃了一眼衆人,“夏日宴就在後日舉辦,明日開始諸位便來元徽宮聽差。
”說着看向蘇辛夷,“你也早些過來。
”
蘇辛夷應下,皇後便讓大家散了。
蘇辛夷瞧着李貴妃微微擡着頭一馬當先離開,也并未放在心上,又悄悄打量齊賢妃與阮明妃的樣子,阮明妃倒還鎮定,但是齊賢妃卻微微皺眉。
往常二人是結伴離開,今日齊賢妃神色匆匆先走一步,阮明妃在她身後慢慢地離開。
蘇辛夷收回自己的目光,轉身往東宮的方向走去。
回了東宮之後,并未見太子在後殿休息,不用問也知道肯定去前面了。
蘇辛夷還未緩口氣,元徽宮那邊便把春日宴的請帖送了來,她這裡果然是三份。
蘇辛夷讓佘嬷嬷上了送帖子的宮人幾兩碎銀子,打開請帖,前面兩張果然是給祖母與大伯母的,剩下一張名諱的地方是空白的,蘇辛夷知道這是留給她添上名字的。
她去了書房,提筆恭恭敬敬寫了母親的名諱,待到墨迹風幹,這才讓翠雀親自走一趟送回府。
處理完這些事情,蘇辛夷開始思考明日的事兒,春日宴佘嬷嬷已經跟她說過了,不外乎就是宮中大宴,她上輩子其實也參加過幾次。
不過,那種時候她隻是跟在平靖郡王妃的身邊,并不知道這宴會如何準備,聽着佘嬷嬷跟她講,才知道舉辦宴會,尤其是宮宴需要注意的地方很多。
比如座次的安排,也并不是全看官職,還要看姻親,就好比後妃的家人肯定靠前一些。
除了座次之外,還有宴會的菜單,碗盤杯盞,以及宮人的分派,另外還要準備幾間休息用的房間,萬一哪位夫人不舒服,或者是遇到點什麼事情,也能有地方周旋一下。
蘇辛夷一一記在心裡,想到這裡就想起了尤香薷。
武安侯夫人特意進宮請皇後娘娘多給一張請帖,必然是為了尤香薷,看來那日必要加倍小心才成。
想起尤香薷不免又想起裴念薇,啧,裴念薇這個人真是一點也不讨人喜歡,私心重卻又一副才女孤傲的樣子,沒眼看。
曾經上輩子,自己也想做一個才女,但是孤傲都不敢想還落成那個下場呢。
晏君初處理完手邊的事情就回了後殿,進門在正殿沒看到人,轉身就去了書房,果然就看到蘇辛夷坐在書案後正在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晏君初沒有動,就站在門邊望着她,曾經那個一點就爆的小丫頭,在獵場的山林裡,幾支箭矢就把容王吓得夠嗆,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很好笑,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
蘇辛夷回過神來隐隐覺得不太對勁,一擡頭,就看到殿下站在門旁對着她笑。
蘇辛夷:……
雖然昨晚上拒絕了他,但是也不至于大白天的就……
蘇辛夷忙收拾一下自己要不得的思緒,猛地站起身問,“殿下忙完了?
”
大約是殿下叫的太順口了,倆人私下裡她也常常這樣喊,很少會想起來叫士元哥,總覺得不好意思。
好在殿下現在也不糾結稱呼,讓她悄悄地松口氣。
“一點小事而已。
”晏君初這才走進來,“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
蘇辛夷者才想起來還沒跟她說裴念薇的事兒,于是就把尤香薷後續講了講。
晏君初的眉頭微微一蹙,随即歎口氣,“裴家現在做事,真的是……”
不說也罷。
“裴家人做什麼,是他們自己選擇的,殿下何須難過。
”蘇辛夷思量着開口,到底是太子的外家,有些話她也不好說的過于難聽,“這次的事情也隻是猜測,萬一咱們想錯了呢?
”
“我讓人去查尤簡。
”
蘇辛夷一愣,“查到什麼了?
”
“茶馬司那種地方,便是清官也得染上幾分世俗,更何況是他這種善于鑽營之輩。
”
蘇辛夷聽着殿下這冷淡的語氣,便知道肯定與這位姨丈的關系也不好,她努力去想上輩子的事,但是着實不知道這個人,所以也想不起與他有關的什麼事情,但是商君衍肯定知道。
蘇辛夷又不能出宮去見他,他知道又有什麼用。
“殿下,先不說這些了,咱們說點高興的吧。
襄王府的熱鬧知道了嗎?
”
晏君初:……
瞧着殿下的神色便知道已經知道了,東宮的屬臣實在是太盡責,這種内宅八卦也說與殿下聽。
蘇辛夷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問道:“你說伏雲奇不奇怪?
”
“你懷疑她?
”晏君初問道。
蘇辛夷琢磨着自己都能重生,商君衍也能重來,說不定這世上還有别人有這機緣,不然上輩子就沒聽說襄王身邊有什麼得寵的姨娘,怎麼這輩子就冒出來一個?
但是這也隻是她自己的想法,這種事情實在是罕見,總不能孟婆的湯隔三差五的就忘一個人,這天下不亂套了嗎?
聽了殿下的話,她思量着慢慢開口,“就是覺得很奇怪,就像我是鄉下長大的,但是我娘從我會走路就帶我進山,請了師傅教我習武,吃了多少苦才能有今天的武藝。
我膽子大是因為我武藝高,自己有底氣,但是伏雲有點奇怪,她爹娘都是打漁的,自己也是從小做漁女,之前讓人查過隻讀過幾年私塾,你說這樣的情況下,她是怎麼做到對着一個王爺面不改色,明知道李貴妃不喜,還冒着危險懷孕想要生下襄王的長子,之前我并不知道,後來才知道李貴妃讓人給伏雲傳過話,正妃未生下嫡子前不許伏雲生子。
”
蘇辛夷說着也慢慢地理了自己的思緒,說到這裡擡頭看着殿下,“伏雲的底氣在哪裡?
”
這就是蘇辛夷最好奇的地方。
一個人敢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必然會想好後果,自己能不能承受,或者說這樣做自己能不能兜得住。
顯然,伏雲覺得自己可以。
但是,為什麼呢?
蘇辛夷想不明白。
就像是她來到京城後,一來确實一身本事是自己吃苦練出來的,二來讀書也是她上輩子點燈熬蠟學出來的,隻不過這輩子美化了一下,因為生母已經過世,這些别人也無處可尋,但是知識确實在她的腦子裡,别人替代不了。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所以她不虛,不怕。
自己的生父威名赫赫,他們蘇家更是南齊武将名門,她在京城做事落個彪悍的名聲,一來有國公府護着她,二來自己也知道那些人的秉性,能抓住他們的弱點。
所以現在她就有點懷疑,伏雲若是有自己這樣重生的機遇,能做出這些事情不奇怪,但是若是一個漁家女就真的很奇怪。
尤其是進京之後能把襄王哄得團團轉,這一點就不簡單。
晏君初還真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男人做事很少去想女人的立場,或者說在他心裡就沒把伏雲當一回事。
但是現在辛夷這麼一說,晏君初覺得有點道理。
“那就繼續讓人去查。
”晏君初沉聲說道,“從她出生後就查起,總能查出點什麼。
”
“現在伏雲跟許玉容攪和在一起,而且廣平郡王府的潤儀郡主跟她們好像也有些關系,進京之後能在短時間搭上這兩個人,一般人做不到。
”蘇辛夷道,“你說,咱們利用這次伏雲小産的事情做點文章怎麼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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