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 第281章挑兵(二)
王飛塵忍不住勸誡道:“夫人,你若是為了組織一支突襲隊或者精英兵,便不能隻考慮力氣這種……”他稍微思索了一下委婉一些的形容詞之後,才接下去道:“最無用的能力。
”
“力氣大,是無用的能力嗎?
”鄭曲尺好奇地反問道。
“并非是全然無用,而是與其它相比,它并非将領看中的第一優勢。
”
王飛塵想跟她解釋,士兵最重要的是服從、是克己、是忠誠與團隊合作,而不單單看誰的力氣大,誰就是好兵。
但他轉念一想,跟她解釋也沒用,她既非士兵又非将帥,實不能簡單二句就能理解通透這其中蘊含的深大道理。
鄭曲尺見王飛塵苦口婆心想讓她再考慮一下,顯然是不認同她以這樣“随便、片面”的想法來挑選人。
看起來,這個王飛塵與霍廷當真是兩種性格的人,明明王飛塵看起來更加随意灑脫,不像一個會較真糾錯的人,但實則他這人性格耿直大男人,有話藏不住。
而霍廷這個中年男人,看着一副老實巴交的叔相,卻是一個有城府之人,懂得拿捏分寸,進退得宜。
要說哪種人更好,談不上,對鄭曲尺而言,隻要是不存壞心思,處理事情能力的高低,看待問題的不同見解,都是可以包容的。
“王中尉言之有理。
”鄭曲尺表示贊同。
王飛塵顯然不了解鄭曲尺,他一聽她這麼說,就以為她這是被自己說動了,于是就趕緊趁熱打鐵道:“那夫人不妨說一說你的要求,由卑職來替你挑些中意的士兵?
”
鄭曲尺睜着一雙無辜明媚的大眼看着他,斬釘截鐵道:“我要力氣大的。
”
王飛塵:“……”
撲哧——霍廷在一旁聽着兩人對話,尤其看到王飛塵此時此刻一臉的崩潰,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嘴大的喉嚨管都險些能看見了。
“哈哈哈哈,王中尉,那日在夜宴咱們都看見了,将軍夫人可不是什麼普通的女子,她挑人肯定是有自己想法,你就别瞎摻和了,讓夫人自行作主吧。
”
王飛塵經霍廷一提醒,也想起那一夜初初所見到的将軍夫人。
她雖打扮得不如宴會中王後、公主與貴夫人們那般光鮮靓麗,珠光寶氣一身,但她無疑是最後場中最讓人不可忽略的一位。
王飛塵被霍将軍笑得既尴尬又煩躁,他道:“我隻是想為将軍夫人分憂,并非要幹涉她的決定。
”
這時鄭曲尺也幫腔道:“霍将軍言過其實了,于用兵一道,王中尉顯然比我更懂,由他來替我挑選,我比我自己都更加放心。
”
鄭曲尺一張口,霍廷自然是得顧及她的面子,不再給王飛塵“招黑”了,而王飛塵倒也将霍廷方才的話聽了進了耳。
“夫人若執意要找力氣大的,飛塵認為常戍兵雖然有部分優勢,但并不表示其它人便不合适,不如就由飛塵替将軍夫人你挑選出軍中力氣最大的三百位來。
”
王飛塵的主動請纓,令鄭曲尺心中一喜。
還有這好事?
她當即雙眸一亮,不過她又補了一句:“當然好,不過王中尉最好能快些,午時能不能大選選得出來三百位?
”
王飛塵信心十足道:“請夫人放心,沒有問題。
”
王飛塵說罷,便下到校場,他召集了在訓的全體官兵,他似乎在短短的時間之内心中便有了主意,沒有任何耽擱,便讓彙集而來的二千數衆士兵排成十人一組的方形隊伍,再六六排開,整齊羅列。
而後,他又叫人擡來幾十個鍛煉器材。
“将軍夫人今日來為六國試兵挑選人手,但凡能被選上者,俸祿翻倍,吃食頓頓有肉。
”
這話一出,士兵們都沸騰了,個個激動得眼睛都綠了。
“中尉,如何才能被選上?
”
“接下來,本官将要來做一項測試,但凡力氣能夠達到上舉的便算選上。
”
鄭曲尺在上面看着這一幕,也不禁感歎他們這些當官的就是有辦法調動士兵的積極性,比如加錢、加肉,就能夠讓這些被訓練得汗流夾背的士兵們,一掃疲憊神色,刹時間士氣高漲。
“士兵們的夥食很差嗎?
”鄭曲尺問霍廷。
本以為隻有金子、賞銀、升職才能讓這些士兵力争上遊,但沒想到吃肉也能算一項。
霍廷搖了搖頭,長籲短歎道:“不算差吧,比起邊關長駐戍兵,老霍覺得他們能吃飽就算不錯了,不是嗎?
”
鄭曲尺看出霍廷說這話時眼中流露的深意,看來他也是知道邺王斷了長馴坡營寨糧的事。
“這年頭能夠吃一頓飽飯就算好事了嗎?
在邺國或許是如此,可本不該如此慘淡的。
”她淡淡道。
“是啊,但是沒辦法啊。
”
鄭曲尺并不受他影響,她眼中有光道:“總會有辦法的。
”
霍廷這時看向鄭曲尺,面容帶着欣慰。
“夫人這麼說,那老霍便也信夫人了。
我們這些人不中用了,靠的還得是你們這些年輕人,我支撐了這麼久,也就是努力叫這些叫權貴們瞧不上的雜兵也有一戰之力,不至于亂起來,正規軍被私權霸占,連散兵雜将都不堪頂上。
”
鄭曲尺聞言,倏地看向他。
“霍将軍你……”偷偷在集訓常戍兵與衛兵?
霍廷這會兒神情極為正經認真:“将軍夫人,老霍知道,在夜宴那種場合之上,以邺後為首的一行人行事乖戾蠻橫,令你孤立無援,咱們這些人隻會當縮頭烏龜,甚至還得腆着臉、打斷了背脊骨去讨好别國使臣,你肯定會覺得特别失望吧。
”
鄭曲尺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對這件事評價得還挺中肯。
“老霍是個粗人,沒什麼大智謀,哪怕我當時出面也翻不起什麼浪來,反倒事後會連累一家老小,但我總想着,舉國大事幹不了,總有些什麼事情是咱老霍能夠辦得到的。
”
霍廷苦笑一聲,眼神黯淡自嘲:“将軍夫人,是不是聽了覺得我老霍既懦弱膽小,又沒什麼出息?
雖然是個将軍,卻打不赢敵軍,在敵國面前連屁個事都扛不下,跟英雄蓋世的宇文上将軍比,我老霍還真的就是連他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
鄭曲尺靜靜地聽完之後,“咦”了一聲,道:“原來當時夜宴霍将軍也在啊。
”
霍廷:“……”夫人你聽話能挑重點聽嗎?
鄭曲尺又道:“所以,你就秘密訓練着這些士兵,想着總有一日他們也能夠派上用場,對嗎?
”
“将軍你看。
”
鄭曲尺指着下方校場,然後道:“下面這些像嫩苗苗一樣的士兵是不是将軍一手培育出來的?
将來如果有一天他們能夠成長為參天大樹,将軍你亦可以于心無愧了。
”
霍廷聽完,想笑一下,但眼眶卻先一步泛紅起來。
他搖頭:“我無能,無用,就是個老廢物,我不配于心無愧啊。
”
見他這麼激動,鄭曲尺勸道:“霍将軍,我今天是過來挑選後天參加六國試兵的秘密隊伍,你跟我訴苦并不能夠分擔你内心的沉重感,不如你從今日起,與我們一道為邺國的崛起而交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有些事情不怕遲,隻怕來不及,你還來得及,說那些喪氣的話,未免為時過早了。
”
霍廷一聽這話,頓時便捏起衣角擦了擦眼尾的老淚,一副下定決心的樣子:“将軍夫人所言極是,我老霍今天便将話撂在這裡,今後定會與世子殿下共進退,請夫人定然要将卑職的心意帶給世子殿下。
”
鄭曲尺被他突如其來的大拐彎給整懵了,但稍稍一動腦子,她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她皮笑肉不笑道:“霍将軍當真是懂得表忠心啊。
”
敢情他跟她講這麼多話,就是為了拿她當跳闆搭上世子殿下這艘大船啊。
這霍廷果然老奸巨猾得很,想想一門心思隻懂幹實事的王飛塵,再看看他這一番“唱作俱佳”,若是今日來的是别人,估計等王飛塵這一頓忙活完,卻發現人早就跟霍将軍推心置腹的親近了,而他呢,就落得一跑腿的功勞。
“我老霍以往不與邺後為伍,時常遭受其黨羽冷遇排外,是以很多時候都說不上話,然而如今世子殿下歸來,不僅邺國有救了,如我等忠心為國效力之輩,亦敢出頭了。
”他說着十分動情,就差老淚縱橫了。
鄭曲尺拼不過他的情緒到位,唯有沉默了一下後,道:“霍将軍,殿下其實不太喜歡呱噪浮誇之人,他更喜歡簡言意駭的下屬……我也一樣。
”
霍廷當即神色一僵,顯然明白了鄭曲尺的意思。
被人當場拆穿其心思,霍廷臉上極快閃過一抹不自在,他握拳清了清嗓子,但很快又恢複如常,他一本正經道:“老霍感謝夫人提點。
”
這霍廷當真是個挺有“意思”的人,與他就聊這麼一會兒,他既撇清了與邺後一派的關系,又向世子殿下表了功勞與忠心,還打算對她曉之以情,讓她對他産生共情之心理,繼而好在世子殿下面前替他美言。
為了攀上這一門關系,他簡直是從她映入他眼中的第一步開始,就步步為營,層層套路。
鄭曲尺腹诽,這種人在官場上肯定很混得開吧,八面玲珑、四面交友,不過可惜的是他為什麼沒去當勾心鬥角的文官,偏跑來當一介武官了?
霍廷既已得鄭曲尺的“警告”,自不敢再繼續上一個話題,他與她重歸正題:“夫人請看,中尉叫人搬來的是平時訓練的舉石。
”
“舉石?
”
别說,那些“舉石”的外型看着有些眼熟,再仔細一看,鄭曲尺瞪大眼,這不就是舉重運動員們用的杠鈴嗎?
隻不過她看過的那種是用不鏽鋼棍與包膠鐵塊做的,而邺國的“舉石”則是用一根木棍子,兩頭串着石圈,看起來有那麼個樣子。
“這舉石分為小舉一百二十斤,中舉一百八十斤,大舉二百四十斤左右,平時訓練基本上都是用小舉,像大舉,在咱們營中甚少有人能夠挑戰得了。
”
鄭曲尺一聽這重量不禁乍舌:“這大舉的确不得了,我看他們基本上都選擇小舉與中舉,就這樣還淘汰了近一大半人?
”
“軍中并非人人都臂背力強,這其中走卒多為練腳力、隊型。
”
“不得不說,王飛塵這種挑選方式既快捷又簡單。
”
見她對王中尉另眼相看,霍廷小心思一起,趕緊道:“這舉石之法乃老霍從書中學來,據說北淵國的士兵便是以此法鍛煉雙臂腰背力量,用之十分有效。
”
鄭曲尺一聽這霍廷又想搶功勞,便當作聽不懂:“是嗎?
”
鄭曲尺看到這些熱血少年或青年紛紛輪流上前舉石,自忖力氣小的,就選擇了加重石塊少的小舉,一些對自己自信滿滿的就選擇了中舉,她看了一圈,就是沒有選擇大舉的。
但凡是過了小舉與中舉的,都被安排到一旁少數的隊伍中排着,鄭曲尺粗粗打量一下,這裡面大該已經有百來人了。
他們大多數都是身材高大,身上肌肉夯實,一看就知道平時沒少鍛煉,吃得多,長得壯。
“這能湊出三百人嗎?
”
“自然可以,将軍夫人放心,就算這裡湊不夠,别的地方我們找也會給你找齊人數的。
”霍廷拍胸脯保證道。
“嗯?
霍将軍,你看看那人是誰?
”
鄭曲尺等了這麼久,終于看到一名士兵走到大舉面前了,隻見他面露不屑,掄起袖子,對着杠鈴就是一個抓舉上拉,然後他雙腿打彎分開,再将它用力舉至過肩,其過程看起來相對輕松,足以證明這人的力量絕對遠不止于此。
霍廷一看,不覺驚訝,反倒皺起眉頭:“那人啊……是個刺頭,他是柳家的人。
”
“柳家?
”
“對啊,聽說柳國公家出了兩個不成器的子孫,一個就是柳風眠,隻懂風花雪月結交閑散人等,一個便是這個柳柴嵇,好好的讀書不讀,偏跑來當府兵,他雖然有柳家當背景,但脾氣暴躁,根本不聽命令,這樣的性子估計隻能一輩子當一名下等兵了。
”
“可他力氣好大。
”鄭曲尺不由得感歎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