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 第305章以我為終
“怎麼會……”
佘寇揮刀在前,他的衛兵也形成一道圓弧形,替他相擋,他難以置信的看着凫水繞後的“南陳軍”,不,不止,這其中還摻雜着不少身着“宏勝軍”與邺軍軍服的士兵……然而,怪就怪哉,他等三軍怎會混迹在一起?
簡直荒謬至極!
但很快佘寇又反應了過來,尤其當他的視線不經意掃到正在投槍射殺的“南陳軍”之時,豁然明悟了一切。
哪來的“南陳軍”與“宏勝軍”啊,分明都是邺軍所扮!
因為據他所知,南陳軍跟宏勝軍此番六國試兵,并沒有配置投槍兵。
倒是邺軍在與南陳、宏勝國作戰時,曾派出過一支投槍兵,且沐金還特地帶回一根與衆不同的投槍回來研究。
而如今對方手上握着的,刺入他們巨鹿軍身體内的,便正是這種細長帶鈎的長槍。
佘寇越朝深入探究,便越覺得渾身發寒。
假如這些搶作“南陳軍”與“宏勝軍”的人正是邺軍,那如今跳進溝壕内的人又是誰?
邺軍絕不可能會有這麼多兵力積囤在營地,除非……除非這些邺軍亦是别人所扮,結合前後猜想,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們雙方之間互換了。
邺軍其實就是真正的南陳軍與宏勝軍,而對巨鹿軍發起攻擊的則是穿着南陳與宏勝精良盔甲的邺軍。
當佘寇将一切想透、想明白之後,俨然已經太晚了。
可是他真的不明白,為何南陳軍與宏勝軍會為邺國所驅使,替他們賣命掩護,這本身就是一件太過匪夷所思的事情,别說他做夢都想不到,恐怕連沐金他也想不到吧。
——
邺營
墜落進陷坑内的沐金怒急攻心,再加上猛地倒仰一摔,口噴鮮血,面目猙獰可怕。
沒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此番陰溝裡翻船,遭了邺軍的再一次謀害。
看着圍攏在坑邊朝下俯視的“南陳軍”與“宏勝軍”,他由旁人攙扶艱難掙紮着站了起來,回頭一看,坑内那些同樣身着南陳軍與宏勝軍裝扮的人,紛紛如同詐屍一般也站了起來。
沐金伸臂一指:“你們究竟是誰?
”
“沐将軍此話倒是好笑了,我們是誰,你當真猜不到?
還是說,你害怕往下猜呢?
”
上頭扔下一句話,直砸得沐金頭腦發炸,幾欲再次吐血。
“邺軍……你們是邺軍?
那外面那些人,他們又是誰?
”
“誰?
自然是你與你不遠處那一具死屍的兵,身為統帥,沐将軍倒是眼拙,我們這些假冒的認不出便算了,連自己的親兵都認不得了,可見你究竟有多目中無人了。
”
回話者,仍舊是之前那一道聲音,同時亦是在帳篷内替險些露出馬腳者搶話之人,他便是府兵外府左校甄道平。
方才摔落時,他早有防備,攀住網再由同伴拉拽着便蹬上了坡,并未與沐金等人一同摔落。
他對上沐金怒極瘋狂的眼睛,道:“沐金,你敗了。
”
——
邺營外,佘寇一旦想通了鄭曲尺在背後做了些什麼後,整個背脊都泛起了涼意,但現在發現已然太遲了,他統領的三千兵力不多久便折損了三分之一,且邺軍已經奪走了三弓床弩,倘若他們将弩機對準他們——
此時的佘寇顯然被鄭曲尺猛頭痛擊,導緻思緒混亂,凡事直朝最恐怖、最壞的方向想,從不考慮可能性與可操作性了。
鄭曲尺根本不會動用他們巨鹿國的三弓床弩,至少目前不會,隻因經她親自上手研究過一番後發現,他們巨鹿國的三弓床弩遠比她之前估算的操作更加麻煩。
他們為追求力量與射程,加大了三弓床弩的複雜性,繁瑣的程序她能夠研究透,搞懂它,但其它人假如現學現教就太難了。
眼見巨鹿軍此時被邺軍打得抱頭鼠竄,想沖,又沖不過來,想退,後方的宏勝軍與南陳軍又從溝壕内爬了上來,兩面夾擊,進不得退不得,幾乎快擊潰了他們的心理防線。
然而主帥沒有發号施令,他們依舊會奮戰到底。
标槍數量僅二千餘數,這還是軍器監早趕晚趕鑄造出來的,前期巨鹿軍毫無防備,準确率倒是居高不下,但一旦他們反應過來,進行格擋避閃,命中率便大幅度降下,十之中三四。
眼見二千多根即将投擲完了,敵方仍有半數,這時候就需要上前拼殺了。
原本的邺軍自然是不敵的,畢竟巨鹿軍身上的裝備與兵器都遠勝他們邺軍,且論單兵作戰能力,這些雜牌兵組合,也難敵對方。
可是如今邺軍狡猾的換上了南陳軍與宏勝軍的裝備,這一方面好歹彌補了一部分差距,最主要的作戰部分,則全靠人數來取勝。
至于宏勝軍與南陳軍嘛,權當充人頭,要叫他們與邺軍一條心,奮力殺敵,想也知道不可能,他們更多的是選擇明哲保身。
然而光是這樣,也已經足夠了,至于從心理上能夠給巨鹿軍造成壓力,讓他們心慌意亂,亂了陣腳。
很快,巨鹿軍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戰敗了下來,哪怕佘寇以一敵十,威猛異常,卻也是雙手難敵四拳。
尤其是鄭曲尺身為女子,走的是全然天馬行空的戰術,她命标槍隊在後方,不以殺敵為目的,專挑别人正戰得不可開交時,不講武德,專司騷擾搗亂。
佘寇内心有多怄、有多憋屈、有多不甘與罵爹罵娘,可想而知。
但他眼見若不降,這一次隻怕巨鹿軍不僅會全軍覆沒,他自己也會折于此……不行,不過區區一六國試兵,雖關乎各國顔面與威望,但還不至于叫他為此白白送了性命。
迫于無奈,他隻能認輸投降,以保全殘餘部隊。
在佘寇降時,鄭曲尺亦喊停了軍隊,沒有繼續趁勝滅絕。
不在于她發善心,在于她清楚明白邺軍所處的局勢,邺軍隻能被逼反抗,不能得勢不饒人。
且不說這隻是一次六國試兵,并非真正的生死存亡之戰,單說若她真将六國的統帥都殺了,徹底将六國得罪完了,那邺軍估計也完了。
殺一個沈堂中,她還能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解釋,哪怕宏勝國不信,可他們不會有證據來證明沈堂中之死,乃她故意所為。
當初在坑内射殺沈堂中,她便早就思慮好了如何處理後果,當初親眼所見者,一為邺軍,二為宏勝軍與南陳軍。
他們兩軍如今為活命受她所驅,相當于背地裡與她為謀,他們倘若敢将真相說出去,必會被打上與仇敵為伍,犯上共同殺害了沈堂中之罪。
隻要他們足夠聰明,便會找盡理由,推搪了沈堂中之死,撇清幹系。
最好的理由就是,沈堂中乃于戰場之中意外生亡,遂被就地埋葬,且意外的緣由便是巨鹿軍攻邺,混亂之下,被兩軍誤傷了。
至于宏勝國信與不信,這無關緊要,隻要他們找不到證據來即時發難,後面的事情……哪還有什麼後面的事,七國戰亂,必會爆發,屆時什麼恩不恩怨的,根本就不重要了。
鄭曲尺讓士兵上前繳械,然後将佘寇包圍了起來,她則站在圈外。
她不懂武功,也不太懂戰敗之将,假如突其發難,算不算一件丢人唾罵之事,以防萬一,她還是站在安全範圍内保險一些。
她這小慫小慫的模樣,倒沒有叫邺軍瞧不上,反倒覺得她如此小心謹慎,十分正确。
别問,問就是自家的副官,怎麼樣都可愛,怎麼樣都是對的。
“佘寇,你當真要降,那你巨鹿國的蒼玄令,是不是也該交出來以表誠意?
”鄭曲尺喊話。
“蒼玄令?
”佘寇稍微一愣,然後表情有些耐人尋問道:“它并不在本将軍手上。
”
嗯?
蒼玄令不在統帥手上在哪裡?
總不能跟她一樣,世子殿下不管事,後勤與保管物件一幹等全丢給副官吧?
鄭曲尺眼中閃爍了一道光,問道:“那它在哪裡?
”
正當佘寇準備開口之際,遠處飛來一支長箭,鄭曲尺反應超乎常人,側身一避,而那一支箭正直直穿越過邺軍一衆,射入了佘寇的喉管。
當即鮮血噴濺而出,佘寇痛苦震驚地伸手想堵住朝外湧的血,雙眼瞪大,幾乎裂開,看着鄭曲尺身後的位置。
“鄭曲尺,蒼玄令可不在那個廢物身上,你若想要蒼玄令,隻得問爺要了。
”
身後一道清嘯如長鷹劃過晴空,随即是密集靠近的腳步聲,鄭曲尺臉色泛白怔然回頭,卻見後方出現了一支裝束怪異又殺意凜然的軍隊。
他們身上以精甲一體,細鐵索罩面,并未戴盔,背上的箭囊鼓漲,左手從肩膀到手腕連接着一種奇特的器械,似弩,更似一種多口發射器。
這裡大約有上千的巨鹿軍,但它們卻是與先前的巨鹿軍全然不同,先前的巨鹿軍可以說是将鋒利顯露于外,威盛壯勢,而他們則是内斂緘默于内,将危險與淩厲蘊藏于身體的每一處。
再看他們的領頭者,正是鄭曲尺幾日之前才剛見過的陌野。
他不與佘寇為伍,反倒在他戰敗之後強勢出現,俊美挺拔的身軀披着一件厚重及地的暗色披風,病創未愈,唇色淡白,一副負傷嗜血欲噬人的模樣,他看着她,勾起嘴角:“有本事,你就過來拿啊。
”
他睥睨的眼尾上佻,依舊是不可一世的狂傲。
看到他那一刻,或許在他出現的那一刻,鄭曲尺是沒有心理準備的。
她之前便考慮過,陌野河邊受了她那一箭,那麼重的傷勢,肯定不可能在短短一兩個月内就痊愈了,之前在暗巷内他挾持小妹來見她之時,她便瞧出幾分端倪來。
以陌野這般驕傲又恣意之人,做什麼都任憑性子,他想要抓她,便會直接動手找上門來搶。
可他卻沒有這麼做,反倒迂回找來了一個人質脅迫,這便有些違背他往日行徑了。
還有那日一番打鬥,藍月他們都覺得他的狀态不太對勁,好似在勉力支撐。
是以,她認為戰場上如此危險,他不會親自出馬。
但顯然她猜錯了,再危險,他也為她來了。
“鄭曲尺,你的舌頭被貓叼走了?
為何一直不回話?
”陌野見她一直看着自己愣神,仿佛是被她這種受驚的表情取悅了,肆意笑了起來:“玩得可還算開心?
但接下來,是屬于男人的戰場了,你也該回去安心歇着了。
”
還真是他啊。
一開口便讓人想錘死他丫的。
鄭曲尺看着他道:“陌野,你就料定我一定會輸給你?
”
陌野笑了一下,卻不看她,隻對她身後的南陳軍與宏勝軍道:“你們還打算繼續幫着邺軍?
還是說,你們打算就此叛國投敵,從此歸降了邺國?
”
此話一出,南陳軍與宏勝軍都變了臉色。
鄭曲尺一聽,便知道要糟了。
“鄭副官,你放我們一馬,而我們也已經完成了許諾你的事情,但接下來屬于你邺軍與巨鹿軍的戰事,我們便不參與了。
”
果然,宏勝軍與南陳軍開始“請辭”。
若說他們之前幫邺軍一起對付巨鹿軍,屬于箭要弦上,不得不為,順勢而為,那現在局勢不明,且連巨鹿國的秘密軍團與司馬陌野都來了,這勝負便變得撲簌迷離了。
反正邺軍勝與敗,都攤不上他們什麼事,既然巨鹿軍願意就此放他們一馬,他們自然也願意順坡下驢,置身事外。
鄭曲尺沒有理由阻止,如他們所言,她以放他們一條生路為條件,讓他們替她辦一件事,如今事成,自然是功成身退。
可問題是邺軍一旦失去了南陳軍與宏勝軍的助力,在場餘下一千多人的兵力,對上陌野這一支特殊兵種軍團,她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有一戰之力……
她觀察着他們手中的器械臂,它十有八九是弩機的改版,器口擴大,呈四方形,若以方才弩箭的大小與粗細來判斷,這個發射器口,一次性可射出至少四枚弩箭,足見其威力不淺。
雖規定不能在六國試兵上動用弓兵,但陌野卻有本事瞞天過海,私藏了一支秘密軍隊,以特殊遠程軍器對戰普通近身士兵,不用想都知道孰勝孰敗。
但倘若有盾兵,她邺軍不就有盾兵嗎?
可是盾牌還在邺營内……
鄭曲尺心中那個急啊,但還是得想想辦法,她餘光掃到佘寇慘死的模樣,計中心來:“陌野,你為什麼要殺了你軍統帥,你這樣做,便不怕巨鹿王怪罪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