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 第259章五軍對決(一)
「薄姬領旨。
」
薄姬雍容大方地由大宮女蘭馨攙扶着站起來。
元楚華始終跟在薄姬身後,她在聽到這一則下诏封賜的聖旨之後,心底也有些不舒服。
邺王對元星洲如此看重,他這才剛一回來,父王便将國之最重的監國一職交予他,想當初父王某一段時日體态萎靡、連氣都幾乎快喘不過來,哪怕她日夜孝守服侍,他都不曾開口賜她更高尊榮身份,令她在宮中擁有實權。
小時,父王與母後關系不似現在這般僵硬,他待她也算是有求必應,哪怕她一時放縱做過許多荒唐的事情,他總是說,元家的女兒生來便是金枝玉葉,你想随心所欲,便可以随心所欲,不必顧及世俗的規矩。
那時,她聽了十分高興,也信了。
然而現實卻又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母後告訴她,她生來便是為了輔佐王弟的,她不需要有任何的想法,若沒有了王弟的庇佑,便是沒有她公主的尊榮。
可明明她元楚華樣樣都不差,她根本不需要仰人鼻息而活,可在母後的眼中,王弟卻代表着一切,有王弟她們才有未來,她們都是為了王弟而活的。
小時候她還不服氣,但這麼多年以來,她已經被母後給「馴服」了。
在元楚華的内心當中,她更喜歡她的父王,可如今父王已經庇佑不了她,她想擺脫母後的惡心控制,但她卻沒有反抗母後的能力。
她并不喜歡宇文晟,那個男人雖然長得一副天仙的面孔,但他卻是一個十足的惡魔,她不可能為了逃離一個虎穴,又掉入他的魔窟當中。
她隻是想要借力打力,利用他來鉗制住母後,可他卻一眼就看穿了她在打的如意算盤,半點好顔色都不給她。
後來,母後覺得她可以将宇文晟争取過來,邺王與宇文晟不對付,正好可以與她們合作,便想叫她去施美人計,可元楚華隻在心底冷笑。
哪怕母後是條千年蛇精,也鬥不過宇文晟這條又毒又陰的萬年蟒精。
然而,事總不從人願,宇文晟如今生死不明,而元星洲這個大世子也回來了,父王如今的眼中也隻有元星洲,沒有她了,就如同母後眼中,也隻有王弟沒有她一樣……
為什麼?
就因為她是女子,便注定生來就是男子的附庸之物嗎?
元楚華看向元星洲的目光帶着強烈的不甘與自嘲。
沒想到還能撞見這樣一樁稀罕事情,沐金身為貴使,自然是不必對邺王的聖旨跪地接旨。
他與其它兩位安坐于長案之後,夾菜品酒,本打算瞧瞧這軟成一攤爛泥的邺王在搞什麼明堂,卻沒想到,還是這麼一出政變大戲。
「難怪連你們邺國的王後都敢說,原來你就是當年失蹤的大世子啊?
不過邺王後,你們可有查清楚,這人當真是大世子?
若是一個假冒之人,你們邺國隻怕就要改姓換代了。
」沐金敞着嗓子,大聲說着一席風涼話。
薄姬是巴不得别人來質疑元星洲,雖然她相信邺王肯定也是查探過他的身份,但萬一邺王是狗急跳牆,想以假亂真來解圍呢?
如今他這身體恐怕連上朝都困難,再加上她特意在他的飲食當中放了些軟骨散,他除了攤坐着,毫無辦法,說不定他是特意制造出一具傀儡代替自己奪權,倒也像是那個老東西能夠做得出來的事情。
那老東西已經快被她架空了,偏在這個時候出現一個「大世子」,如何能不叫人起疑?
「這話倒也不錯。
」薄姬好似認真考慮了一下這個可能性,她瞥向大太監總管:「聖上這是如何确認這位就是大世子殿下?
此事非同小可,不能馬虎兒戲。
」
大太監總管對于薄姬的這番問話,
先是行了禮,然後面容含笑道:「聖上已經确認過了,這位毋庸置疑就是大世子殿下,王後不必疑慮,哪能有父親認不出自己的孩兒的呢?
」
大太監總管是忠誠邺王的,因此在聽了薄姬的質疑問話,他的回答也是軟硬兼有。
這話明裡暗裡都是在講,薄姬認不出來很正常,畢竟大世子并非她所親生,若她非要歪曲事實,不肯承認大世子的身份,那便是不懷好意、别有用心。
薄姬是什麼樣的意思,什麼樣的心态,在場懂的人都懂。
薄姬冷冷一哂,倒不至于跟老東西腳邊的一條狗計較,她道:「近日聖上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倘若是被一些有用之人一時蒙蔽亦是有可能的,再說大世子失蹤了十幾年,卻忽然在這個時候出現,倒是令人不得不多想了一些。
」
一個拿她别有用心說事,一個則說對方病糊塗了,昏聩得認賊為子。
一時之間,在場大部分官員對于大世子歸來,都保持着一種觀望、驚奇的态度。
都難以分辨抉擇哪一方有理,假若這位真的是冒牌的大世子,那他們肯定不會冒着得罪王後的風險跟他站一隊。
但倘若他是真的大世子,且得邺王如此看重,诏封為監國一職,監國相當于就是國君底下的最高位置,一人之下,再加上他為元氏正統繼承人,比起擁護邺王後一介婦道人家掌權,他們内心自然更願意輔佐元氏正統。
但現在是與不是,都很難分辨清楚,是以貿然下決定,極為不智,他們必定是要拿到确鑿的證據,證明這位歸來的人就是先王後所生的星洲殿下。
這時,受到薄姬指示的元楚華走了出來,她提出了一個建議:「早年聽聞大世子年紀雖小,卻冰雪聰明,不僅懂詩詞,在兵法謀略之上極為有天賦,如今你既自稱為本宮大兄,想必這麼多年過去了,自然是更為精進此道,不如就由你以統帥的身份參加這一次六國兵試,為國争光吧。
」
元楚華的話一出,滿座驚堂。
「他當統帥?
!
」
「這、這行嗎?
」
「為什麼不行?
邺國除了宇文晟,你們覺得還有誰能夠擔當這一次六國兵試(軍事演練)的統帥?
」元楚華一句反問便叫他們啞聲。
「既然沒有合适的統帥人選,由我這位少時便驚才絕豔的大兄擔任,有何不可?
」
其實也并非沒有,在百年将領世家蔚家難道找不出一個能夠領兵作戰的老将嗎?
能。
但是統帥一職,既要有能力,更要有足夠的号召力,不是随便一個三軍将領就能夠勝任的,先前他們商議之初是打算任蔚将軍為統帥,可現在既然有更好的人選,那自然就是擇優選了。
鄭曲尺也懵了。
這可不是一件好差事……吧?
就元星洲現在這監國位置,再朝上夠,就隻能弑父繼位了,赢了,他們占不着什麼便宜,可輸了,那就問題大了。
不僅莫名證明不了自己的身份,反倒還會被污蔑是冒牌貨,最嚴重的是,六國兵試在這階段就相當于國危救難,一旦輸個徹底,被不明真相的百姓得知,他肯定會被釘在恥辱柱上,被當成辱國喪權的罪魁禍首,名聲盡失。
「不……」
「行。
」
前者「不」被打斷的鄭曲尺,錯愕地看向一個「行」字的後者——元星洲。
大哥,你就這麼懶了,連一個「不行」都要跟她的字連在一起說?
事實上,鄭曲尺想錯了。
人元星洲認為真男人便不能說「不行」,他就是在說:「本殿下自然是當仁不讓。
」
鄭曲尺:「……」
這麼坑的事情,
你都敢答應啊?
來了來了,爽文最大的打臉前奏來了,但前提是……這真是一部爽快,而不是一本搞笑文,而他真是主角,而不是作死的反派。
鄭曲尺小臉愁苦地皺成一團,像一個被忤逆兒子傷了心的小老太太。
薄姬聽完十分滿意,令她更滿意的就是元星洲的不知天高地厚,她嘴角挂起大大的笑容:「吾兒這番提議倒是甚好,這既能證明大世子的身份又能為我邺國争光,隻是大世子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應當還不熟邺軍軍況,倒是宇文夫人跟在上将軍身邊多時,想必對于軍務一途甚為了解,恰好邺國的五軍試兵還缺少一名副将,不如就由你來擔當?
」
鄭曲尺這頭還沒有徹底從薄姬這一番「牛頭不對馬嘴」,「張冠李戴」,「狗屁不通」的一番話中回過神來,卻聽到元星洲頗為贊同。
「她的确合适。
」
合适個屁!
鄭曲尺深吸一口氣,艱難地看向他,仿佛在問,大哥,你是認真的?
元星洲仿佛感受到她強烈譴責的目光,悠長濃靡的睫毛半落,寡淡的五官郁郁冷淡,當着她的面,舉起一隻手來行擊掌的動作,仿佛在說,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嗎?
沒錯,有福共享,有難同當,當時他們的約定有點這麼個意思。
可問題是這福她是一點沒享着,這難就像一口黑鍋猛地朝她頭頂砸來,更重要的是,她還不能躲,因為元星洲就喜歡揹黑鍋,他反骨得很。
鄭曲尺現在很想反悔、很想穿越回去,更想将一臉傻呼呼答應他的自己給一巴掌呼倒在地上,爬也爬不起來。
叫她要跟一個腦子有病的人合作,他瘋,也得将她逼瘋,喜不喜歡不重要,主要是他要玩一把刺激的絕地求生。
鄭曲尺皮笑肉不笑道:「原來,陷阱擱這兒等着我呢……」
沈将軍見邺國對五軍試兵竟是這般敷衍随意态度,連統帥與副将都可随意點兵點将,他意生薄怒,不冷不熱道:「邺王後莫不是已經自暴自棄了?
連這種婦孺也都能當副将?
莫不是瞧不起我們?
」
薄姬立即轉過頭,她此時的表情透露着一種莫名的意味,她道:「沈将軍說笑了,你隻怕是不知,咱們這個上将軍夫人可是不一般的人,她除了是宇文晟的妻子之外,還是一名十分有名的工匠,不知道諸位可有聽說過今年霁春匠工會的翹楚?
」
她話題急轉直下,提到一些莫名的事情,夜宴的衆臣與沈堂中等人都聽完有些茫然不解。
他們倒也并非孤陋寡聞之人,聽是聽說過,今年霁春匠工會尤其熱鬧跟特别,隻因翹楚是一個叫「阿青」的邺國工匠。
邺國工匠,光聽這四個字,便能造成一時的轟動話題。
其它人是沒有聽懂薄姬的話,可鄭曲尺的警覺神經卻一下全都豎了起來。
薄姬在吊足了在場所有人的胃口之後,才揭曉了答案:「這位阿青,就是咱們女扮男裝的鄭工,亦就是宇文上将軍的夫人,鄭曲尺。
」
邺王後這一番話所造成的炸響,不亞于衆人方才聽到邺國大世子歸來、還一躍晉升為監國,不,應該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之前一直在夜宴之上懶散無聊的侯飛擎,這時候終于有了精神,他白眉之下的一對招子,霎時間就朝着鄭曲尺的方向看了過去,眼神十分專注認真。
沐金表情一滞,反應了好大一會兒,卻是更為陰冷地看着鄭曲尺。
沈堂中十分意外,他甚至不大相信這件事情是真的。
元楚華瞠大了眼睛,人都呆麻住了。
畢竟她之前一直以為鄭曲尺就是一個單純的鄉下丫頭,隻因一時運氣好得到宇文晟的青眼,一步飛升,可沒想到
,她說的是真的,她鄭曲尺哪怕不頂着宇文晟上将軍夫人這個光環,也可以做到聞名遐迩。
而朝中重臣、家眷全都将目光集中在了鄭曲尺身上,那眼神既震驚又神奇,就好像遇到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最後它卻又真實的發生了,由不得他們不信。
「所以有她在,反倒是諸位的匠師團可能要擔憂了吧。
」
薄姬故意說着刺激人的反話。
誰都知道,軍械與普通民業制造的木器用途是完全不同的範疇,民匠就是再厲害,工藝再精煁,她會打造兵器?
她會造铠甲?
她能懂大型的攻城防守器械?
恐怕不能吧,因為這可能是他們這種平民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冷腥、殺傷力極強的存在。
薄姬提别的事情還好,但她如此惺惺作态來挑戰鄭曲尺的擅長範疇,她時常和善憨圓的淺褐色眸子,一下便有了鋒利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