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 第213章血色(一)
「對了,你們跟潤土他們要怎麼聯系上啊?
」鄭曲尺偏過臉問槐胖子。
槐胖子趕緊告訴她:「統領到時候會通過吹哨的方式通知我們,一般短哨三聲為突***況,三短二長的哨聲,則表示沒有問題,我們在約定好的地方等候,統領到時候會主動聯系我們的。
」
鄭曲尺聽了恍然地點了點頭。
北北猶豫了一下,說道:「夫人,上面有我們看着就好,您要不先下去陪着将軍吧,有情況我們定第一時間就去彙報。
」
鄭曲尺其實也有些不放心宇文晟一個傷患獨自在車廂内,她考慮了一下,「嗯」了聲,笑道:「那好,就辛苦你們多注意一點了,不過最好是趁這點空閑時間好好休息一下,接下來的路也不知道會遇上什麼突***況。
」
槐胖子他們四人還是第一次見到像夫人這樣的人。
她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将軍夫人,她身上沒有貴人對平民居高臨下的倨傲,也沒有身份上帶來的隔膜與界限,她身上總有一種讓人感到很舒服的感覺。
就像熟悉的親朋好友見面,聊天談話,說笑關心,不必刻意的接近,隻要她一笑,他們就有一種自然而自特别貼心、想向她傾吐心聲的沖動。
但同時,她也是令人佩服敬重的人,她從不标榜展示自己有多厲害,但一到需要她的時候,她就會特别成熟與穩重,無形之中成為他們的主心骨。
所以,一個人怎麼會這麼令人平易近人,又能這麼令人感歎其了不起呢?
「我們知道了,謝謝夫人關心。
」
廖泰和他們一緻應聲,回以一笑。
有了這樣一個将軍夫人在将軍身邊,他們都開始期待起未來營寨的生活了,說不準夫人這個小太陽能給将軍帶來不一樣的變化。
不會像以前那樣,隻有冰冷與殘酷,軍營當中沒有半分溫情可言,一切都隻是鐵的律例與軍規。
——
鄭曲尺回到車廂,看到宇文晟正靠在窗邊,側臉優越,平淡又深幽地看着行車外掠過的水草濕地景色。
她立即過去:「你現在這樣,怎麼能吹涼風呢,萬一……」
她沒有說完剩下的話,隻是越過他,伸手将車窗拉攏關閉了起來。
一轉過身,便看見宇文晟正用一種詭異又奇特的眼神看着她。
「你已經很久沒有對我笑了,之前不是一見我便笑的嗎?
」
鄭曲尺:「……」
之前笑,是因為王澤邦說他不喜歡女子笑,她以為她多笑笑,他就會受不了,可沒想到他這麼能忍,一直按兵不動。
隻是,他現在忽然想要看她笑,他是故意在找不痛快是吧?
她擠出一抹笑,小白糯米牙呈月牙形狀:「是這樣嗎?
」
「不是。
」
宇文晟眯了眯眸,直接道。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我哪笑得出來啊。
」鄭曲尺一屁股坐在了他對面,笑也收了起來。
「方才你在上面,不是笑得很開心嗎?
」他語氣平靜地問道。
鄭曲尺一頓,眼珠子轉了一圈,也沒想起她剛才是不是笑了,還笑得很開心,她揉了下鼻子:「笑了嗎?
」
他笃定道:「笑了。
」
「還笑得很開心?
」她又問。
「沒錯。
」
「哦,那不關我的事,肯定是别人逗我笑的,我自己可不會随便亂笑。
」鄭曲尺無辜道。
宇文晟溫柔一笑:「那我逗你笑,你會笑嗎?
」
鄭曲尺确定了,他肯定犯病了,要不然幹嘛要做這麼無聊的事情。
..
「你試試。
」她随口應道。
不過,「活閻羅」還會逗人笑,她還真是整個期待住了。
宇文晟猝不及防一把拉過她,将她抱進了懷裡,鄭曲尺下意識伸手掙紮,卻被他牢牢鎖在懷中。
「你做什麼?
放開我。
」
她拿手推擋,卻感覺到手心上一片濕孺,她動作當即滞住:「你、你流血了?
」
「你再多掙紮一下,看能不能讓我流血而死吧。
」他聽到她的驚呼,低低地笑了一聲。
這個瘋子,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來。
鄭曲尺翻了一個白眼,卻沒動了,抱吧抱吧,反正抱一下又不會掉一塊肉。
「曲尺,沒有時間了……」
他忽然低啞澀聲道。
「什麼?
」
我們……快沒有時間了。
宇文晟将下巴輕抵在她的肩膀上,視線卻失神地看着車窗外面,然後笑着問道:「曲尺,我若死了,我将我擁有的全部财帛府邸良田都贈于你,我的一切都由你來繼承,好不好?
」
鄭曲尺聽了他的話後,人傻了。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一個将軍府能有多少家底,但随即她又一掌拍醒了自己:「你在說些什麼啊?
」
「你喜歡金銀,對不對?
」
這不就是直接問她是不是喜歡錢嗎?
鄭曲尺不覺得自己這個愛好有什麼不好,便坦蕩蕩道:「對,我喜歡錢,但這跟你有關系嗎?
」
君子愛财,取之有道,她又不是吃絕戶的,幹嘛要惦記别人的遺産?
宇文晟卻誤會了她的意思:「你不喜歡我,連我的财物都一并不喜歡了嗎?
」
「你在胡說些什麼?
」她蹙眉道。
宇文晟放開了她,他看着她的眼睛:「還以為,你聽到這個好消息會笑呢,你現在卻沒有笑,是因為……你舍不得我死嗎?
」
「不是!
」她撇開臉。
他偏過臉,竟幼稚得非要叫她看他:「你嘴硬卻又心軟,以後若被别人騙了,怎麼辦?
」
鄭曲尺不知道他發什麼神經,她也不躲了,對上他的眸子,清晰無比道:「我鄭曲尺這一輩子,隻被一個人騙過,你别真以為我看起來傻,就真的傻。
」
宇文晟聞言微睜開眼,細細地品味她話裡的意思,則笑了起來,而且越笑越大聲。
想到他剛才還說,從這車廂裡能聽得到上面的笑聲,她趕緊擋住他的嘴:「你笑什麼?
小聲些。
」
鄭曲尺感覺自己好像被嘲笑了。
他沒有拉開她的手,而是手指靈活将她的衣襟一勾,将她脖子上挂着的東西拿出來,他眸色深黯,面上挂着令人看不懂意味的笑意:「好好戴着它,一刻也不要取下來,知道嗎?
」
「你到底怎麼了?
你的傷勢,真的這麼重嗎?
沒救了?
」鄭曲尺松開手,一把将鸾镯奪回來塞進衣服裡。
她見潤土他們提及他的傷勢時,好像也沒有特别凝重與擔憂,她便以為他這傷應該問題不大,但他怎麼跟在交待身後事一樣?
到底是潤土故意隐瞞着,還是他在這誇大其詞想騙她……
「是啊,我快死了,你開心嗎?
」
我開心你個大頭鬼!
想着他身上的傷她是親眼目睹的,這不作假,說不準他是真的覺得自己傷勢過重命不久矣,開始自暴自棄了吧。
她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或者說他身上的傷情她也是無計可施。
她深吸一口氣,一臉強硬道:「宇文晟,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沒心沒肺,什麼事都可以得過且過,但是,對于生命這件事情,我向來嚴肅而鄭重,也許是我這人天真又愚蠢吧,我希望處處和平,希望
人人都能夠生活在一個沒有戰争,沒有殺戮,沒有非得你死我活才能夠生存的地方。
」
他表情古怪地聽完後,笑着颔首道:「聽起來……的确既天真又愚蠢。
」
鄭曲尺也不在乎他的毒舌,她的崇高理想豈能是他們這些戰争狂人能夠理解得了的,她隻為她之前那一句話總結道:「所以沒有誰死了我會覺得高興,包括你。
」
宇文晟并沒有因為她說了這些話,而感覺到高興,他計較的是:「這麼看來,我與其它人,在你心裡也無甚區别……」
鄭曲尺剛想回話,卻耳尖地聽到了外邊遠遠傳來的尖長哨聲。
?——
?——
?、?——
她趕緊起身,趴在窗邊朝外邊兒探:「宇文晟,是哨聲,是潤土他們發來消息了,不過……」
怎麼會是兩長兩短?
之前潤土不是說過,若有情況,則會吹短哨三聲,而槐胖子也說了,三短二長的哨聲,則表示沒有問題,而現在,卻兩樣都不對,所以這兩長兩短是個什麼意思?
她轉過頭看向宇文晟,他擡眸,看懂了她眼中的詢問,便道:「兩長兩短,代表……」
他拖長尾音,鄭曲尺等不及,追問道:「代表什麼?
」
難道還有第三種哨聲示意暗号?
宇文晟見她真急了,也不再吊她胃口,直接道:「代表他們或許失手被被擒,這是敵人故意發出的哨聲,用于引我們上鈎。
」
鄭曲尺一臉錯愕地看着他。
這、這難道不是一件特别嚴重的事情嗎?
他怎麼可以用這種風輕雲淡的語調說出來?
她如今再看外面,隻覺得草木皆兵、危機四伏。
「那潤土他們豈不是很危險,現在渡口是不是埋伏了很多的敵人,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
宇文晟拉過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再度扔下一個炸彈:「不僅渡口,我們來時的路也已經全是敵人了。
」
被驚啊驚的鄭曲尺,人最後反倒就鎮定了下來:「那我們現在不是插翅難飛?
不對,一定還有别的辦法。
」
宇文晟有時候特别欣賞她身上的一種韌勁,别人是越繃越緊,乃至到最後崩潰斷裂,而她卻是拉得越緊反彈得越兇,永遠都不會放棄希望。
看不到她被吓得慌亂失措,繼而向自己尋求安慰,宇文晟随手揮掉心中淡淡的失落與遺憾,道:「在陸地上,他們的确布下了天羅地網,但在水裡,他們卻不一定是了。
」
鄭曲尺一聽有戲,她眼睛徒然有了光亮:「你在渡口處是不是還有其它準備?
可、可是,如果他們帶兵阻攔在前面,我們該怎麼沖過去?
」
他站起身來,牽着她的手,俯身問道:「之前,你什麼都沒有說,隻叫我信你,我信了,如今我問你,你信我嗎?
」
鄭曲尺仰着頭,表情有些掙紮,她雖然看起來很容易跟别人打成一片,推心置腹,但實則并不是一個會輕易相信别人的人,與其信人,不如信自己。
但是……宇文晟那樣多疑警惕的一個人,在當時那種情況之下,卻都能夠信她,她若說不信,未免太白眼狼了吧。
「……信。
」她豁出去了。
她就信他這一次,信對了就算了,信錯了,反正她也沒機會第二次試錯了。
宇文晟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以茲嘉獎:「那好。
」
他摘下了眼睛上蒙着的那一層紅紗巾,綁到了她的眼睛上,刹那間,她眼前一片紅色。
「一會兒如果害怕,就閉上眼睛,信我,我一定會讓你回到邺國。
」
——
下了馬車,前面是一片蘆
葦蕩,春季時期渡口的潮水漲上來,水溢滿了蘆葦地,前面有大片水窪沼地,不便于馬車在這濕地上繼續奔走。
宇文晟與鄭曲尺他們都下了馬車,慢慢朝前走着,隻見水朝東流去,微風吹過河水泛着很細的水波紋,四周靜悄悄的,連灘頭時常能見的白鳥都不見蹤迹了。
可能是疑心起了,鄭曲尺總感覺在看不到的地方,在若隐若現的蘆葦水泊當中,埋伏着人群正在慢慢靠近。
她緊張地握好手中的臂弩,這不是擅長遠射的重發龜茲弩,考慮一會兒可能有近戰,她重新選擇了一種輕巧型的短距臂弩。
「你的右手斷了,還一身的傷,若有緊急情況,你就躲我身後,千萬别沖動。
」鄭曲尺跟宇文晟小聲道。
宇文晟見她小心謹慎地四處張望,身體還稍微側擋在他身前,就跟當初她認為他是一個文弱的書生一樣,真心想要保護他。
宇文晟樂于見她護着自己,他依舊牽着她的一隻手:「别擔心,我雖然右手斷了,不是還有左手嗎?
」
左手?
這左手不是還沒有練好的嗎?
她瞥了他一眼,隻見此時的宇文晟,又重新戴上了他的那一張傩面具,除了在笑的眉眼與嘴唇,其餘部分全都掩埋在了面具之下。
「别逞強了,我知道我不一定能夠護得下你,關鍵時刻說不準還得你出手,但至少少用一分力就是一分,你先攢着些力氣先。
」她淳淳教導道。
宇文晟接受良好:「好。
」
他們身後的四人,槐胖子、北北他們看着将軍與将軍夫人之間的相處,都一臉犯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