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 第27章終章(十三)
「想不到你平日裡溫聲和氣,熱愛和平,也還有好勇鬥狠的一面。
」宇文晟深感意外。
以往哪次需要作戰,她都純屬被逼無奈上場,也是打内心裡抗拒不願,倒是這一次她因為公輸即若的緣故,竟有了一較輸赢的較真心态。
鄭曲尺卻覺得他這用詞太過「歹毒」,自辯道:「不是說,不想當将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嗎?
同理,遇上旗鼓相當的同行,他還向我挑釁宣戰,我必不能認怯,哪怕迎難而上,我也得上,良性競争才能獲得進步。
」
「你認怯的事還少?
」他微笑調侃道。
鄭曲尺卻揚起臉,眉宇間淡泊中,卻有一道淺淺的褶皺,這是她曾在無數個日夜、苦思冥想設計稿所留下的痕迹。
「别的事可以認,但此事不能認。
」
重新站起來的脊梁骨,哪能再度卑躬彎下去?
但行前路,不負韶華。
這時一陣車轱辘滾動的聲音響起,不遠處傳來吆喝聲:「打飯了,來,都來啊……」
原來是夥夫們推着闆車運來了晚飯。
這種闆車是特制的兩個輪,四把扶手,四人推扶,保持平衡,木闆中間挖了一個大洞,用來放置圓底鐵鍋,竈台煮好的炖鍋直接擡起放上來,再蓋上木蓋,便可以短程運送熱食往返。
數萬人的夥食,豈止百來鍋,這運食隊伍絡繹不絕,來往送承,但夥夫們好似早習以為常,雖忙卻不亂。
士兵們除了看守駐防與巡邏的,全都按批排着隊伍去打飯。
長長的隊伍搓手跺腳,顯然這嚴寒天氣穿再暖,在室外待久了也會感覺到冷。
夥夫人留下人員輪流打飯,其餘的人則自行找事做,撿柴,生火,搭建臨時篝火圍爐……極盡全力營造的舒适生存環境,讓冰冷無情的前線塹壕有了不一樣的人間煙火氣息。
見鄭曲尺一直出神盯着夥夫那邊,宇文晟亦瞥了一眼:「你送來的冬糧足夠,一日按三頓規格,有肉有粟,就幹糧佐食,遠比去年過節更為豐盛。
」
雖是如此,但她還是感歎了一聲:「今夜必将難熬。
」
這話一語雙關,既指即将到來的惡劣天氣,也是指蠢蠢欲動的北淵軍。
「再難熬的日子,我與他們也熬了好幾年了,不差這一日。
」他輕描淡寫道。
鄭曲尺聞言,失神地看向他。
以往隻覺得邊疆「艱苦」隻是字面上的兩個字,但實地經曆了一番,才明白艱苦為何總要與熬字結合,隻因它時刻如溫火油中烹煎,叫人面面「焦糊」後,生生沒了生機與鮮活,隻剩疲憊與蒼老。
他雖然還沒有熬到那把年紀,卻也遠離了繁榮與安逸的生活太久了,連能夠吃飽吃好一頓,都能與過節攀比。
她不想讓自己的思維分散太過,趕緊打住,又重回正事:「其實那鐵馬組建得越複雜,它就越脆弱,隻因越複雜的事物組成它個體也就越多,隻要有一個個體出了問題,就會導緻該物體不穩定,從而影響整體。
」
宇文晟凝眸理解片刻,然後颔首:「有道理,可越複雜的機械,其保護的考慮就會越多,想讓它出問題,并不簡單。
」
「沒錯,所以我将它整個拆了,便是想知道它的弱點在何處,如今我已經有了一個想法,但實施起來可能會有些困難與麻煩。
」
聽到這,宇文晟明白她這一趟專程來找他談話的目的了,他伸手虛撫過她額角被風吹拂而起的頭發:「你要做什麼我都會幫你。
」
鄭曲尺愣了一下,然後笑道:「哪怕我要将天捅一個窟窿?
」
他追尋着她的眼眸,如幽暗深邃的冰湖,蘊含着層次分明的色彩與光影:「你若夠不着,我會親自托你上去。
」
托她上去?
幹嘛,真捅啊?
明明應該是一句「肝膽相照」,可她偏偏品出一絲「狼狽為女幹」的意味……或許是因為他此時真像她若殺人他便遞刀的溺愛者,毫無道理,毫無準則,毫無是非觀念。
可在宇文晟這,他卻覺得這是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在過去的日子裡,他們倆合作過不少次,次次都意外配合默契,哪怕沒有長年累月的熟悉彼此,但偏偏都能夠摸準對方套路,形成閉環,将計劃實施得十分順利。
「好,那你先聽一聽我的初步計劃……」
——
北淵軍那頭,侯飛擎遙看對面邺軍不僅早就準備了熱騰騰的夥食,還生火趨寒,打算禦寒過夜的樣子,便對公輸即若不爽道:「他們是笃定咱們今夜不會進攻了?
」
公輸即若表情冷淡,眼神的焦點看着遠處,并沒有落在眼前的人或物上:「該說……不愧是邺國戰神宇文晟,援軍不至,我們如何進攻?
」
沒錯,一開始蒲甲狄與侯飛擎都耐着性子等待兩方援軍而至,再一股作氣攻破邺軍防線,結束了這一場戰鬥,可哪曾想,援軍遲遲不至,派人前去打探,最終也杳無音訊。
這時他們心底忽然冒出一種不詳的預感,會不會這一切都是宇文晟所為,他之前在路途當中故弄玄虛,便是有意分散他們主力,其它兩股兵力,必然是遇上什麼不可估量的意外。
蒲甲狄被這個猜想驚出一身冷汗,此時正親自去組織人員進行第二批前往打探。
隻是他們想不通,邺軍分明就那麼些兵力,如何還能分散去逐個擊破的呢?
北淵軍想不通的事情,這頭鄭曲尺也好生奇怪,她直接問宇文晟:「北淵軍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之前我猜測他們等到增兵趕來,便會發起總攻,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他們難不成要與我們打拉鋸戰?
」
宇文晟答她:「停下來,自然是因為增兵未至,不是他們想打拉鋸戰,是我要消耗掉他們的主軍兵力,再将其殘餘部隊一并吞噬,隻可惜……」
他的「隻可惜」不吐明鄭曲尺也知道,是可惜出現了公輸即若這個攪屎棍,若非他帶來什麼鐵馬阻擋了弩炮轟射,隻怕他早已經拿下了戰局的赢面了……
「什麼叫增兵未至?
你做什麼了?
」鄭曲尺驚訝道。
她分明一路都跟着,可她怎麼不知道這裡邊還有這些事情?
宇文晟睨她:「你莫不是以為我選擇開戰,便什麼都不做,就等在這裡挨打?
」
「所以說,你都做了什麼啊,你們打戰必須搞得這麼神秘兮兮的嗎?
不能告訴我?
」鄭曲尺被吊起了好奇心,隻想趕緊知道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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