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的第一日方嬷嬷就說‘隔牆有耳’；

　　進宮的第一晚大黃牛就大被蓋頭低語。

　　文綿綿覺得，說悄悄話必須小心為上。

　　經過多日的觀察，她尋摸到一處說話的好地方，就在距離興德宮不遠的一處涼亭，涼亭周圍都是青石闆，雖說偶爾也有人經過，但隻要不靠近就聽不進亭子裡的人說什麼。

　　“這地方不錯。
”

　　文書勉很是滿意，亭子四周都亮堂的很，他們父女坐在裡面說話，也不避着誰，但誰也聽不到他們說什麼，妙哉！

　　“在宮裡日子過的如何？
”

　　天可憐見的，打從生下來就喜歡睡大覺的人現在要那麼早起來，不容易啊。

　　又見閨女氣色還是這麼好，想來過的不錯。

　　還沒說話文綿綿就歎了口氣，“前幾日差點沒瘋，爹啊，你說誰規定的那麼早就起來啊，這誰不想多睡會兒，簡直就是互相折磨。
”

　　“在這宮裡住久了都得心理扭曲。
”

　　瞧見閨女這副模樣，文書勉笑了，“老祖宗規定的，其實朝臣們也難受，想想那些住的遠的，至少得再提早一個時辰起床，曉得什麼叫借燈嗎？
”

　　文綿綿搖頭。

　　文書勉告訴她，宮中為了消弭禍患，二品以下官員上班的時候是沒有燈，又因為到了宮門口不能再有小厮随行，隻能摸黑進門。

　　“說是黎明早朝，但朝臣都要提早抵達，禦史整隊，朝臣們不能不互相摸索着進門，摔倒也是時有發生，還發生過下雨的時候摸黑前行，摔進了護城河，好在給撈了上來。
”

　　“一品大員以上或皇上特許之人可以有燈，因為大多的官員都會提前抵達，等着有燈之人的到來，遠遠看到燈來了便蜂擁而上，亦步亦趨跟在身後，若是錯過了，那邊隻能等待下一個有燈人的到來。
”

　　文綿綿瞪大了眼睛，“爹你是有燈的人吧？
”

　　她完全不知道啊，上個早朝都這麼難。

　　都是上班族，還分有燈和無燈，“那要是關系不好，會不會就不給後面的人借光？
”

　　文書勉哧溜一口茶水，“你爹當然有燈，你哥以前沒有，是以必須和我一起上朝，娶了你嫂子後就有了。
”

　　“你說的那種不肯借光的不多，但也有。
”

　　文綿綿就表示不理解了，“派些宮人組成提燈隊伍，接一接朝臣就好了啊，也沒有火患啊。
”

　　想想自己點燈熬油多年苦讀，好不容易當了個官，居然以為摸黑上朝掉河裡淹死了，這叫死不瞑目啊！
！
！

　　文書勉說這個，就是想要告訴她這宮中規矩森嚴，大家都必須遵循，不僅她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

　　所謂快樂建立在别的人的痛苦之上，朝臣上朝這麼痛苦，她還能多睡一會兒，起床去請安也有燈，對比起來多幸福啊。

　　偏文綿綿不這樣覺得，不合理的就要改。

　　文綿綿替她爹續了茶水，也沒繼續說這個事，直接開了口，“爹，您的女婿托我給你帶個話。
”

　　文書勉端起茶水哧溜了一口，他就曉得這麼費勁的找他肯定有事，“說吧。
”

　　“您女婿想要去統管北襄的半壁江山。
”

　　這話說的，相當突兀，文綿綿可以說非常光棍兒，這就是和當爹的說話的态度嘛，直接。

　　“都說父皇這次是要考驗他們兄弟幾個，有可能就要選出以後的儲君了。
”

　　說到這裡幽幽的看着她爹，“爹啊，你女婿說他幹不了，太難了，我也覺得我幹不了皇後，就我這小脾氣我怎麼能看到他納妾呢？
”

　　“他要有這個舉動，我就敢和他魚死網破。
”

　　“可是......”

　　文綿綿歎了口氣，“要是真的到了那一日，我也得要考慮到爹，考慮到哥哥嫂嫂是不是？
那後宮複雜啊，就算爹你權勢通天，你還能霸道的不要滿朝文武給你女婿塞女人？
”

　　“人家兩句‘開枝散葉’‘皇家子嗣不豐’就堵住你啦。
”

　　轉着脖子左右看了一圈，可憐兮兮的開口，“一想到有可能我的往後餘生都隻能窩在這裡，心裡就好難受呀。
”

　　文書勉......

　　他要怎麼來形容這夫妻兩個呢？

　　千古奇聞啊，皇子不想當皇帝，還想要跑路；女子不想當皇後，也想着跑路。

　　“閨女啊，去北襄是沒人管着了，但北襄亂啊，最近這幾年都會亂，多危險啊。
”

　　“打回來的百姓想要徹底讓他們從心裡信服，需要多年之功，不容易的。
”

　　“你以為那裡都城繁華就能複刻你在京都做的這些事？
”

　　“一張報紙出去就有一呼百應之效？
”

　　去北襄有去北襄的好處，但風險也很大，他不放心。

　　賢婿喲，果然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府中也沒個老成人瑞的人提點他，也是他這個做嶽父的疏忽了。

　　涉及到這樣的大事文綿綿就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太夠用，沒辦法，底子就是屌絲啊。

　　“那怎麼辦嘛？
”

　　文書勉琢磨了一下，“不着急，皇上沒那麼快定下儲君的，這次過了怕是後面還有招。
”

　　茲事體大，他們父子也應該商量商量這個事了。

　　文綿綿點頭，這麼難的事隻能交給腦子好使的人去辦啦，至于她嘛，接着快樂接着舞！

　　“其實我都可以，我覺得我在哪裡都能活的好。
”

　　也不用為了她就怎麼怎麼樣。

　　文書勉樂呵呵得笑了，伸出手臂一巴掌就拍在了她的肩膀上，“這才是爹的好閨女，給賢婿說，别怕，不要懶惰，好好表現，就算想去北襄，也得要告訴皇上自己有全盤掌控北襄的手腕才是。
”

　　他沒說的是，都能全盤掌控北襄，還不能掌控朝臣？

　　文綿綿被她爹拍的肩膀一縮，可憐兮兮的笑了。

　　當日晚上她就在被窩裡将他爹的意見說了，華旌雲最近也有點慌，心裡總是不定，若不是擔心他那個兄長上位後要出手對付他，對付他周邊的人，他都不願意沾上這事。

　　睡覺之前文綿綿又說了借燈的事，感慨了一句，“我都不曉得上朝這麼麻煩。
”

　　“上朝的時間就不能退後？
”

　　華旌雲告訴她，老祖宗說的，“皇上禦朝天下安，不禦朝則天下危，早禦朝則救天下之全，遲禦朝則救天下之半，若終不禦朝則天下終無救而已矣。
”

　　文綿綿覺得，“那也應該有個夏冬之分，夏日天亮的早，可以早點；冬日天亮的晚，摸黑來了也隻能幹等着，何必呢。
”

　　華旌雲琢磨了一會兒，覺得很有道理，畢竟也關乎自身，他覺得站出來提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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