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如石的目光在半路停住,嘴角一扯。
半晌,寂靜中響起童如石清冷的嗓音,“……不曾。
”
鐵慈很意外。
剛才那殺氣凜然火花四濺,怎麼看童如石都不像是個肯替她隐瞞的主。
她悄悄松一口氣。
雖然也不是沒有辦法解決,但是少點周折總是好的。
監院似乎對童如石很信任,并沒有再問他什麼,直接轉向鐵慈。
鐵慈從容地道:“監院。
說起來我也是個嫌疑人,本不該說什麼。
但是偷竊這種事,往往有瘾。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
您的玉佩被偷,方才舍友們說這舍間也常有東西失竊。
既如此,索性衆人所攜之物都拿出來大搜檢,看看誰是那個慣偷,也就明白了。
”
金萬兩臉色大變。
想要說話卻沒敢開口,不住地用腳跟磨蹭地面。
監院唔了一聲道:“有理。
盜竊已涉及國法,無論如何不能留在書院這種聖潔之地。
”便下令衆人将搜檢的各人東西攤開在榻上,各自去認。
金萬兩滿頭大汗看着。
李植的東西自然沒有問題,田武的東西最少,一眼看過衆人都搖頭,崔轼的東西雖然沒有問題,卻藏了好些女子私密之物,崔轼滿臉通紅,監院皺眉看他一眼,暫時放過了他。
鐵慈剛來,東西不多,也注意了不帶特别招眼的東西,但終究都很是講究,講究到就算崔轼有心攀誣也不敢,畢竟鐵慈拿出來的東西和他自己所有的用品,都不是一個檔次。
童如石不讓别人翻他東西,自己動手掀開帳子,衆人第一次看見他的帳内天地,他的床鋪除了異常整潔也沒什麼特别的。
童如石将衣箱裡的東西一一擺放,都是普通之物,崔轼沉着臉,眼神閃爍,想說什麼,童如石卻将手中一個硯台一翻,那硯台底下刻着“童”字。
别說硯台,就連他的被子,都繡了自己的姓。
鐵慈歎為觀止。
最後到了金萬兩那裡。
滿榻琳琅滿目。
崔轼忽然驚呼一聲,道:“那不是葉十八的明珠嗎!
”
一大堆東西裡,一顆明珠灼灼耀目十分顯眼,鐵慈當時包袱被撞開,大家第一眼就看見了那些珍貴之物,因此不僅崔轼認出來了,連李植也愕然點頭。
鐵慈等的就是此刻。
她被抓當時,電光石火之間,看見監院的制服,便瞬間制定了計劃。
不退反進,在人群裡摸了監院的玉佩,就是為了帶回來塞在金萬兩這裡。
一來拿回明珠。
當時不發作,就是在這裡等着呢!
二來揪出慣偷。
床榻之側豈能容小偷酣睡。
明珠當時可以要回,但是一定會大事化小,不如給金萬兩整個大的。
三來懲罰敢觊觎赤雪丹霜的人,四來,她要借此機會和監院産生交集。
她愕然道:“我的明珠,如何會在金兄這裡!
”
“何止明珠!
”崔轼憤然道,“我上個月丢失的一柄上好象牙骨折扇,也在他這裡!
上頭還有我的題字呢!
”
李植道:“我的玉管筆……”
就連田武也嚷嚷起來,“我找了好久的鼻煙壺,那是我爹的遺物!
”
金萬兩臉色死灰,猛然跌坐在地。
監院怒道:“帶走!
先祠堂關着思過,回頭司法一一審過再定處罰!
”
金萬兩哭嚎着冤枉被押走,衆人都塌下肩膀,松一口氣的同時心情複雜,再看鐵慈的時候,眼神又有些變化。
這人一來,舍友便清除了一個。
學生們将師長們送出門,監院對鐵慈使了個眼色,鐵慈心中一跳,老實跟着。
監院踱到一叢花下,四面無人,才對她道:“你是賀師推薦來的學生,聽說和夫人那邊有親?
”
鐵慈道:“學生是夫人遠房侄兒。
”
“當年沒少吃夫人燒的菜。
她的子侄,老夫理當照拂。
”監院聲音低沉,“你如今住在這裡,委屈了。
我今日出門辦事,不知道他們給你安排了這舍房。
要麼我……”
“多謝監院美意。
隻是甲舍諸生本就對我不滿,再強硬塞入,反倒不美。
莫如讓學生在書院再呆一陣,讓他們服氣了,屆時學生想住哪裡就住哪裡。
”
監院失笑,“你倒豪氣……還真有點像夫人……”他漸漸淡了語聲,神情微帶懷念。
鐵慈趁機道:“我自幼沒機會見過姑母,但聽說姑母早逝,十分令人扼腕。
隻是姑母既然是豪烈女子,如何便會行那懦弱逃避之舉呢?
小侄多年來,委實想不通。
”
“想不通你要如何呢?
你想知道什麼呢?
”
鐵慈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一時愕然,随即一喜,正要追問,監院卻像是忽然回過神來,道:“你這是想太多。
當年的事早有定論。
莫要鑽牛角尖驚擾逝者。
好好讀書,若能學出點成就,便是對得起你姑母了。
”
他說完便要走,鐵慈急聲道:“監院,小侄原本是随口一說,您這麼一問,小侄倒真的有些疑惑了。
别的不說,您勾起了小侄的疑問,總要負責解答的吧?
不然小侄在這書院裡亂撞亂問,驚動了什麼不妥的,可就是您老的不是了!
”
監院停住腳步,笑了一聲,道:“不,你不像夫人。
夫人可沒你這麼狡猾,栽贓撒賴威脅無所不用其極。
不過你卻吓不了老夫。
聽老夫一句話,人生難得糊塗。
你還是個孩子,有些事你承擔不起,有些事,知不如不知。
”
他轉身就走,鐵慈嘿聲道:“那您老什麼時候會覺得我能承擔得起啊!
”
監院的聲音遠遠傳來,“等你如你吹噓的那般,讓所有人服氣了再說吧!
”
鐵慈看他身影迫不及待地消失,腳步輕快地回宿舍。
不管怎樣,今晚都算收獲滿滿。
她打個呵欠,準備回去補覺,結果一進小廳,就被來回踱步的海東青給驚醒了。
海東青的動作比她還誇張,兩條細伶伶的長腿,猛地向後一蹦,顯然受到了驚吓。
一人一鳥在廳堂裡對峙,鐵慈身後卻忽然被什麼東西碰了碰,一個聲音懶懶道:“讓讓。
”
鐵慈回頭,卻看見山高的被子,隻在被褥的邊緣,看見一隻青金石配天珠的耳墜晃啊晃。
丹野單手托着比他高的被褥,從被褥後探出頭來,嘴裡還叼着一根肉骨頭,忽然嘴一撅。
鐵慈大驚,急忙頭一偏,丹野“噗”地一聲,骨頭從他嘴裡飛射而出,海東青一個蹦起,尖尖長喙接住那骨頭,踱到一邊去吃了。
原來是給哥們加餐。
虛驚一場。
丹野嘴角一勾,虎牙一亮,“你這什麼表情,以為我要吻你?
”
“我這是為你慶幸的表情。
”鐵慈正色道,“畢竟如果你真這麼的,現在應該已經芳魂渺渺了。
”
丹野盯着她的嘴,嗤笑一聲:“南人就是這德行,嘴硬,腿軟。
”說完舉着被褥走了進去。
“哎,你搬被子來做甚?
”鐵慈瞧着不對,追了上去。
丹野頭也不回,進門,将自己的被褥往最後一張床上一掼。
“走了一個人,自然要再補一個。
”他指指自己鼻子,虎牙一亮,“我,來和你同睡。
”
鐵慈:“……”
都來不及問他怎麼這麼快認出自己,但腦子已經懵了都。
身後忽然又有人道:“讓讓。
”
鐵慈回頭,這回看見的那個彩袍女子,她也舉着一包東西,一步跨進來。
屋子裡隻穿着亵衣的男生們驚得四處逃竄。
彩袍女子眼裡就像沒有那些衣冠不整的男人,大步進來,将東西再次往丹野床上一掼,日用品散了一床,她皺眉道:“好好,的,為什麼,忽然,要換,舍。
”
“因為,可以,離你,更遠,一點。
”丹野道,“好讓你,專心,學好,大乾,話。
”
彩袍女子眉毛豎了起來,開始卷袖子,看樣子打算在這裡就幹一架。
鐵慈卻不想宿舍遭殃,回頭還要打掃。
上前一步攔住,彩袍女子這才仔細看了她一眼,道:“是你!
”
西戎人眼力好像都特别好。
“兩位出去打如何?
順便把鋪蓋也帶走。
”鐵慈看一眼兩人袖子上的白緞,“堂堂甲生,住這裡也有失身份啊不是?
”
“你都不怕失我怕什麼!
”丹野插嘴。
彩袍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鐵慈,再看看丹野,忽然道:“我瞧,你是,個能,調教的。
那他,就,交給,你了。
”
說完轉身就走。
鐵慈傻眼。
這什麼跟什麼!
“哎你,你别走,你什麼意思,誰要調教他了?
你自己的二哈自己調教啊!
”她爾康手一路追出去,那彩袍女子卻跑得飛快,眨眼就轉入花蔭處不見了。
鐵慈還要追,今晚加派的護衛探出頭來,厲聲道:“入夜不許出舍門!
”
鐵慈隻得停步,今晚做的出格事太多了,她并不想那麼快就招個處分。
她回去舍間,丹野已經胡亂将床上東西堆到一邊,自己在床上翹着腿睡下了。
海東青蹲在他床頭,目灼灼盯着鐵慈。
鐵慈回到自己床上睡下,餘光裡能感覺到那兩隻都死死盯着自己。
心中歎一口氣,慎重思考一被子捂死這兩個,可操作性多高?
大概她思考得太投入,一直盯着她的海東青忽然打個寒噤,轉過了金光閃閃的眼睛,而丹野已經盯睡着了,打着小呼噜,海東青将腦袋塞進他脖子旁也睡了。
鐵慈這才安心了些,想着既來之則安之,丹野知道自己的身份,但看樣子他不會說,以後住一起也能給自己打個掩護,便也隻好睡了。
天還蒙蒙亮,起床鐘聲還沒響,室内已經有了動靜。
田武打着呵欠起身,出去一下,咕哝道恭房人又滿了,哪個不自覺的在蹲坑。
便拖過一個木桶,褲子一脫,嘩啦嘩啦。
鐵慈被這聲音驚醒,茫然地躺在那裡眼神放空。
男人尿可真騷啊。
丹野趿拉着鞋子過來,附在她耳邊悄聲道:“皇太女,知道不,我撒尿比他還有勁呢!
”
鐵慈懶洋洋地道:“你再說一句,我就充你入後宮。
”
“做皇後嗎?
”
“不,做太監。
讓你們從此沾衣欲濕杏花雨,綿綿潤物細無聲。
”
丹野聽不懂,也知道不是好話,呵呵一聲從田武身邊走過,腳一跺。
啪地一聲木桶散了。
胖虎濕了一褲腿,懵得尿都縮回去了。
鐵慈皺眉起身,暗罵野人就是腌臜,整治人也不管後果。
舍間的人紛紛逃竄,胖虎嗚咽着打水擦地。
鐵慈出門,李植在打水洗臉,問她:“葉兄去哪?
”
“吃早飯。
”
“現在去太早了,還沒輪到咱們呢!
”
李植在後面喊,鐵慈早已去得遠了。
她出了舍間,赤雪丹霜已經在男女院交界處的月洞門等着她,赤雪還拿着一個牌子,上面寫着“代打飯,可點菜,包熱包及時,一人兩文。
”
這是兩人按照鐵慈的吩咐做的。
鐵慈将牌子一扛,便帶着兩人去了餐堂門口守着。
開餐時間一到,甲舍不急不忙零星而來,乙舍大批大批聚集而來,兩撥人看見扛着牌子在那守着的鐵慈,都深以為納罕,指指點點,嗤笑不絕。
鐵慈安之若素。
有人在鐵慈面前停下,彩色袍子十分顯眼,鐵慈已經知道她是呼音,西戎的女和卓,傳說裡她十分仰慕中原教化,這可真是夠仰慕的,都來這裡上學了。
呼音皺眉看着她:“你,差錢?
”
“不差錢。
”鐵慈道,“你要嗎?
熟人,打折,一文錢便可。
”
“我是,甲舍。
”呼音道,“他們,會覺得,你丢臉。
”
鐵慈知道她說的是甲舍的人,笑了笑道:“你呢,你覺得呢?
”
“你們,大乾人,自己,立規矩,内讧,一群,菜雞,互啄。
我,呵呵。
”
鐵慈:“……”
呵呵。
她看着彩色袍子一路飄揚進了餐廳,心想特麼的蠻人都知道咱們這是内讧不屑一顧,大乾人的小團體愛霸淩喜歡窩裡鬥的毛病真是沒救。
過了不一會兒,大批大批人潮湧來,搶飯尖峰時刻到來。
大部分人一擁而入,漸漸便有人拿着飯盆晃出來,開始詢問鐵慈的攤位,有個丙等女學生,當先付給了鐵慈兩文錢,丹霜揮舞着她的飯盆一路長驅直入,将擠得水洩不通的放飯台子生生開辟出一條路來,赤雪站在她旁邊吆喝:“已經擠進來了,還需要幫忙打飯的趕緊的!
”
立即便有七八個飯盆遞進來,赤雪聽着要的食物一一記下,轉告丹霜,忙而不亂。
眨眼間便打好七八盆飯食,赤雪變戲法般拿出一個折疊案闆,放好七八盆饅頭稀飯之類,丹霜再單手托着,從容地擠了出去。
一連番操作看呆了衆人,連自己打飯都忘記了。
餐堂有二樓,樓上兩人倚欄而望,看着底下那一幕。
兩人一黑一青,青衣人白緞束帶,身形微微單薄,眉目朗然清逸,略微的一點病容并不損顔色,便如那暖黃燈光映照在被雨打過的玉蘭花上,顫顫瑩瑩,别有風緻。
黑衣人身形比他還高挑一些,身軀線條極其流利,和白衣人微微的脆弱感比起來,他的姿态顯得更柔韌有力,美而翩然。
衣袍被闌幹間回旋的風鼓蕩起來時,有種似随時要踏雲舞袂而去的潇灑明快。
他的面容也更精緻兩分,像神祗精雕,成此生不可多得之精品,左右琢磨,增減一分亦不能。
看着底下配合無間的兩婢,他輕輕笑了一聲。
一轉頭看見身邊人神情,笑道:“你也認識?
”
容溥倒有些詫異,道:“你認識?
”
“見過幾面,不過對她倆印象不深,倒是記得他們的主人。
”慕容翊笑容更深。
容溥目光一閃,轉頭看他,試探地道:“你從未去過盛都,如何能與這等盛都貴公子認識?
”
“這不是盛都貴公子們都在各地曆練麼?
這位在滋陽,和我撞上了。
”慕容翊道,“說起來,你應該對他更熟悉吧?
那位那般人物,如何之前從未聽說過名聲?
”
“你遠在遼東,日常忙着應付你兄弟父親,哪有工夫關照到盛都一個普通官宦子弟。
”容溥緩緩道,“便是和我,當年西關古道邊一遇,如今不也多年未見?
話說你此番怎麼忽然來了書院,還是來……”
“都是薦書出了岔子,我原以為是個學生……不過也無妨。
”慕容翊道,“我來,自然是仰慕中原教化,想學成大儒,報效遼東啊。
你看那西戎,燕南,乃至達延,不都巴巴地跑來了麼?
”
容溥笑了笑,心想不都是沖着賀先生關門弟子的身份來的麼?
但他也不會拆穿,轉了話題道:“聽說遼東接了賜婚聖旨……”
“對了,你在盛都,一定見過我那未婚妻吧?
”慕容翊揚眉笑道,“如何?
美否?
乖否?
可堪一嘗否?
”
“慕容兄慎言。
”容溥瞥他一眼,“你若真這般在意,如何東遊西蕩,就是不去盛都?
”
“我那不是近鄉情怯麼?
”慕容翊道,“想到皇太女煌煌天威,我就好怕。
”
容溥懶得和他說,轉眼看兩個婢女已經完成任務,鐵慈在底下興緻勃勃地收錢數錢,簡易攤位前擠了一堆人,他皺皺眉,心想皇太女素來慈濟心腸,掙錢是假,幫一把這些劣等學生是真。
隻是這些人落在劣等,自然是不堪大用之人,以皇太女的身份,着實不該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精力。
其實若是鐵慈是個普通官家小姐,他對此隻有贊成的份,但作為前路多艱的皇太女,如此便顯得心腸太軟,并非好事。
他的手指在欄杆邊緣輕輕地敲,淡淡地想,雖然不贊同,但不還是依舊被這樣笑顔明朗的她吸引目光嗎?
一轉頭看見慕容翊,看他亦在含笑看鐵慈,眼神裡流轉着莫名的光。
不知怎的,容溥覺得他這帶點狡黠的神情,和鐵慈某些時候竟然有些像,這個認知讓他眉頭一皺,随即又想起這兩人才是禮法上的正經的未來夫妻。
他沉默一會,道:“君雖多年不見,但觀君言行,非池中之物。
想必不甘于為那不能入仕的太女夫吧?
”
慕容翊目不轉睛盯着鐵慈,嘴上道:“怎麼不願?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榮光得很呢。
”
容溥又默一默,淡淡道:“那怎麼聽說慕容兄當初送上的是一張奇醜無比的畫像?
”
“我那麼醜,她不還是選上我了?
”慕容翊無可不可地道,“那便叫千裡姻緣一線牽。
”
“那我怎麼前幾日聽密報說,皇太女曆練的盛都郊縣,有人曾潛入那處官衙刺探并試圖刺殺?
”
慕容翊還沒答話,他已經又道:“慕容兄,你我當年雖然匆匆一面,但也算意氣相投。
多年來也沒少通信往來,如今好容易再見,你便要和我滿篇胡話麼?
”
慕容翊盯着鐵慈的目光一頓,這才轉過眼,看了容溥半晌,忽然笑道:“容兄,我說話一向着三不着兩,你似乎也早已習慣。
如何今日談起皇太女,你忽然這般在意?
”
容溥心間微微一緊,對慕容翊的敏銳至此有點意外。
随即他便坦然地道:“确實。
那是因為,我想知道兄台你的真正想法,才好決定我的下一步做法。
”
慕容翊盯着他,眉毛慢慢飛了起來,“你的意思是……你對皇太女?
”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勁,容溥笑起來,道:“可以這麼說。
”
慕容翊卻已經轉過眼光,嘴角一抹笑意微帶譏诮,“我以為你容家野心不小,應該更不甘于你做一個傀儡的附屬物。
”
他對鐵慈的形容,讓容溥眼神微微露出笑意,随即他道:“慕容兄睿智。
确實,家祖對我多有期望,他是不願的。
但我自幼有不足之疾,又如何能撐得起家族百年,家族中英才無數,倒也不必都擱在我一人肩上。
相比榮華,我倒甯願得一知心之人,相伴一生。
”
“皇太女……是你的知心之人?
”
容溥巧妙地轉了話題,“我隻想知道,慕容兄對皇太女,是否也是這般想呢?
”
“既然你要聽真話,我便讓你聽真話罷。
”慕容翊道,“你知道我如何長大,知道我能長這麼大,就不會甘于一直都在泥濘中掙紮。
如今我的基業和夢想都在遼東。
誰要阻礙我成就夢想,我就會把誰一腳踢開……無論是誰。
”
容溥不為人察覺地松一口氣。
道:“你倒也不必如此殺氣騰騰,畢竟皇太女對你也無意。
”
“哦?
”
“當日太女畫像選夫,多有挫折,最後皇太女反手飛镖,誤紮慕容兄畫像。
”容溥道,“也不是故意要阻礙兄台的野心夢想,不過是手誤罷了。
”
慕容翊不在意地笑一聲。
便是皇太女,隻要對他不利,也不過是随時可殺阿貓阿狗。
“兄台放心,既然你不願,太女也無意。
在下可代為斡旋,幫助慕容兄取消婚約罷了。
”
慕容翊目光又對鐵慈蕩去,無可無不可地道:“也成。
”
容溥心情頗好。
倒也沒有太多私心,隻是當初聽聞鐵慈定下慕容翊,他直覺不大合适。
他當年曾在西關古道遇見過慕容翊,驚鴻一瞥,卻對那少年的美貌和嬉笑不羁表象下的狠辣印象深刻,後來盛都選公子榜,他自甘第二,就是因為想起了慕容翊,覺得論起美麗,确實自愧不如。
那樣的人,必定心有乾坤,志在萬裡,絕不可能甘于為傀儡附庸的。
再退一步說,便是鐵慈真的順利登基,以慕容翊那性子,也未必願意做個男皇後。
他就該是那種坐擁千裡,獨掌大權的枭雄人物。
這兩人遇上,怕會成悲劇。
他想了很久,特地跑鐵慈面前去自薦,卻被她怼了。
他于鐵慈,有一份難言的隐秘在意,源于幼時的一段經曆,可惜鐵慈自己好像都不記得了。
此刻容溥自覺解決了一大難題,接下來就是請祖父想辦法解了那婚約了,心情好,說話也便随意了些,随口笑道:“慕容兄拒絕得如此幹脆,莫非在遼東已經有了可以助力的心儀淑女?
”
對慕容翊而言,最佳的妻子選擇,自然是遼東重臣之女。
“丈夫成家立業,何須女人助力?
”慕容翊卻不屑一笑,随即盯着鐵慈,漫不經心地道,“再說,誰說要心儀淑女了?
說不定,我喜歡男人呢?
”
容溥:“……?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