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慈卻沒有注意到樓上的那兩個美人以及與她相關的對話。
她忙着數錢,并拿出一個冊子,給有意做長期主顧的學生登記成冊,并表示可以開展外賣業務,不僅代打飯,還給送到指定地點去。
不過價格要貴一些,代打兩文,外送要視路程為五到十文之間。
但就讀書院的學生大多不差錢,學業壓力卻大,丙舍丁舍離餐堂卻又太遠,能節省時間又能吃上熱飯,再好不過。
這消息傳出去之後,連甲舍都有人來問,畢竟無論在什麼時代,懶人都是最多的。
發現這項需求十分火熱之後,丹霜赤雪人手便不夠了,又臨時招募了幫工。
幫工很好找,直接盯準那幾個放餐之後在餐堂撈米找剩飯的學生就行了。
鐵慈馬上要去上課,囑咐兩個婢子要悄悄找人,待遇給豐厚一點。
反正她又不是為了賺錢。
搞這個業務,一來幫幫這些吃不上飯的學生,二來想将書院裡的弱勢群體團結一下,三來是要趁此機會打入書院學生中,書院裡既然派系林立,官宦子弟衆多,那麼總會有些她需要的消息。
再過一刻鐘就要去上課,今早是經義課和算學課,講課的夫子聽說很是嚴厲,遲到不得。
鐵慈從人群圍困中起身,回頭看餐堂,卻已經開始收餐,已經沒吃的了。
本來赤雪這個萬能大管家一定會準備好的,但今天赤雪也忙得沒飯吃呢。
鐵慈摸摸肚子,正準備找些水喝個飽,忽然一樣黑烏烏的東西從天而降,她下意識擡手接住,觸手溫熱,卻是個荷葉包。
打開看,一團糯米包着什麼,隐約露出些肉食的深紅肌理,還散發着荷葉的清香。
有點像糯米雞,香味卻更清冽一些,她掰開一看,裡頭肉質細膩柔嫩,卻是剔了骨的鼈肉和雞肉。
鼈肉不處理好,難免腥氣。
這糯米鼈卻滋味醇厚,香氣滿溢。
鐵慈莫名就想到了昨夜那個請她頂鍋的王八蛋。
倒還說話算話,答應的王八炖雞變成了糯米鼈雞。
擡頭看,才發現餐堂有隐秘的二樓,應該是給師長們用餐的地方,此刻那裡空蕩蕩無人。
那家夥是從二樓扔下來的?
他是師長?
鐵慈想了一下,就那個半夜釣魚不成跳下去撈王八的德行,若為人師豈不誤人子弟?
鐵慈将這一包糯米鼈雞分成三份,和赤雪丹霜分吃了,抹一把嘴,趕去上課。
她走了,慕容翊從廊後走出來,糯米鼈是他借廚房剛做好的,本來還想什麼時候送過去,可巧這家夥今早就在底下擺攤。
昨晚推他頂鍋也是氣不過,自己失蹤,這沒良心的小子都沒哭着喊着到處尋找,居然悠哉悠哉上學來了!
不過總歸是自己喂熟的狗子,看他餓着也怪不落忍的。
當着容溥的面不好做什麼,等容溥去上課了,他扔下荷葉包,莫名地心情便好了,趴在欄杆上看鐵慈一邊走出餐堂一邊接過赤雪遞來的書,随手往胳膊下一夾。
很普通的動作,他卻樂不可支地看了半天,直到一個吃完早飯的教谕走過,看見他的背影,招呼道:“容蔚,早啊。
”
慕容翊轉頭,微笑:“早。
”
……
鐵慈匆匆趕到講堂,才發現偌大講堂中間是廳堂,兩邊分裡無數房間,分别屬于各舍,各舍因為人數問題,還可能分為不同的堂。
比如甲舍就分男女堂,男堂還分優堂和良堂。
沒有劣堂,劣堂直接就下放了。
非常簡單粗暴的分類。
也因此鐵慈找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該去的良堂。
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頭高聲闊論,在談論她。
“……拿賀先生薦書的那個,今早在餐堂扛了個牌子代人打飯,天啊,這莫不是商賈出身吧?
”
“他住戊舍,聽說包袱一打開,珠玉亂滾,還惹得同舍不告而取,昨夜鬧了半夜。
”
“這種貨色真成了賀先生關門弟子,我等顔面何在?
”
“放心,我聽說那是因為他是賀夫人遠房侄兒,才得了薦書,可沒說就是關門弟子了。
八成賀先生礙于親戚關系,才給了薦書,成不成弟子,多少要看人才吧?
咱們甲舍可是這麼好呆的?
别的不說,各科大小考,都比外頭學的難上百倍!
他如何能過得去!
”
“那倒也是。
就算别的書院的優秀子弟,也應付不了咱們的随堂考。
”
“所以不用做太多,且靜靜等着他每門黜落,自個乖乖收拾包袱走路便是。
三次小考優異升舍,三次小考黜落降舍。
之前各舍已經開賭了,賭他三次之内,升還是降!
一賠十!
”
“這賭局不對啊,應該賭他三次之内降幾個舍才對!
優異一年也給不出幾個,他能連拿三個?
割了我頭都不信!
”
“這不是有人居然提出他能升嘛,賭局就變了呗。
要我說,那幾個,錢多了燒得呗。
”
“哪幾個傻子賭他能升?
”
“甲舍優堂那幾個,居然還有個……”後面的語音淹沒在一陣嘈雜裡,夾雜着夫子來了的嚷嚷聲。
鐵慈一步跨進堂内。
屋内吵嚷戛然而止。
鐵慈環視一圈。
座位已經坐滿了,隻有最後面的一個座位,而那屋子最後面中間部分大約是因為滲水,加了磚,地勢比别處都高,單單架了一桌一椅,和前頭先生案幾遙遙相對,俯瞰全堂。
是個讓一般人坐上去會覺得自己居高臨下,十分尴尬的位置。
全堂的學生都幸災樂禍地看着她,想看這個新來的家夥在那椅子上坐立不安。
沈谧坐在靠牆角落的地方,眼神微帶憂色,但礙于鐵慈囑咐,并不能上前說什麼。
衆目灼灼,微帶興奮。
鐵慈一笑,走上前,坐上椅子,椅子微微一斜,她卻在此刻腳一踢,将架在椅子下的石子踢走,衣袍一掀,順勢穩穩坐進去,身子微微後仰,雙臂一擱,交叉于腹前,雙腿一架,面帶微笑,目視下方。
衆人:“……”
她在台上高坐,氣場從容尊貴。
他們在下仰視,莫名覺得仿佛上頭王者端坐,正在等人參拜。
被她微笑着的目光一輪,竟兩腿戰戰,自覺失禮。
鐵慈嗤笑。
姐以前面對的都是煌煌大殿,插蔥般山呼參拜的重臣。
瞧得上你們這些弱雞!
她下巴一擡,曼聲道:“看什麼呢?
不知道上課了?
”
衆學生們茫然機械轉身翻書。
鐵慈在他們背後又道:“先前那個,說我不能連赢三次優異,否則你割頭的那位親。
”
一名男子轉過頭來,道:“是我,怎樣?
”
鐵慈有些驚異。
這人一張瓜子臉,肌膚白皙,鼻梁高挺,容貌柔潤,氣質卻透着點孤傲的冷。
正是和她打了幾天麻将都沒理過她的戚元思嘛。
嗯,還是被點中又辭婚的前準未婚夫,前兒不是聽說因為退婚這事被打了?
鐵慈看見他那高鼻梁上,果然還有一點傷痕。
也不知道是誰學**做好事不留名。
不過這位不是說課業很好嗎?
怎麼會到良堂來?
原本打麻将時倒也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卻敵意更重了。
她心中心思亂轉,嘴上卻一點不慢。
“如果我赢了呢?
”
“呵呵。
”戚元思微笑裡俱是諷意。
“也不要你割頭,去恭房直播吃屎可好?
”
“……粗俗!
”
“怎麼?
怕了?
”
周圍一陣哄笑,有人道:“戚少,和他賭,反正誰吃你也不會吃!
”
戚元思道:“既做了賭局,那你若輸了呢?
你也吃?
”
“我沒你們那麼好胃口。
”鐵慈笑,“我若輸了,就如你們所願,自動退學呗。
”
“一言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