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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頭牌的男友力(一更)

辭天驕 天下歸元 8957 2024-10-28 09:53

  重新壘好的長堤像一柄久經戰亂的劍,攔在了江水之間,

  原來衆志終可成城。

  人們紛紛爬上堤來,很多人走到一半,就在泥水堆裡睡着了,鐵慈讓人把他們拖遠一些,免得那一堆泥水根本看不出人被踩踏到。

  丹霜拖着蕭八爺上來,對鐵慈使了個眼色。

  這個人不能放回蕭家,最好的辦法是拿住了,送往盛都,找個秘密地方藏起來,留作将來對付蕭家。

  鐵慈心裡明白,隻是此刻她眼前昏花,内腑空蕩,無法思考,連站都快站不住了。
更無法準确及時地回應丹霜。

  無數次的瞬移,透支掉了她全部的體力和真力。

  有人緊緊握住了她的手,飛羽的聲音響在她耳邊,“你且休息吧,這裡的事我來。
這個人不能放,留着有用。

  鐵慈正想贊心有靈犀,就聽見地面震動馬蹄疾,後頭人群有驚呼之聲,她勉力回頭,就看見一大群衣裳鮮明的人奔上長堤,當先好像是個中年人,他身後跟着很多家丁,有人帶着食物,有人擡着箱子,另有許多壯漢往堤邊一站,密密麻麻圍住了堤上的人。

  鐵慈看得眉頭一皺。

  那邊蕭家那群狼狽家丁看見來人,都大喜迎上去,“四老爺!
”随即便開始七嘴八舌地告狀,指着鐵慈這邊道:“四老爺您可是來了!
這群人莫名其妙擄了八爺,脅迫我們修堤,還和鄉親們散布謠言……”

  那四老爺一直靜靜地聽着,蓦然眉頭一豎,一個巴掌便打了過去,“一群刁奴!

  那人被打愣了,捂着臉愕然瞪着那四老爺,四周原本有怒色的百姓,也一臉茫然。

  鐵慈脊背慢慢繃緊。

  這人她知道,蕭家四老爺,蕭次輔和蕭太後的親弟弟,卻沒有入仕,留在了東明老家,是蕭家老宅的主事人。

  這人據說讀書時就極聰明,也擅經營,不知道為何卻沒有走那科舉之路,但他這許多年,将蕭家經營得好名聲,産業蒸蒸日上,還為京中蕭次輔網羅了不少人才,當初沈谧為鐵慈搜羅來的那些蕭家管事的線索,其中就多次提到過這位蕭四老爺,那些人大多都是蕭四老爺安排舉薦進來的,畢竟蕭次輔遠在盛都,這些事也不可能親自插手。

  此刻他洶洶而來,舉動卻出乎意料,她不能不打起精神。

  蕭八爺忽然掙紮出聲:“四叔!
四叔!
快來救我!
這些人擄了我還要冤枉打殺我——”

  蕭四老爺看也沒看他一眼,四面看看,做了個羅圈揖,歎息道:“諸位父老,實在是對不住了。
愚侄受命管理家族田産,近日見上遊水位日高,不日将要淹了咱們的祖田,這小子怕對不住祖宗,又受人唆使,竟然私下尋人來幫忙掘挖三白堤,犯下這等彌天大禍……家族完全被蒙在鼓裡,不知他竟如此喪心病狂,我蕭家那區區祖田老宅,如何能與這下遊千萬百姓生計相比!
我聞訊後連夜趕來,萬幸三白堤及時合攏,否則我蕭家便要成為千古罪人了……”

  說着長長作揖。

  之前那個最早報訊的少年瞠目結舌地看着他,張嘴要說什麼,沒說出來。

  要不是彼此敵對,鐵慈幾乎要給這位四老爺點贊了。

  名不虛傳哪。

  這是明白此事抵賴不得,洩洪無數人所見,蕭八做事不幹淨留下的把柄太多,與其抵賴拉扯将此事越拉越大,給蕭次輔和太後帶來不良影響,不如幹脆認下,拉出一條替罪羊,是最快最能止損的辦法。

  隻是如此決斷,又如此心狠,令人心寒。

  飛羽忽然道:“四老爺真是說得冠冕堂皇,推得一幹二淨。

  蕭四老爺面色不變,道:“姑娘有疑,我也辯駁不得。
隻是請各位父老想想,如果我蕭家想要掘堤,自己派幾個家丁神不知鬼不覺便做了,又何必拉扯外地過路客來行事呢?
那豈不是更容易洩露風聲?
這顯然是蕭八不得家族支持,人手不夠,隻能自作主張啊!

  鐵慈微微一笑。

  蕭家的高明之處就在這裡了。

  這也是當初她最想不通的一處,但是後來想通了。

  外地人有外地人的方便之處,畢竟别人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選外地過路客的,現在顯然選外地人還可以加上一條原因:方便萬一事有不諧,有理由推脫。

  飛羽并不意外的樣子,接話飛快。

  “隻是既然如此,這罪過可就是你侄兒一個人背了,你倒也舍得喲。

  她笑着,眼神卻陰恻恻的。

  人群中有人面色微變,低下頭去。

  這句話不可謂不惡毒,一句話便給蕭家老宅埋了禍根——深宅大院,房頭衆多,利益交纏,不可能鐵闆一塊。

  蕭四老爺還是那從容的模樣,愁着眉心道:“愚侄給我等慣壞了,行事荒誕不計後果。
但今日闖下大禍,遺害百姓,敗壞我蕭家名聲,便是再心疼他,該他、該我、該家族承擔的,我們絕無二話……”說着便命人将蕭八爺擡了過來,撫了他肩頭流淚道:“蠢貨!
你這般行事,将蕭家百年名聲置于何地,将下遊百姓置于何地,又将太後次輔,置于何地!

  蕭八爺凝視着他流淚的面龐,忽然渾身微微顫抖起來,也不顧渾身疼痛,掙紮爬起,手腳并用便要爬開,“快,快,快帶我去找我爹娘——”

  蕭四老爺眼淚還挂在胡子上,忽然伸手從身邊随從手裡取過一根木棒,往下一掄。

  啪啪兩聲,骨裂如脆!

  他敲斷了蕭八爺兩條腿!

  慘叫聲幾乎刺破人的耳膜,蕭八爺倒在一地泥水中,顫抖得仿佛渾身都要被震碎。

  堤上鴉雀無聲,百姓們固然驚失了魂,連鐵慈都大出意外,心停跳一拍。

  隻有飛羽,眼神一縮,微露贊賞和警惕之色。

  蕭四老爺的騷操作這還沒完,那鐵棒彈起,又向着自己的胳膊砸下,厲聲道:“侄兒犯下滔天大禍,本該斷四肢逐出家門,隻是他年輕不知事,我亦心有不忍,我為族長,教管不力。
才緻他行事狂妄,他那餘下罪責便我來擔,這便以一臂相抵!

  他話音未落,身邊的人心膽俱裂,拼了命地撲上去,抱住他胳膊,“四老爺不可!

  “四老爺大可不必如此!

  “四老爺您也完全不知情,何必呢!

  “四老爺這是代侄受過啊!

  亂哄哄地一片,那一棒子最終砸在了地上,咚地一聲濺起老高泥水。

  尋常百姓哪裡見過這等大戲,驚得張嘴吃風。

  鐵慈眼瞳一縮再縮。

  絕。

  這位真,又狠又絕。

  二話不說斷了侄兒的腿,再來個苦肉計,将飛羽的挑撥消弭無形。
二房夫婦回頭隻有感激請罪的份。

  對别人狠的人她見得多了,不足為慮,但對自己狠的時候,永遠都不能掉以輕心。

  蕭四老爺這一番做作,震住了那些百姓,憤怒漸漸轉為疑慮,在他自砸手臂的時候,那點疑慮都消散了,百姓什麼時候都是善良的,都紛紛上前來勸阻,那根鐵棒也就順勢被奪下,被抛進了江中。

  蕭四老爺一臉愧悔,團團一揖,“多謝各位父老鄉親,還肯信任蕭家。
這次堤斷洪洩,下遊遭災的百姓我們會一家家補償,大堤之後也會聯合縣衙和河泊所一同重修加固,今晚大家都辛苦了,蕭家無以為報,些許米面銀錢,請大家拿回去,趕緊煮些熱湯來喝。

  說着便有家丁打開那些箱子,将一包包的米面,一串串的銅錢,分發到每個人手上。

  衆人接了這些,連最後的一點不滿都沒了。

  蕭四老爺也便安排家丁将人們送下大堤,很快便驅散了人群。

  鐵慈捂着頭,此刻頭痛欲裂,飛羽扶住她,和同伴們使了個眼色,幾人會意,打算悄悄彙入人群,反正現在大家都滿臉泥漿,誰也認不出誰。

  不防那些家丁很快便攔在他們面前,蕭四老爺踱步過來,笑道:“聽聞幾位小友方才帶領大家,挽狂瀾于既倒,使三白江下遊免于水災,功德無量,于我蕭家亦有大恩。
在下瞧着諸位神倦力疲,該當好好休養。
這方圓百裡,寒舍還可去得,諸位如果不嫌棄,還請移駕寒舍,蕭家上下,必掃榻相迎。

  鐵慈目光緩緩一轉,己方個個精疲力盡,對方神完氣足,無數黑影站滿了大堤。

  哪怕是鴻門宴,也是必須要去的。

  再說她也對蕭家很有興趣。

  不等她表态,飛羽已經一把抱起她,道:“那請前頭帶路。

  鐵慈駭笑,掙紮着要下地,“像什麼話!

  飛羽按住她,在她泥水滴答的鬓邊吹一口氣,“奴家有的是力氣。

  鐵慈耳邊簌簌地癢,忍不住仰頭看飛羽一眼。

  晨曦中她滿是泥漿的臉上,眸子黑白分明,倒映半邊雲霓。

  飛羽對她眨了眨眼,鐵慈沒來由也便安心了。

  頭牌這人,也挺有男友力的呢。

  蕭家在這位四老爺的主持下,面上行事一向溜光水滑,堤下備了馬車,将衆人接往宅邸,鐵慈暈暈乎乎躺着,感覺馬車走了好一陣,模糊聽見飛羽掀開車簾看了看,和馬車旁策馬跟随的蕭家家丁道:“這外頭的林子和大湖倒是壯觀……離貴府還有多遠?

  外頭人答:“早已進府了,這林子和湖,都是咱們府内的。

  鐵慈聽着,心中啧啧一聲,這規模,比皇宮太液池還豪闊吧。

  這一路走的,等到了蕭氏大宅附近,鐵慈力氣都恢複了不少。

  下了馬車,眼前重庑雕檐,屋舍連綿,好一座深宅大院,大院旁一湖碧水,綠楊輕垂,遙遙可見遠處大片的建築群,卻沒看見蕭四老爺,倒是多了很多護院打扮的人,跟在身後,鐵慈問身邊跟随的管事模樣的人,“四老爺呢?

  管事笑道:“四老爺回主宅了,這裡是專門招待貴客的一抔江月樓,還請各位安心在此休養。
小人蕭三,諸位客人有任何事務,可随時召喚院内婢仆和小人。

  鐵慈看一眼遠處那建築群。
敢情這宮殿般的煌煌建築不過是人家一個别院,自己以為打入人家内部,結果人家大宅還遠在湖那邊呢。

  蕭三很是熱情地帶人入内,院内碧瓦朱甍,層樓疊榭,裝飾考究,一花一石都極盡心思,鐵慈一路過去細細看了,卻驚訝地發現,整座宅院雖然華貴,但絕無逾制之處,屋頂是清水脊,沒有脊獸,用的也是闆瓦,廳堂也無隔間,諸般細節都十分收斂。

  時人建築頗有講究,宮殿,王府,官宅,商宅,各有規制,不可逾越。
但總難免有些乍富或者擅權者,于某些細節上有所逾越,比如鐵慈就知道容首輔府中有鑲金大銅缸,那是皇宮才能用的東西,但皇家對于這些,一般也懶得計較。

  蕭家老宅遠在東明,自家大院還能如此謹慎,主事人心性可見一斑。

  鐵慈有些唏噓,對手真是強大啊。

  這别院有三進院子,最後一進還有一座頗為精緻的木樓,臨湖而建,其下花木蔥茏,顯然便是一抔明月樓的由來了,大家為了安全,都住在最後一進院子裡,關于房舍安排上,二師兄要住正屋,想把飛羽安排在離自己最近的耳房,奈何飛羽要住西廂,說是《西廂》百年傳唱,她就是那千嬌百媚的莺莺,要在西廂等她的張生,二師兄又想改住西廂,飛羽早把鐵慈的行李搬了進去,顧小小翻個白眼,自己進了東廂房。

  剛剛安置下來,便有仆人流水般送上熱水衣服點心,衆人洗漱完畢吃點心時,廊下站滿了人,顧小小十分不适地坐在軟榻上,掀開簾子看一眼就猛地放下,揉着眉心感覺飯都吃不下了。

  他隻一個動作,廊下的人卻立即退了去,很快院子裡看不見人了,但是風不吹花動,角落黑影幢幢,顯然眼睛有很多。

  這種感受,也不比方才好多少。

  飛羽換了衣服,卻沒有立即吃喝,繞着屋子走了一圈,敲敲地面,敲敲牆面,按按床闆,揭開牆上的畫,最後停留在香爐前,先是掰開旁邊香盒裡的香塊,查看無異常,卻沒有就此放下,拿起整個香爐,嗅了嗅,打開窗戶,将香爐裡的薄薄一層餘灰,當着外頭無數眼睛的面緩緩倒下。

  院内鴉雀無聲。

  屋内衆人神情各異。

  過了一會,窗戶拉開,擲出來一柄裝飾用的木劍。

  又過一會,扔出來一個唾壺。

  又過一會,抛出來一個帳鈎。

  ……

  和這座别院一湖之隔的蕭家主宅裡,正堂旁的廂房裡坐着蕭四老爺,手邊一盞一葉千金的明湖初雪茶正在袅袅冒着熱氣,他手虛虛扶着茶盞,看似漫不經心地聽着不斷的回報。

  “……香爐裡的大夢殘香被倒掉了,蕭三十七就在窗根底下,被澆了一頭,着人偷偷拖回去澆冷水了。

  “醉海棠的木劍也被扔出來了,砸出來的時候砸破了蕭十八的頭,裡頭的醉海棠汁液滲入傷口,怕是要不中用了。

  “唾壺被扔出來了,唾壺連着的地下機關應該也被毀了。

  “帳鈎被截斷了,床背後那個夾層應該被發現了。

  ……

  一輪輪的人走馬燈一樣穿梭不休,蕭四老爺淡淡聽着,底下坐着的幾名老少,臉色連變。

  有人驚道:“這幾個人什麼來路?
看破一兩樣布置不稀奇,那麼短的時間,怎麼全破了?

  有人道:“老四,要我說,這些人就不該弄進來,壞了咱家的好事,不如讓他們走,路上悄悄解決,推給路匪強盜也就完了!

  便有人不贊同地道:“二哥,您這話莽撞了,這些人既然這般有本事,就該留下來,不然路上亂說怎麼辦?
派人暗殺不能成功怎麼辦?
留在自己手裡,深宅大院的,出什麼事,也是悶在自家地盤上!

  也有人憂心忡忡地道:“昨夜的事,我着人詳細問過了,這群人是被小八誤打誤撞擄了去幫工的,從一開始就和别人不同,昨夜更是他們帶着人把堤給搶合上了,諸般舉動見識,不像尋常行路人,我倒是聽說,躍鯉書院提前封山曆練,很多學生往東明來了……”

  “嘿,學生算什麼?
那些手無縛雞之力,不通庶務的學生,哪有能識别那許多異物的本事!

  “說到學生,你們忘記了,蕭常來信說,皇太女在書院顯露身份後又失蹤,懷疑她要麼去了永平,要麼去了東明,你們說,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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