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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三章 兩個冤大頭

辭天驕 天下歸元 8095 2024-10-28 09:53

  最近到了晚間,大奉皇宮内總有妃子穿着白衣飄來蕩去,聲調幽幽地喊魂,皇宮簡直就像個鬼城。

  護衛們疲倦地在宮内巡邏,不斷地得把這些比鬼還像鬼的妃子們請回去。

  但是都是尊貴的妃子,一旦不肯回去,掙紮厮打,他們又不能用強,十分狼狽。

  這晚正鬧得不休,忽然一隊隊伍浩浩蕩蕩過來,中間擁着寶頂繡圍的鸾轎。

  現今這時候還這樣擺排場,還敢入夜在宮中行走的,滿宮也就那一個,護衛們都停手,恭謹施禮,“貴妃娘娘。

  宮女打開簾子,寶貴妃端坐轎中,遠遠地盯了一眼地上發瘋的妃子,嫌惡地道:“丢人現眼,給我拖回她宮裡去,禁足,本宮不發話,永不許她出來!

  便有壯實的宮女應是,上前将人粗魯地拖起來,捂住嘴,押着人回宮。

  寶貴妃又道:“留下三個人,跟着護衛巡邏,看見有鬧的,一律照此辦理!

  便有宮女應是,去了巡邏隊伍之側。

  宮衛今晚帶隊巡邏的校尉大大松了口氣,急忙叩謝貴妃娘娘。

  原本他們甲胄在身,見宮中貴人也無須如此行禮,但整個皇宮都知道,這位娘娘好排場,好面子,多尊敬些她,隻有好處。

  再說這位還是皇太子生母,太子雖然還未回朝,但總歸是未來的皇帝,寶貴妃如今在宮中炙手可熱,逢迎也是應該的。

  這位校尉和皇族有些遠親,知道的還更多些,據說朝中現在懷疑,如今這一連串的大變故,都出自這位太子殿下之手。
雖然校尉根本無法理解這是什麼樣的操作,為什麼一個皇太子,要搞死自己的所有親人以及大臣,還手段如此絕情狠辣,這對他有什麼好處?

  但是吧,上位者的心思本來就不是他們這些升鬥小民能搞明白的,要不然他也當太子了。

  不過,聽說這位皇太子,本來就是個瘋的。

  因着這些敬畏和恐懼,校尉拜得誠惶誠恐,讓寶貴妃心情大好。

  當然她最近心情都很好。

  宮中氣氛史無前例的差,她就是史無前例的春風得意。

  别人怕無處不在的毒,她不怕,别人怕随時可能到來的暗殺,她不怕。

  相反,因為這些,她還終于得了夢寐以求的權柄,和多年求而不得的寵愛。

  她剛剛從陛下寝宮出來,去送夜宵,她聽說陛下不接受任何人送的食物,所以她特意去試一試。

  陛下收了她送的銀耳燕窩。

  寶貴妃因此,連坐轎子都覺得如在雲端,飄飄然,怡怡然。

  鸾轎在扶春宮停下,寶貴妃已經從自己的休心院搬了出來,獨自住了西六宮的主殿之一扶春宮。

  無數宮人迎上前來,簇擁她回到自己寝殿。

  身後宮女輕柔地替她按肩膀,卸钗環,寶貴妃惬意地眯着眼,和自己的親信宮女道:“陛下今日依舊沒有見人。

  宮女輕聲道:“奴婢已經問過太醫院了……陛下脈案,不大好……”

  “聽說汝州官員集體上書,遞到了中書處,直指繡衣使搜羅百官密檔,羅織罪名陷害忠良諸事,要求裁撤繡衣使,斬殺繡衣使主,陛下大發雷霆。
”寶貴妃道,“這誰啊,這麼有手段,一環扣一環,把汝州和皇宮搞得天翻地覆。

  宮女偷偷看她一眼,心想您心裡真的沒有數嗎?

  她賠笑道:“宮中越亂,越顯得娘娘臨危不懼,處事沉着。
陛下也就越發倚重您了。

  寶貴妃快活地笑起來,道:“洗浴吧。

  屏風後浴池裡熱氣袅袅,有兩個小内侍在準備胰子香花。

  寶貴妃披了衣裳進去,道:“退下吧。

  内侍應是,卻沒有立即走,反而向前走了幾步。

  袅袅霧氣遮沒了他的眉眼,他輕聲道:“奴才奉殿下之命,前來接娘娘出宮。

  寶貴妃猛然一驚,這次發現這兩位内侍臉生。

  她張嘴就要大叫,對方眼疾手快地将她嘴立即捂住。

  寶貴妃嗚嗚掙紮,伸腿去踢澡盆。

  那内侍将她拖離了澡盆,另一人上前來,袖子微動,一股煙氣即将散出。

  寶貴妃手臂忽然撞在捂住她的内侍腰上,哧一聲輕響,對方悶聲慘叫,捂腰退後。

  寶貴妃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柄匕首,退後兩步又要叫,另一個内侍急聲道:“您要是叫,我們就不得不和您同歸于盡了!

  寶貴妃怔了怔,冷聲道:“你們是慕容翊的人,你們敢殺我!

  内侍道:“殿下吩咐過,娘娘肯随着走,自然會禮遇您。
如果不肯甚至傷人,允許我們為自保對您出手!

  寶貴妃怒聲道:“他敢這樣對他親娘!

  對面兩人不說話,一左一右擋住她的去路。

  寶貴妃吸一口氣,放低了聲音,道:“慕容翊發了什麼失心瘋!
自己不回宮,卻要把我從宮中擄出去?

  内侍道:“殿下說,這是為了彼此安全,勸您清醒些,莫要貪戀榮華,失了性命。

  寶貴妃像聽了什麼笑話一樣笑起來,“他說什麼?
安全?
性命?
怎麼,在這宮裡,還有誰會威脅本宮性命不成?
要本宮說,對本宮安危威脅最大的,就是他吧!

  她忽然想到什麼,臉色一變,“聽說最近那些事是他做的?
難道是真的?
他是有什麼大病,要瘋得這麼歇斯底裡?
搞亂了大奉對他有什麼好處?
這是他自己的天下啊!
我是吃錯了什麼藥,怎麼生了這麼個瘋兒子!

  兩名内侍靜靜地看着她,眼神裡掠過一絲憐憫。

  殿下真難啊……

  “他是要擄了我要挾他父皇?
”寶貴妃自以為算到慕容翊的心,心中更怒,“好個逆子!

  内侍們齊聲歎了口氣。

  這位其實也瘋,不僅瘋,還蠢。

  殿下太難了。

  寶貴妃卻當成是被自己猜中了,放緩了臉色,做出那運籌帷幄的大人物姿态,溫聲道:“翊兒一向愛鑽牛角尖,我這個做娘的,卻不能看着他瘋。
你們走吧,本宮不和你們為難,但也絕不會和你們走,回去代我和翊兒說,天下哪有成仇的父子,陛下不會真的怪他,便是要怪,本宮也一定會從中斡旋,隻要他早些收手,回宮請罪,以後大家還是和和美美一家人,不好嗎?

  兩名内侍靜靜看着她。

  歎為觀止。

  其中一人終究是沒忍住,脫口道:“娘娘,您和殿下,和陛下,什麼時候一家人和和美美過?

  寶貴妃變色,“你放肆!

  兩名内侍對視一眼。

  今晚的任務,主子本就不是死命令。

  主子說寶貴妃是個瘋且蠢的,十有八九弄不走。
硬要勉強,說不定還有禍患。

  既然如此,也就罷了。

  兩人轉身,縱上屋頂,如煙一般掠去。

  兩人身影剛消失,扶春宮屋頂之上,便落下了黑衣的人影。

  院子也落下了無數黑衣人,其中幾人直入殿中,也不管寶貴妃是不是在洗澡,站在殿中,道:“娘娘,陛下說十分想念您的陪伴,着您這便去寝宮。

  寶貴妃大喜,道:“那待本宮洗浴一番,收拾些東西便來!

  那黑衣衛士硬邦邦地道:“陛下有旨,乘龍殿諸事齊全,無須準備,請娘娘即刻上轎。

  說着便讓幾個宮女進去,給寶貴妃披了大氅,一頂鸾轎,已經擡到了院中,當即便把寶貴妃塞進轎子裡,一陣風也似地去了。

  半個時辰後,汝州城一處不起眼的民居内,慕容翊得到了消息。

  他看了一眼來回報的内侍,那也是早就布下的暗線,其中一人腰間染血,顯然是被刀捅的。

  慕容翊輕笑一聲。

  他這老娘,還真是對那狗屎宮廷戀棧不舍啊。

  那便罷了。

  他正在細細看一卷卷宗,之前留在大乾的萬錢山莊的所有人,都被大乾驅逐了,一直押送到邊境,昨日剛剛回來,便立即将那段時日盛都發生的事,寫成卷宗遞上。

  慕容翊仔細看完卷宗,又召見那個被抽了十鞭子的潤瓷樓掌櫃,反複問了當時情景,鐵慈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是什麼語氣,什麼态度……巨細靡遺。

  直到最細的細節都被反複挖掘完畢,實在沒什麼新料了,他才依依不舍讓人退下。

  人退下了,猶自捧着卷宗回味。
慕四在一邊瞧着,心裡歎息這人真是又狠又癡,又覺得能有一點癡心也是好的,不然對這人世間還能有什麼挂念?

  門外忽然起了一陣風聲,那風直到門前,才有人驚覺,喝道:“什麼人……”說到一半話聲止住。

  然後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黑夜忽然變得濃稠。
宛如實質。

  慕四朝三悚然而起,拔刀便要向外沖,内室和外室之間有一道珠簾,珠簾因兩人身形卷起的風而動蕩,簌簌作響。

  下一刻簌簌之聲斷絕,珠簾在衆目睽睽之下,忽然化為一片晶白粉末,粉末收束,化為長棍,無聲無息搗在了兩人胸口。

  砰砰兩聲,兩人倒飛而出,一左一右砸在慕容翊榻下。

  慕四倒地依舊在嘶吼:“護駕!
護駕!

  卻毫無動靜——黑夜仿佛忽然闖入了這内室,化為鐵闆一塊,沉沉壓着這裡的所有人。

  一隻手在濃郁宛如泥漿的夜色中出現,瓷白修長,手形優美,那手停在門邊,仿佛沒有看見珠簾已經消失,手指輕輕一挽。

  晶珠相撞琳琅聲響。

  在衆人瞪大的眸光中,方才已經消失作為武器的珠簾,忽然又出現了,被人撩動,撥開,随随便便地走了進來。

  榻上,從頭到尾就沒動過的慕容翊垂着眼睛,看着手中的書,語氣清淡而譏诮,“喲,兩個冤大頭來了。

  慕四猛地出了一身汗。

  都說他狂。

  他遇上慕容翊,也經常被吓得要失心瘋。

  端木站在門口,看那神情,似乎很想将簾子再摔下來,或者塞進那張作死的嘴裡去。

  桑棠倒是無奈地笑了笑,拉了拉他衣袖,端木立即轉頭,道:“我沒生氣。
你放心,我不殺人。

  慕容翊合上書,道:“兩位來之前,我正在想,《冤種傳》該怎麼開篇才好。

  端木桑棠都沒聽懂,但不妨礙他們猜到這位曾經的盛都第一盜版書商的惡意。

  端木實在不想和他說話,但又不願桑棠和他說話,怕老實的桑棠給這賤人氣死。
隻好自己道:“我們來遼東療傷,這裡的氣候适應桑棠些。
既然來了,我們打算履行一下諾言,你自己選,是要我們替你療傷,還是要我們幫你殺了你爹。

  慕容翊沉默了一會,道:“都不要。

  “你腦子裡都是些什麼……”

  “你們自己的傷都多年治不好,能幫我什麼?
我自己的爹我随便殺,根本用不着你們。
”慕容翊道,“你們犯的錯,欠的情,該還誰,還誰去。

  桑棠笑道:“你兩人,真有意思。

  慕容翊看向他,桑棠笑了笑,道:“我答應過,不能說。

  端木冷着臉淡聲道:“大乾那邊,鐵慈把該殺的都殺了。
用不着我們。

  “我也用不着你們。
”慕容翊道,“既如此,那就欠着。

  端木看樣子又想做些什麼了,直到被桑棠撫了撫發,才回過氣,自己踱到一邊去面壁了。

  桑棠轉頭看了他一眼,和慕容翊道,“端木舊傷難愈,性子又疏懶,燕南其實不适合他,以毒攻毒也不是什麼好辦法。
我們如今來了遼東,遼東多奇藥,隻是我們需要的藥物都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去尋……”

  慕容翊點頭道:“武功高就是牛氣。
欠人債不還還要繼續借錢還能這麼高傲,我好羨慕。

  桑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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