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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丈夫如衣服

辭天驕 天下歸元 10538 2024-10-28 09:53

  慕容翊振振有詞,船上無事,正需要解悶的玩意,然後也好通過這些人,将慈心傳第八卷第九卷好生傳播出去,要讓這船上乃至全大乾的王八羔子們都明白,皇太女名花有主,和容蔚情義深重,天生一對,記住了,是容蔚,容蔚!
不是容溥!

  顧小小在後面一艘船,和他自己熟悉的人呆在一起,慕容翊也不放過他,跑到船尾舉着書招搖,“土撥……哦不小顧!
戶部各位大人們!
我這裡有盛都最新出的最精彩的話本售賣,價格公道,童叟無欺,一本隻要一兩銀子!

  顧小小:……我不存在我不曉得我不明白不要喊我不要看見我謝謝!

  戶部積年老吏們搬出算盤,噼裡啪啦地撥,“閣下這薄薄兩冊,印造用紙最多六十幅,碧紙半幅,賃版錢一百文足夠,工墨裝背錢一百五十文足夠。
而一部《四庫全集》,十冊二十卷,書價才一千文,計合七錢銀……便是手抄本,當前盛都也不過千文一卷,閣下何以一冊索要一兩之巨?

  慕容翊:“……因為愛情無價!

  慕四:……因為不要臉!

  第八卷第九卷也擺在鐵慈面前,盛都第一大膽盜版書商完全沒有盜版的自覺,十分嚣張。

  鐵慈翻到書脊側面仔細看了看。

  呵呵,“之别傳”三個字還是那麼難以分辨。

  在朱彜面前說的以後要清晰标識的呢?

  世上竟有如此厚顔無恥之人!

  皇太女一邊心裡罵着厚顔無恥,一邊嚼着奶棗看得津津有味。

  大通鋪上,馮桓一邊看一邊扔書:“胡扯!
亂彈!
皇太女豈會如此!

  扔完再撿,撿完再扔,扔扔撿撿無窮盡也。

  ……

  船隻循金江而上,要走大半個月,再經過八百裡長庭湖,一路水上風光,無人欣賞。

  因為都暈船得厲害。

  太女護衛還好一些,其餘血騎蠍子營乃至西戎箭手,都是生活在北地的人,在搖搖晃晃的船上天旋地轉,護衛們有武功底子還好一些,那些盛都公子哥兒們就遭了罪,每天吐得天昏地暗,在通鋪上躺屍。

  慕容翊也裝暈船,幾次跑到鐵慈艙門前裝死,被鐵慈無情地趕了出去。
開什麼玩笑,當人和他一樣選擇性失憶忘記了裝水手的生涯了嗎?

  後船的顧小小适應性倒不錯,暈了兩天就不暈了,閑在船上就習慣性算賬。

  也沒什麼好算的,就算行船每日所需柴草糧食,船隻的裝載量,沿路采買的菜蔬,每日夥食的分配和就餐人數……算着算着,算出了不對。

  總覺得食材消耗得比預計更快一些。

  雖然每個人吃喝并無定數,但是綜合數日下來也有規律可循。
顧小小吃飯的時候便問了一嘴,夥夫頓時一臉不安,神秘兮兮地和他說船上鬧鬼。

  顧小小怕鬼,臉色一白。

  随即想起皇太女說世上無鬼,鬼蜮來自人心,頓時感覺更不好了。

  夥夫和他說,每日吃剩的食物總是會不翼而飛,留下來的剩飯原本第二天要用來煮粥,結果總是沒了。
弄得他不得不重新拿米。

  一開始以為是水手偷吃,但是水手們沒人承認,且每日夥食管飽也無此必要。
後來懷疑是船上的貓,然而貓總是不吃魚卻偷點心也過于奇葩,然後清早來上工,偶爾會發現窗戶開着,有一次他總覺得竈裡的火沒熄,回去看的時候卻看見有一閃而逝的黑影。

  船上忌諱說這些事,畢竟長期航行又在狹窄空間,人心情壓抑容易出事,夥夫曉得規矩,也不敢說,壓在心裡好多天,直到顧小小問他廚房有無異常。

  顧小小聽說果然有異常,便皺起了眉,他的船是緊跟着前船的,便打旗号給前船。

  旗号打了半天,慕容翊來了。

  顧小小一看他就皺眉,心想自己的艙房正對着太女的艙房,要看見旗号也是太女先看見,怎麼每回什麼事都是他來,宛如代言人一般。

  他有時候吃完飯趴在欄杆上想遠遠和太女打個招呼,也從來沒有反應。

  太女不像這麼公私不分又冷漠的人啊。

  前船艙房裡,看折子的鐵慈時不時看一眼窗外,那不是通風窗,是一處觀景的窗戶,大塊的水晶玻璃鑲嵌,完整光滑透明,并不打開,從這窗戶裡能看見後船的情況。

  窗外藍天碧水被舷窗分割兩半,白雲低垂,隐約可見後船和她窗戶相對的顧小小的艙房,美麗又單調的景色。

  到了夜晚,便是繁星滿天,江楓漁火,後方一點白帆隐隐濃淡。

  隻是這許多天,顧小小那個艙房怎麼從來都沒動靜?
小小都不出來透氣嗎?

  鐵慈一直覺得社恐無妨,但是不能太過封閉自己,便又對後窗看了一眼。

  她忽然回頭。

  今日江上風特别大,吹得自己船上風帆鼓動作響,後船那露出一角的帆,為何一動不動?

  她起身,走到窗邊。

  仔細一看,眉毛豎起。

  片刻後,她出了艙,順着周邊的走廊繞到船背,伸手一揭,從窗戶上揭下了一張紙。

  是一卷畫。

  畫上藍天白雲各半,白帆隐隐,顧小小的艙門緊緊關閉。

  是畫在布上的,用的顔料也非尋常,畫法非常寫實,導緻從室内看去,恍然如真。

  鐵慈氣笑了。

  慕容翊這各種奇技淫巧古怪心思,如果都用在正事上,恐怕現在遼東都建國了。

  畫的背面有一行小字,和畫底色同色,仔細湊近才能辨明:“你一擡頭看見的隻能是我。

  顧小小的醋他也吃!

  鐵慈歎為觀止,拿了畫回去研究,這畫畫得很不錯,技法和大乾常用的技法都不同,有點西洋風格。

  想想醋王吃醋吃得别緻,這點子事,還得辛苦畫畫,畫一張還不行,晴天一張,雨天一張,夜晚一張……

  有這時間做什麼不好?

  她歎氣,讓赤雪過來,找找慕容翊的顔料。

  不多時赤雪找了來,鐵慈隻選了兩個顔色,把畫布翻過來,露出潔白的底色,捋起袖子大刀闊斧就幹。

  一邊赤雪忍笑。

  太女日常活得大氣端嚴,隻有在遇上慕容世子的事時候,才會顯露屬于少女的活潑本性來。

  這也是她一直贊成太女和慕容翊在一起的原因。

  如果那江山萬丈最終不能卸下,她也希望在沉重的朝務之外,太女能活得盡量像她自己。

  後船上,慕容翊還不知道自己的小心眼被鐵慈發現了,他聽顧小了後船發生的事,就下了船艙,這兩艘船都是他的,哪裡适合藏人他最清楚。

  不多時他就在米桶夾層裡拎出了一個人。

  他船上的米桶都是固定在船上的,為了防止潮濕壞了米,桶的下半部分做了中空。

  那人頗有些蓬頭垢面,從黑暗的米桶底部出來,眯縫着眼睛一臉茫然。

  慕容翊勉強從那一臉髒污裡認出臉來,詫然道:“那什麼談……談什麼來着?

  談秀月終于能睜開眼睛,看清面前的人,露一分喜色,隐隐卻又透出幾分畏懼。

  她迷戀這人的風姿美貌,卻也知道這是一棵散着毒火的地獄妖樹。

  慕四從旁邊米桶裡又拎出一個人來,這回卻是一個小厮。

  小厮低着頭,驚恐地縮在牆角。

  慕容翊看顧小小,顧小小也一臉驚愕,沒想到竟給這兩個人混到船上來。

  見慕容翊看過來,他沒好氣地道:“看我做甚?
這不是你惹來的風流債?

  慕容翊眉一挑,“少挑撥離間,與我何幹?

  顧小小冷哼一聲,那邊談秀月哭哭啼啼地道:“我……我聽說祖父病了,急于趕回西州,怕太女責怪,便藏在了後船之上……”

  顧小小看了看她,再看看那個小厮,眼底掠過疑色。

  一個閨閣小姐,一個小厮,是怎樣追上太女的急行軍,還能悄悄潛伏在他船上的?

  想來太女的船戒備森嚴,對方想上上不了,他這船相對疏松一些,所以這兩人混上了他的船,但能瞞過碼頭上那許多人事先潛伏,也挺有手段了。

  作為太女的閨蜜,顧小小自然知道談家都是一群什麼樣的人,他的目光落在那小厮身上。

  他還在思考,就聽見慕容翊淡淡地道:“扔下去。

  趕來的水手們聽令,毫不猶豫抓起兩人。

  談秀月瞠目結舌,她想過可能會遇上責難,但也沒想到會這般發展。

  事實上她被這位假小厮帶着潛上船,每日躲藏吃剩菜十分難受,幾次想幹脆顯露身份算了,反正她是太女表妹,這船上都不過是表姐的臣子,便是發現她了又如何?

  是這個假小厮一直攔着她,要她務必忍耐等待機會。

  至于等待什麼機會,自然是獲得慕公子歡心的機會。

  本來她都死心了,這位假小厮在嬸嬸帶領下找到她,告訴她燕南有種秘法,可以幫她獲得心上人,并且從此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談秀月家鄉離燕南不遠,也聽說過燕南崇山峻嶺中的一些部族,手握神奇秘法,隻是這都是各族之秘,憑她的身份接觸不到。

  但是嬸嬸說了,這位出身不凡,能量非她能比,隻管相信對方好了。

  談秀月不想放棄慕容翊。

  她是小家族的不起眼的小姐,家裡父母不上心,祖父母也靠不住,日常總歸是被忽視的,忽視久了,反而激起十二萬分的好勝和不甘來,這次來盛都,本來對未來抱持極大希望,指望着能在盛都得一門貴婿,結果希望很快就破滅,而被打發回鄉,想想桂山縣那一批平庸子弟,她就看見了自己同樣平庸的未來。

  若是沒來過盛都,未見過榮華世界,平庸也就罷了。

  可見過盛都,進過皇宮,見識過人間勝景,親眼看見表姐太女身邊俊傑環繞,俯瞰天下,她那一顆小小的心,便無限地膨脹開來,不知覺地往裡揣了許多本不該有的美妙幻夢。

  每個幻夢裡都有一個豪貴俊朗良人,為她傾盡一切。

  本來慕容翊的作風足夠打發她,奈何阿霖,也就是這個假小厮,偷偷告訴了她一個秘密。

  這個秘密讓她呼吸急促,雙眼發亮,甯可天天鑽米桶吃剩飯,也要搏上一搏。

  博上了,她以後就是遼東王妃,甚至可能母儀天下!

  然而此刻,王妃還沒做上,王已經要把她扔下江!

  談秀月幾乎以為是開玩笑,但是那些分外高大有力的水手已經毫不猶豫地把她拖起!

  “不許碰我!
我是太女的表妹!
我是貴人!

  水手們理也不理。

  慕容翊低頭看她一眼,笑道:“說什麼笑話呢?
太女怎麼會有你這麼龌龊的表妹!

  談秀月受了刺激,尖叫一聲,雙手伸出,向慕容翊撲來。

  她那姿勢,像要抱住慕容翊的腰,養得分外長的晶瑩指甲,已經觸及了慕容翊的腰帶。

  慕容翊伸指輕輕一彈,隐約骨裂之聲,談秀月啊地一聲慘叫,臉色青白地軟下來。

  小厮撲上來扶住她,驚呼小姐。

  水手們抓着談秀月和小厮往船邊走,談秀月用腳勾着纜繩,大叫:“表姐!
殿下!

  慕容翊怕她吵到鐵慈,示意手下堵住她的嘴,下意識往前方鐵慈船上看去。

  一眼看見那個透明舷窗,一片血紅!

  血色裡一隻慘白的手,無力地搭在舷窗上!

  宛如晴天霹靂,慕容翊什麼都顧不得了,一個轉身電射而去。

  水手們倒是還不折不扣地執行慕容翊的命令,談秀月掙紮哭泣披頭散發,顧小小看她鬧得實在不像樣,而這船上還有戶部官員,還有幾位禮部随員,給瞧見了對太女名聲不利,隻得道:“諸位聽我一言。
這位畢竟是太女親人,也無甚大過,不可随意動用私刑。
如何處置,還是等太女示下吧。

  慕四走過,對水手們點點頭,水手們才放開談秀月。

  談秀月軟在甲闆上哭泣。

  慕四撇撇嘴。

  換成以前,主子說扔就是真扔。

  如今還有回旋餘地,不過是主子學會為太女考慮罷了。

  這種一看就是惹事精的貨,扔下去,讓她泡一泡滿是糨糊的腦子,再給她一艘船,自己劃回去,就算仁至義盡了。

  談秀月在甲闆上哭泣,無人敢于理會,假小厮齊霖在她身側跪坐下來,低頭對她看了看。

  談秀月哭聲一頓,極輕極輕地點了點頭。

  ……

  慕容翊沖回到前船上。

  甚至來不及繞到前面艙門,遠遠地一掌擊碎那昂貴玻璃。

  下一瞬他落在船上,整艘不小的船甚至都震了震。

  然而随即他就發現了不對。

  碎了的玻璃上有東西飛起來,紅紅白白,其中一片碎片,落在了他的臉上。

  慕容翊把碎片抓下來,染了一手的紅紅白白的顔料。

  他臉上露出一言難盡的神情。

  碎了的玻璃後,露出一張溫醇如玉的臉,臉的主人慢吞吞地和他打招呼:“嗨,怎麼樣,畫得好嗎?

  慕容翊看着那塗滿了紅色顔料,隻胡亂塗了幾道白,遠看像手指的“畫”,十分誠懇地道:“巧奪天工。

  自己幹的好事被拆穿了,反省一定要及時且态度良好。

  鐵慈哼笑一聲,指指碎了的窗戶,慕容翊立即道:“今晚一定補好。

  既然案犯态度端正,自己也懲罰過了,鐵慈也就跳過這事,問他後船發生了什麼。

  慕容翊将事情說了,随即歎息道:“我本打算直接處置,事後再知會你,這樣你便可撇清。
可如今……”

  鐵慈挑眉,沒想到這個我行我素的家夥,如今竟然會為了她這樣考慮周詳了。

  直接自己處置,免了後患,也免了她被人诟病。

  隻是沒想到她這一個玩笑,引得他半路回船,現在她再想裝不知道,就不大合适了。

  表妹以孝順為名偷偷跟她的船,這事實在不能作為處置談秀月的理由,她過于絕情,那群古闆老臣非得和她跳腳不可,畢竟别人又不知道談家這一窩是惹事精。

  鐵慈不在乎禦史彈劾,但是保皇派多半都是這樣的老臣,賀太傅正費盡力氣幫她收攏中立派,她不能在這樣的節骨眼上惹來非議。

  “就讓她留在後船,讓小小看緊了她和她身邊的人,武陵下船之後就立即護送她回去。

  慕容翊點了點頭。
前後船隻要不停靠連接,談秀月永遠沒有機會靠近鐵慈。

  慕容翊轉身又回了後船,和顧小小做了交代,顧小小給談秀月安排了一間艙房,緊鄰着護衛們的居處。
确實于理不合,可誰叫船上狹窄呢?
總不能他把自己的艙房讓出去是不是?

  而她那個小厮,則要求留在底艙,不經允許不能出來。

  慕容翊對他的安排很滿意。
鐵慈身邊的人,不管什麼性子,确實沒有迂腐愚笨之輩。

  不過他覺得,其實笨一點蠢一點也挺好,如此鐵慈不動心,踩死更容易,他也不用三天兩頭被刺激。

  畢竟自己女人吃飯吃着吃着,動不動指着這個說“這雞髓筍不錯,送一份給小小。
”“那油酥糕小小喜歡,給他留着”,他也很不爽啊。

  更不爽的是還不能打擊報複。
畢竟皇太女說了,閨蜜如手足,丈夫如衣服。

  衣服慕容翊十分有自覺性地回船了。
苦命如他,還得去補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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