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天空已經‘蒙’‘蒙’亮了,卻不聞‘雞’鳴聲,碧霄堂是在一陣嘹亮的鷹啼聲蘇醒過來的,從王府到碧霄堂都是一陣雀鳥驚飛,公‘雞’更是忘了啼鳴。
清晨時分本容易驚醒,南宮玥一聽到外面的動靜,睜開了雙眸。
她立刻明白這是誰回來了,原本還有些‘迷’‘蒙’的眼眸瞬間變得清醒了。
不止是她醒了,小蕭煜也被驚醒了,自己‘揉’着眼睛坐了起來,于是接下來,屋子裡‘騷’動了起來,幾個丫鬟都過來服‘侍’兩個主子着衣洗漱……
一炷香後,畫眉在南宮玥的吩咐下打開了窗子,原本還在王府的空君臨天下般宣誓着主權的灰鷹似乎察覺了,它在半空又繞了半圈後,猛地俯沖了下來,雙翅大展地滑進了屋子裡。
它那對強勁的鷹翅隻是微微一振,在屋子裡劃起一股氣流。
小蕭煜開心地大叫着:“灰灰……”一雙‘肉’乎乎的手掌‘激’動地為灰鷹鼓掌。
在小家夥‘奶’聲‘奶’氣的聲音,小灰穩穩地落在了南宮玥身旁的案幾,收起了羽翼,然後鷹首微微地蹭了她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小灰……”南宮玥亦是展顔,撫了撫小灰油光發亮的灰羽,随着它的到來,這段時日半懸的心一點點地落了下來,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渦。
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綁在小灰鷹爪的小竹筒,小心翼翼地将竹筒那解了下來……
“灰灰……”小家夥興奮地指揮着絹娘抱着自己朝小灰走去,而絹娘一看小灰冰冷的金‘色’鷹眼心裡發慫,暗暗地咽了咽口水,慢吞吞地一步接着一步……
幸而,她才走出兩步,警覺的小灰已經再次展開雙翅,一下子從窗口又飛了出去,停在了窗外的一枝梅‘花’。
然而,小蕭煜一向執着,他盯的東西,哪有這麼容易放棄,他指着窗外的小灰“灰灰”地叫着。
絹娘無措地看向了南宮玥,卻見世子妃已經完全沉浸在了世子爺的來信,而小蕭煜則是“‘精’明”地看向海棠,一臉希冀地看着她,不死心地繼續叫着:“灰灰……”
小家夥雖然小,卻已經知道了碧霄堂裡能為他天入地的也這麼寥寥幾人,海棠是其之一。
然而海棠卻有幾分無力,平日裡她為小世孫房揭瓦抓個貓兒是不成問題,可是這活鷹有些麻煩了……
仿佛在驗證她的想法般,小灰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忽然展翅而飛,越飛越高,眨眼變成了一片灰影。
“灰灰……”可憐的小‘肉’團好像被雙親抛棄的娃娃般癟了癟嘴,如點漆的大眼睛濕漉漉的。
從信紙擡起頭來的南宮玥正好看到兒子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心情正好的她不厚道地噗嗤笑了出來。
小家夥更委屈了,眼看着要哇地哭了出來,外面又傳來一陣熟悉的鷹啼聲,小家夥‘精’神一振,頓時忘了要哭的事,雙眼發亮地朝屋外看去,隻見小灰又展翅飛了回來,越來越近,隐約可見它的鷹爪下似乎有什麼東西……
南宮玥心裡咯噔一下,隐約有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在丫鬟們一陣歇斯底裡的尖叫聲,一隻人的手掌還要大的灰老鼠被灰鷹随意地通過窗口抛到了窗邊的案幾……
有生之年第一次體驗飛翔的灰老鼠在案幾滾了兩圈才穩住了身子,整隻鼠還暈乎乎的,左看右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從鷹嘴下死裡逃生了。
“啊!
”‘花’容失‘色’的丫鬟們叫得更凄厲了,與之形成鮮明對的是小家夥興奮的鼓掌聲與咯咯的笑聲:“灰灰……”
灰鷹淡漠地看了小家夥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老鼠送給你玩,别再‘騷’擾它了!
跟着,它自顧自地啄起鷹羽來。
屋子裡卻是一片‘混’‘亂’,幸好海棠毅然地出手了,準确地抓住老鼠的尾巴,将之倒栽蔥地拎了起來,然後在‘女’子的陣陣尖叫聲,把那隻灰老鼠拎了出去。
眼不見為淨,丫鬟們的情緒總算是平複了下來,沒人注意到屋外的小灰又飛走了……
等海棠回來的時候,無語地發現小灰又帶回了一尾壁虎……
之後是一條蛇……
再然後是黃鼬……
這些蛇蟲鼠蟻都被海棠和畫眉以最快的速度清理了,一直到一個時辰後小灰帶回了一隻吓暈過去的小麻雀才算消停下來。
等小世孫樂滋滋地‘摸’了麻雀時,不隻是屋子裡丫鬟們釋然地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連停在外面枝頭的灰鷹似乎也松了口氣,那高傲的金‘色’鷹眼高高在地俯視着衆人,透着一絲嫌棄,仿佛在說,你們這些人類也太難讨好了!
南宮玥自然是把這出鬧劇從頭到尾地看在了眼裡,她悠閑地把小灰捎來的信反複看了一遍,心情飛揚。
瞧自家的小家夥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她已經可以想象幾年後他和小灰湊在一起,這王府和碧霄堂恐怕是動不動是一陣‘雞’飛狗跳。
煜哥兒的‘性’子果然是像阿奕啊!
恍惚間,南宮玥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蕭奕,嘴角的笑意漸深,心對他們的未來充滿了期待。
她和阿奕會有很多孩子,他們不會像阿奕小時候那般寂寞……
他們都會快快樂樂地長大!
在這時,一陣挑簾聲響起,百卉快步進來了,怪地看了海棠手的那隻麻雀一眼,隻以為是海棠抓來給小世孫玩的,也沒在意。
“世子妃,”百卉一邊行禮,一邊禀道,“朱管家說,百越的使臣剛剛進城了。
”
南宮玥颔首應了一聲,淡淡地說道:“你讓朱興看着辦是……”語氣透着一絲意味深長。
“是,世子妃。
”百卉心領神會地颔首,屈膝又福了福後,退下了。
對于碧霄堂而言,百越使臣的到來似乎沒有一點影響,如平日般悠然自得,而駱越城裡卻因此‘蕩’漾起了一片漣漪。
從那些百越使臣帶着一車車賀禮浩浩‘蕩’‘蕩’地自南城‘門’進城起,有不少百姓如‘潮’水般蜂擁過去圍觀,一路噓聲地尾随百越使臣的車隊一直到了驿站外。
直到那些百越使臣進了驿站,圍觀的人群還流連不去,‘交’頭接耳地讨論着,一片熱鬧喧嘩。
沒有人注意到驿站斜對面的一家客棧二樓的一扇窗戶被拉開了一條指頭粗細的縫隙,一道森冷的視線從窗後直‘射’向驿站。
一身青‘色’直裰的阿依慕正躲在窗後的房間裡,她面無表情地瞪着那空‘蕩’‘蕩’的驿站‘門’口,‘陰’郁的眼底仿佛正醞釀着一場驚天駭‘浪’般,狠狠地咬着後槽牙怒道:“有辱國風!
”
他們百越乃南方大國,數百年來都是以神勇為榮,以卑辱為恥,而努哈爾這怯懦無用的蠢人,竟然真的為了一個區區小兒的周歲禮,派了使臣來駱越城朝賀,如此卑微地向鎮南王府屈膝折腰!
很顯然,擺衣之死還遠遠不足以震懾百越國内!
想着,阿依慕的眸光越來越冷,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看來,她得讓努哈爾知道她已經回來了!
隻聽“吱”的一聲,阿依慕近乎用全身的力氣合了窗戶的縫隙,她的眼神也随着窗戶的合變得堅毅淩厲,似乎是下了什麼決心。
外面街道的喧嘩聲漸漸地變遠,變輕……到後來,整條街都平靜了下來,夜幕也随之降臨了,駱越城下都陷入安眠之……
街頭巷尾皆是空‘蕩’‘蕩’地,一片寂靜,隻有偶爾有打更的更夫敲打着鑼鼓走過。
“咚咚!
”
二更的鑼鼓聲敲響了!
一道纖細的黑‘色’身形如鬼魅般出現在驿站後的一條小巷子裡,然後敏捷地翻過了後牆。
牆後的庭院,也是靜悄悄地,唯有枝葉在夜風搖曳的聲音,樹木在月光下影影綽綽。
阿依慕早已提前調查過驿站的格局,目标明确地走入後院的一棟屋子裡,據她所知,這棟屋子的三樓是驿站的天字号房,而今日來駱越城的兩個百越使臣住在其的兩間天字号房裡。
阿依慕的步履悄無聲息,進屋,樓梯,過走廊……以匕首快速地撬開‘門’栓,一舉一動都熟練得仿佛演練過無數回一般。
很快,她打開房‘門’,進入内室,裡面一片漆黑,銀‘色’的月光從半敞的窗口照了進來,在屋子裡灑下了些許清冷的光輝照亮了四周。
她隐約可以看到‘床’榻的薄被下微微隆起以及薄被外那烏黑的頭發,依稀可以看出有一人側躺在‘床’榻。
阿依慕隐匿呼吸,輕巧地快步前,毫不猶豫地高舉起手的匕首對準了薄被吓沉睡的人,那匕首的刀刃在銀月的光輝閃着森冷的寒光……
阿依慕的眸閃過一道冷芒,眼神狠厲無情。
她要取了他的‘性’命,斬下他的頭顱,然後挂在鎮南王府的‘門’口,一來,可以掃鎮南王府的顔面;二來,更是要讓百越國人都知道,倘若誰敢向鎮南王府搖尾乞憐,這是他的結局!
鋒利的匕首朝薄被下的人直刺而下,快如閃電,沒有一絲猶豫。
然而,當匕首刺薄被時,阿依慕頓時感覺到手下的觸感不對勁。
糟糕!
阿依慕瞳孔一縮,面‘色’大變地拔回了匕首,果然——
匕首銀‘色’的刀刃沒有一點血迹,隻有那絲絲棉絮。
自己計了!
姜太公釣魚,願者鈎,這恐怕從頭到尾是鎮南王府布下的一個陷阱!
阿依慕恨恨地心暗罵,此刻,她算不掀開這張薄被,她也知道薄被下不是一個人,而是另一張被卷成直筒的棉被。
隻是彈指間,阿依慕已經是心念百轉,直覺地快步倒退了數步,下一瞬,‘床’榻下滾出一個身着護衛服飾的青年男子,一躍而起,與此同時,外面的走廊也傳來數人淩‘亂’的腳步聲,正朝這邊跑來……
阿依慕一刻也不敢停留,急忙朝窗戶跑去,靈活地從半敞的窗口一躍而下,雙手在窗外的一根樹枝抓了一把,然後微微一晃身子,卸掉了下墜的沖勢,跟着松手繼續往下,穩穩地落在了地。
落地的那一瞬,阿依慕卻覺得如芒在背,像是被野獸盯了一般,心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嗖!
”
一陣淩厲的破空聲傳來,一支利箭淩厲地‘射’來,阿依慕急忙側身一躲,箭矢在她頰畔飛過,矢尖正好劃過她的右頰,留下一條刺目的血痕……
緊接着,又是“嗖”的一聲,第二支利箭從另一個方向破空而來,這一箭更快、也更為淩厲,而這一次阿依慕慢了一步,沒能躲過。
那羽箭勢如破竹地穿透了她的肩胛骨,她狼狽地退了兩步,捂住了傷口。
四周響起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一個個火把被點亮,照亮了這小小的庭院。
随着火把亮起,從大樹後、灌木叢、柴房裡走出一個個身形健碩的王府護衛,每個人的手都握着一把長刀,刀光閃閃,封住了她的每一條退路。
而不遠處,那兩道箭矢‘射’來的方向也有四五個弓箭手出現在圍牆,皆拉滿了弓,一支支羽箭對準了她。
這個看似寂靜的驿站裡竟然潛伏着近二十名王府護衛,阿依慕勾出一個嘲諷的冷笑,臉的那道血痕襯得她面容猙獰,心想:看來鎮南王世子妃還真是沒小觑自己!
“關先生,”其一個三十幾歲的護衛長前一步,語調冷峻地說道,“世子妃想見見先生。
”
“如果我說不呢?
”阿依慕一邊說,一邊抓住了傷口的那支箭……
護衛長微微蹙眉,擡起了右手道:“還請關先生莫要讓我們難做……”
他擡手的同時,那些在牆待命的弓箭手都把弓拉得更滿,箭矢在月光下發出淩厲的寒光,以示威懾。
護衛長微微眯眼,正要下令‘射’箭,意料不到的一幕發生了,隻見阿依慕竟然猛地将肩胛骨的那支箭猛地拔了出來……
一瞬間,熾熱的鮮血自傷口汩汩而出,如泉湧般,鮮血滴答滴答地流了下來,落在青石闆地面。
大量的失血讓阿依慕的臉‘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纖瘦的身形搖晃了兩下,看來似乎随時要倒下。
在這時,一個護衛忽然面‘色’微變地叫了起來:“餘護衛長,快看!
”
隻見阿依慕的衣裙故意地蠕動了一下,跟着,她的裙裾裡、袖子裡飛出了許許多多蒼蠅還要小的蟲子,一片接着一片,如同那密密麻麻的黃蜂群般,火光下,那些蟲子急速地振翅朝四面八方飛去……
“嗡嗡嗡……”
那振翅聲令人‘毛’骨悚然,護衛長急忙高喊道:“大家小心!
這個‘女’人懂蠱毒!
”
臨行前,世子妃專‘門’派人百卉叮囑過這些前來埋伏的護衛,阿依慕的武功平平,這個‘女’人可怕的是她的蠱術。
阿依慕冷冷地笑了,“今日這筆血賬我記下了!
”
他們竟然能‘逼’得她以血喚醒這些蠱蟲,這筆賬她必要十倍奉還!
話語間,袖飛出的蟲子更多了。
“嗡嗡嗡……”
那密集的蠱蟲如一片濃霧般撲面而來,護衛長急忙揮舞起火把驅趕蠱蟲,可是那些蠱蟲似乎能聞到活人的味道,目标明确地朝那二十來個護衛和弓箭手襲去!
蠱蟲一旦沾身,立刻在他們的皮膚咬出了一個血窟窿,然後從血窟窿鑽進了身體裡,痛得人滿地打滾……
聲聲慘叫聲此起彼伏,庭院,瞬間‘亂’了!
那些火把、長刀‘混’‘亂’地對着空氣揮舞着,火光和刀光錯‘亂’……
在一片‘混’‘亂’,阿依慕不知何時消失了蹤影,隻留下地那一大灘刺眼的血迹和這一院子肆意飛舞的蠱蟲。
然而,阿依慕不知道的是,有一道原本潛伏在樹冠的黑影悄悄地尾随在了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