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玥到了長生殿的時候,皇帝正在東次間翻看着折子,劉公公一臉擔憂的站在一旁,猶豫了幾次想要上前勸說,見到南宮玥的時候,他頓時眼睛一亮,期翼地喊道:“搖光縣主,您可算來了。
”
南宮玥向他微微颌首,走上幾步,與皇帝行禮,“皇上萬福。
”
“免禮,玥丫頭,你怎麼來了?
”皇帝有些意外的放下折子,劉公公忙道,“皇上,該是請脈的時間了。
”
皇帝揉了揉眉心說道:“對、對,朕差點忘了。
”
南宮玥注意着皇帝的氣色,問道:“皇上莫非一夜未眠?
”
劉公公苦着臉說道:“是啊,搖光縣主,您也幫着奴才勸勸吧。
”
南宮玥上前幾步,緩聲道:“讓皇上容玥兒請脈。
”
皇帝和皇後對她素來看顧,“玥丫頭”的稱呼顯然是親近的表示,也因此,在私下裡,南宮玥也不會自稱封号,免得會讓人覺得不識擡舉。
皇帝眼中帶着笑意,将手伸給了她,南宮玥足足用了一盞茶的功夫,這才收回了手指,說道:“皇上,您的病狀已經從昨日好了許多,但卒中之症不是小事,您切不可再如此操勞。
玥兒雖不懂朝政,但也知現在是因為皇上您還在,所以朝堂才穩定,若您一旦倒下,豈不是給了逆黨可趁之機。
”
作為一個閨中女子,此話涉及朝堂,南宮玥本不應該說,可是作為一個醫者,她卻不得不說。
劉公公的額頭一陣冷汗,忙不疊地打岔道:“是啊,皇上。
搖光縣主說得是,您還是去休息吧。
”
南宮玥的眼神清澈無垢,無偏不倚地迎上皇帝探究的目光,皇帝微歎了一口氣,說道:“朕也知道,隻是,朕閉上眼睛都睡不着。
”
南宮玥緩聲道:“可否讓玥兒一試?
”
得到皇帝的同意後,南宮玥走到他背後,用銀針依次紮入了他後脖頸的兩個穴位,才片刻間,皇帝便已有了些睡意,随後就趴在書案上,沉沉地睡着了。
劉公公松了一口氣,拿過大氅蓋在皇帝的身上,忙說道:“多謝縣主。
”
南宮玥取下銀針,說道:“皇上應該能睡上半個時辰,稍後我開一劑安神湯,請劉公公在皇上醒了以後伺候他服下。
我午後再來為皇上行針。
”
劉公公趕忙應下:“是!
是!
縣主。
”并示意小太監拿來了紙筆。
南宮玥寫下安神湯的方子給了劉公公,正要悄悄要退下,這時,就見一個太監匆匆進來,在劉公公耳邊說了幾句,劉公公臉色大變,忙向南宮玥說道:“搖光縣主,請暫且留步……咱家去去就來。
”
感覺似乎出了什麼大事,南宮玥退到一邊,隻見劉公公匆匆出去,過了一會兒,又匆匆回來,那臉色已不是用難看就可以形容的了。
劉公公走到書案前,似乎是想叫醒皇帝,猶豫了片刻後,一咬牙幹脆來到了南宮玥面前,他先揮手讓東次間内所有伺候的人全都退下,這才哭喪着臉說道:“縣主,您給咱家一句準話,皇上是不是真的不可以再動怒。
”
南宮玥肯定地點頭道:“是的。
”
“那、那可怎麼辦才好。
”劉公公都快急哭了,他本想等着南宮玥問一聲“出了什麼事”,他也好順勢就說出來,可是,這個小縣主怎麼就這麼沉得住氣呢,愣是不問半聲!
劉公公終于按耐不住了,垂頭喪氣地說道:“縣主,現在有樁大事勿必要禀報皇上,可是,皇上聽聞後一定會大怒,您看、您看這該怎麼辦。
”
“很重要?
”
劉公公點點頭。
“那就請煩勞劉公公叫醒皇上了。
”南宮玥眉頭緊鎖,卒中之人最忌大喜大怒,現在最好的其實是安靜休養,隻有這樣才能真正讓病情有所緩解。
可是顯然,眼下的朝局讓皇帝就連睡一會兒都辦不到。
皇帝貴為九五之尊,坐擁天下,這個天下并不是那麼坐的。
南宮玥微歎了一口氣,看着劉公公把皇帝喚醒了,這才走過來,故作天真地說道:“皇上,您看,才睡了這麼一會兒,劉公公就要把您叫起來,真是一刻都不得安歇。
”
“是啊……”皇帝亦是無奈地揉着眉心說道,“懷仁,出什麼事了?
”
“皇上。
”不等劉公公開口,南宮玥便插嘴道,“……娘親這些日子正在教玥兒管家。
前不久,有一個婆子打碎了一個古董花瓶,娘親問我該如何處置,我翻看了家規,這樣的過錯是要打闆子發賣的。
對于婆子來說,這簡直就是要了生死的事,可是在主家而言,真有這麼重要嗎?
”見皇帝若有所思,南宮玥含笑着說道,“皇上手掌大裕,這兩日雖有逆賊作亂,可若比作内宅,也不過是一個婆子打碎了古董花瓶而已。
”
劉公公在一旁暗贊,沒想到這搖光縣主如此聰慧,三言兩語間用内宅之事來比喻朝堂。
皇帝的表情不由緩了下來,與廣茂的大裕相比,王都最近這些作亂的逆賊雖然煩心,但也不過就是一個婆子打碎了花瓶,讓人心痛,卻又不會傷筋動骨。
他笑着搖搖頭道:“你這丫頭,朝政大事怎可與内宅相提并論。
……懷仁,把人帶進來吧。
”
南宮玥抿唇一笑,沒有再說話,悄然退到屏風後面。
來人身穿铠甲,約莫40來歲,膚色淤黑,有着一把絡腮胡子,行走間,他的铠甲發出了铿锵之聲。
他走到皇帝近前,單膝跪下,抱拳道:“末将參見皇上。
”
“免禮平身……鄭愛卿,你來見朕是為何事?
”
“皇上。
”鄭遠焦急道,“西山軍營嘩變,參将陳廣勝斬殺監軍,帶着親衛叛出軍營。
”
“什麼?
!
”
皇上猛地站了起來,面色如紙,他捂着胸口,搖搖欲墜。
“皇上。
”劉公公忙扶住,忙不疊地悄聲說道,“古董花瓶!
古董花瓶!
”
皇上深深地吸了口氣,在劉公公的攙扶下慢慢坐了下來,語氣僵硬地說道:“鄭遠。
”
鄭遠正被那“古董花瓶”四個字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聞言忙抱拳道:“末将在!
”
皇帝當機立斷道:“朕命你帶領護軍營和前鋒營,一萬人馬去往西山軍營,鎮壓嘩變,活捉叛将陳廣勝!
”
“末将遵旨。
”
鄭遠領旨後匆匆離開,這時,南宮玥才從屏風後走出來,再一次為皇帝診脈,随後松了口氣說道:“皇上,您隻要記着别動氣,就不會影響病情。
玥兒再為您紮上一針,睡一會兒吧。
”
得到了皇帝的允許,南宮玥再次為她施針,直到他在羅漢床上睡下去,這才悄悄地出了長生殿。
冬日的陽光暖洋洋的照在她的身上,始終驅散不了她身上的寒意。
皇帝的情況其實并不容樂觀,這次她雖然用險着把他救了回來,可是,若是再度動怒病發,恐怕連神仙都難治。
皇帝未立太子,嫡子五皇子又年紀尚幼,再加上朝局混亂,以韓淩賦的心性手段,恐怕會陡然發難,借機除掉五皇子,再籠絡朝臣,登上大寶。
坐在上面的皇帝是誰,南宮玥并不在意,隻要别是韓淩賦就成了。
可是,她現在羽翼未豐,除了用盡畢生醫術保住皇帝的性命外,什麼也做不了……
南宮玥輕歎了一口氣,這種一切隻能交托給命運的感覺在重生以後,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了……回到所住的偏殿,剛把藥箱放下,皇後身邊的雪琴就來了,随着一起來的還有一個陌生的宮女,那宮女約莫二十來歲,模樣清秀,十分端莊,她向着南宮玥福禮說道:“搖光縣主,奴婢挽秋,是太後娘娘身邊的大宮女,太後娘娘讓您去一趟。
”
太後?
想到當日的情形,雖說也理解太後是過于激動了,但理解歸理解,南宮玥也不是面人,任人随意揉捏,又怎可能毫不在意呢。
隻是現在太後宣召,也隻能去了。
整下衣裳,南宮玥帶着百卉,随着那挽秋往太後所住的長樂宮而去。
南宮玥一路目不斜視,在挽秋的引領下走進了長樂宮的正殿,并未停留,而是轉道殿後,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了一間寬暢的房間,房間裡彌漫着一股淡淡的熏香,氣味十分清幽。
這是太後宮中慣常用來招待親近女眷的所在,南宮玥沒想到太後在這裡見自己。
房間内,太後正坐在羅漢床的一側,在她的下首,赫然坐着的正是張妃。
見到南宮玥,太後親切地向她招了招手,說道:“過來讓哀家瞧瞧。
”
南宮玥将禮行完,這才走上前去。
太後拉住她的手,溫和地說道:“是個好孩子。
”
南宮玥微笑着說道:“多謝太後誇獎。
”
“你方才去瞧過皇上了?
”還不等她回答,太後又接着問道,“皇上的身體如何?
”
見張妃正在一邊側耳聆聽,南宮玥不由覺得有些可笑。
莫非是方才韓淩賦沒有從自己口中打探到皇帝的病情,就讓他的母親出馬了嗎?
南宮玥斂目恭順地說道:“皇上一切安好。
”
“那就好……”太後不由松了一口氣,拍了拍她的手背道,“皇上的身體,哀家就交托在你的手裡了。
”
“搖光定當竭盡全力。
”
或許是因南宮玥的回答太過含糊不清,張妃有些不太滿意,她忍不住開口說道:“搖光縣主,太後關心皇上病情,還望縣主你一五一十的如實禀報才好。
”
“娘娘。
”南宮玥依禮福了福身,說道,“您希望搖光如何回答呢?
或者,搖光已回禀了太後皇上一切安好,但娘娘您似乎并不滿意。
”
這句話就有些誅心了,太後頓時目光一凜,不滿地投向了張妃。
“太後。
”張妃忙起身道,“臣妾不是這個意思,臣妾隻是……”
南宮玥依然不急不緩地問道:“那娘娘是何意思呢?
”
張妃暗惱地看着南宮玥,楚楚可憐地向太後說道:“太後,臣妾隻是擔心皇上,擔心則亂……”
南宮玥恭順地說道,“太後,聽聞皇後娘娘正在抄寫《平安經》呢,昨日一夜未眠,現在都還在小佛堂。
”她話語中雖然沒指着張妃說什麼,可意思卻是很明确的。
皇後正不眠不休的抄着《平安經》為皇帝祈福,而張妃口中說着“關心則亂”,卻也沒見她做什麼……
張妃臉色一白,果然見太後一臉的不滿,喝斥道:“你也是,都這個年紀了,也太沒有分寸了。
皇上重病,你也别在外面走動了,要沒事就在自己宮裡為皇上誦經祈福。
”
張妃低頭,應道:“是……臣妾先告退了。
”若是眼神真能如刀,她恨不得在南宮玥的身上狠狠地刮下層皮來。
太後滿不在意地揮了揮手,慈眉善目的向南宮玥說道:“玥丫頭,皇上那兒恐怕随時會宣你,哀家也就不留你了,等皇上好了以後哀家再宣你進宮來陪哀家說話。
這兒有些禦膳房新制的點心,一會兒你拿一盒回去嘗嘗。
”
“謝太後。
”
南宮玥恭敬地應了一聲,就聽太後命挽秋準備好了點心,百卉接過後,南宮玥與太後告退,這才離開了長樂宮。
南宮玥走出長樂宮,輕呼了一口氣,有些疲憊的帶着百卉回到了鳳鸾宮的偏殿。
南宮玥懶懶地靠在羅漢床上,百卉忙為她倒了一杯水,問道:“三姑娘,要不要吃些點心?
”
“好啊。
”南宮玥應了一聲,她也确實有些餓了。
打開匣子,裡面是四甜四鹹,一共八味點心,做得十分精巧,南宮玥拿了一塊梅花形的糕點,并說道:“你也吃一些吧,今日一大早就忙裡忙外的,别餓着了。
”
百卉沒有推辭,她坐在腳蹬上,笑着應了一聲,“謝三姑娘。
”
南宮玥将糕點放在口中咬了一口,忽然微皺起了眉,說道:“百卉,先别吃。
”
百卉一怔,忙将手上還沒有吃過的松子糕放到了小碟子上。
南宮玥又從裡面拿了一塊白糖糕,先放在鼻下聞了聞,又掰開咬了一小口,在口中嚼了幾下,這才吐了出來。
百卉忙端上清茶,讓她漱口。
“三姑娘,這是……”
南宮玥思忖着說道:“這點心裡面有東西。
”
“啊!
?
”百卉一驚,忙道,“三姑娘,這……難道是毒?
”
“不是毒。
”南宮玥搖搖頭道,“是一種會讓人全身虛弱無力,好像重病一樣的藥,但不會緻人于死地。
”
“難道是太後她、她不想讓您為皇上醫治?
”百卉義憤填膺道,“……她到底是不是皇上的親娘啊!
”
南宮玥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她們現在在宮裡,隔牆有耳,有些話還是不能亂說。
她思索了一下說道,“應該不是太後。
”
現在皇帝的性命可以說是全靠南宮玥在撐着,她倒下去,皇帝再有個萬一,無人可救。
太後哪怕不是皇帝的親娘,也不能會想要置皇帝于死地,畢竟對她而言,是太後還是太皇太後都沒什麼差别,又何必呢。
更何況,太後乃先皇元配嫡妻,而皇帝也确确實實是她嫡長子……沒有一個母親會盼着親生兒子去死的。
但是,這藥到底是誰下的呢……
目的隻是為了讓自己無法給皇帝醫治嗎?
朝堂局勢混亂,沒想到,這後宮裡的形勢也不容樂觀。
“靜觀其變吧……”南宮玥說着,“至于這些糕點,等夜裡,你拿出去處理掉也就罷了。
”
百卉點頭應了。
用過午膳,南宮玥又歇了一會兒,便去了長生殿為皇帝行針。
或許是睡過一覺的緣故,皇帝的精神看起來比上午好了許多,在行過針以後,臉上也隐隐有了些血色,不複之前病态的青白。
劉公公一臉喜色,很是心有餘悸。
行針後不久,長生殿的掌事宮女長瑤端來了藥,南宮玥說道:“姑娘稍等。
”
藥雖已經被銀針驗過毒,但還是讓南宮玥給截了下來,她拿起放在鼻下嗅了嗅。
劉公公急忙問道:“縣主,可有何不對?
”
南宮玥面色微緩,把藥遞還給了長瑤,說道:“這藥的火候正好。
皇上請趁熱喝下。
”皇帝的藥并沒有問題,這讓南宮玥不禁又在考慮,到底給自己下藥是為了什麼目的呢。
皇帝喝完了藥,又命劉公公宣了一些人進來。
皇帝今日的情形已經比昨日好了不少,南宮玥畢竟是閨閣女子,留着旁聽到底不妥,于是便行禮離開。
在走出東次間的時候,南宮玥恰巧見到了蕭奕,蕭奕頓時眼睛一亮,桃花眼中滿是笑意,向着南宮玥眨了眨眼睛。
南宮玥微微點了下頭,與他擦肩而過。
南宮玥帶着百卉來到了距離長生殿不遠的假山石邊,等了沒一會兒,就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向着這邊而來,南宮玥不由笑了。
明明剛剛她一個字也沒有說,但是,不知怎麼的,她卻覺得蕭奕能夠看懂自己的意思,果然……
百卉一臉驚訝,她還想三姑娘怎麼就站在這裡不走了呢,原來是在等蕭世子啊。
蕭奕的臉上帶着一貫的笑意,“臭丫頭,你找我?
”難道臭丫頭是想他了?
這麼想着,蕭奕心裡喜滋滋的,頓覺這個世界實在是太美妙了。
南宮玥長話短說道:“今日有三千裡加急來報說西山軍營嘩變。
王都恐有大的變故。
你自己小心……”
五城兵馬司閑時都是給一些勳貴子弟混資曆的所在,然而,一旦王都大亂,他們這些人無疑也會是最危險的。
可是,王都通常情況下,哪兒會有大亂啊,又不是面臨王朝更替,自然有大量的勳貴子弟擠着腦袋往五城兵馬司鑽。
誰又能想到,太平盛事下,居然會出這樣的事情……
蕭奕的功夫确實不錯,但若手下都是些酒囊飯袋,他憑一人之力又能如何呢。
昨日在聽聞西山軍營嘩變後,南宮玥就一直心神不甯。
臭丫頭在為他擔心?
蕭奕頓時心花怒放,忙不疊點頭道:“放心吧,臭丫頭,别的不說,我手下的那幫小子,誰敢不聽話……”他打從第一天進五城兵馬司,就把自己手下的小子們收拾的服服貼貼的,讓往東絕對不敢往西。
南宮玥“噗哧——”一聲輕笑出聲,心想:這倒也确實是他會做的事。
蕭奕望着她,臉上的線條也柔和了許多。
南宮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輕咳了一聲,說道:“……另外,今日太後賜了一些糕點,我在糕點裡發現了一種會讓人全身無力的藥。
”見蕭奕的臉色瞬間陰冷了下來,她忙又道,“我一開始是懷疑是為了讓我不要去給皇上醫治,但在皇上的藥裡,我卻沒有發現有什麼異樣,所以,我現在也不太确定這其中有何用意。
我總覺着,這與這次王城之亂有關……”
“臭丫頭。
”蕭奕認真地說道,“放心,我會給你出氣的。
”
也不知他在說的是糕點的事,還是她昨日差點被太後杖斃的事,但南宮玥并不在意,眉眼間露出了一抹笑意。
蕭奕其實還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可這時,不遠處卻有腳步聲傳了過來。
真是太不長眼了!
蕭奕不滿地嘟囔了一聲。
百卉在比他慢了一拍,也聽到有人靠近的聲音,忙道:“三姑娘,有人來了。
”
南宮玥微微颌首,說道:“我先走了……你小心。
”
蕭奕委委屈屈的和她道了别,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這才無趣地打道回府,雖說他身上領着五城兵馬司的差事,但他光明正大的混水摸魚也沒人敢說他半句。
蕭奕到了外書房,命人叫來程昱等人,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得到消息,西山軍營嘩變。
”
程昱大驚,正要問是從何得來的消息,誰料蕭奕壓根兒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直接吩咐道:“朱興,你安排人去一趟,我要知道那邊的确切情況。
”
朱興忙應道:“是,世子爺。
”
“另外,官語白那邊查得怎麼樣了。
”
不久之前,蕭奕曾得到密報,說大皇子根本沒有到過淮北,他最後出現的地方是淮北附近的陳縣,自那以後,便下落不明了。
但因着地方官害怕擔上關系,所以一直都瞞着沒有報上來,直到再也瞞不住。
而事實上,蕭奕還知道,兩淮流域的江湖勢力其實早已歸了官語白的掌控。
官語白之名,哪怕纨绔如蕭奕也并不陌生,他未及弱冠便随父上了戰場,因先謀後動、計智無雙立下了赫赫戰功,才不過二十就已經被冊封為了正三品安夷将軍。
若不是因着官家涉及通敵,被滿門抄斬,此人前途無可限量。
官家軍之名,蕭奕祖父還在世時,曾屢屢贊歎不已,每當有官家軍的捷報傳來,老鎮南王就愛拉着蕭奕去沙盤演練一番。
因而,當得到飛鴿傳書說官語白和大皇子被劫持一事有關時,蕭奕覺得有趣極了!
他很想領教一下這個幾乎被神化的少年将軍有何意圖。
“世子爺。
”周大成躬身道,“剛收到密報,官語白正扶靈往王城的方向而來。
他恐是易了容,現在朝廷應該還沒有得消息。
”
蕭奕眸光一亮,難得的坐直了身體,問道:“有趣!
他竟然敢在這個時候公然回來,那是不是表示他已經斷定官家之冤能夠澄清了?
!
不知道他哪兒來的自信,可以在這亂局之中如魚得水……”
程昱微訝道:“世子爺莫非覺着官語白與這件事情無關?
”
蕭奕的唇邊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他懶懶地靠在書案上,說道:“有關無關又有何重要?
這趟子水已經被攪混了,不管是誰攪的,重要的是誰能在這混水裡摸出魚來!
無論是官語白,還是那所謂的前朝慕容氏……”
程昱失笑道:“是屬下想多了。
那世子爺,我們要不要也摻和一下?
”
作為質子,蕭奕身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很多事都無法光明正大的去做,而若利用這亂局妥善安排,倒是可以從而占得不少先機。
可是,蕭奕毫不猶豫地搖頭道:“不用了。
”
程昱有些不解,“世子爺?
”
“以後的機會多着呢。
”
臭丫頭現在還在宮裡,沒法放在眼皮底下護着,讓蕭奕已經有些不安了。
他現在所做的一切僅僅隻是為了理清這局勢,以免累及到宮裡的臭丫頭。
機會随時都會有,但臭丫頭隻有一個……在這一點兒上,蕭奕簡直不需要考慮。
程昱思索了一會兒,有些明白了,他倒是有聽說那位搖光縣主被接進了宮裡,看來,他們私底下的猜測沒用錯。
不過,王爺那邊恐怕難容世子爺所願……
“有西山軍營的消息立刻來回禀我,我……”
咚咚!
這時,傳來輕輕地扣門聲,随着蕭奕的一聲“進來”,錢墨陽推門而入,抱拳行禮道:“世子爺。
”
“坐吧。
”蕭奕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隻差沒打個哈欠了,就聽他問道:“什麼事?
”
“禀世子爺,剛剛有三千裡加急送入宮中,西戎大軍犯境。
”
“什麼?
!
”程昱大驚,趕忙問道,“這消息屬實嗎?
”
“是!
”錢墨陽拱手道,“确定已經送入宮裡了。
”
“這下臭丫頭又要忙了,不知道她有沒有時間好好用膳……”蕭奕的關注點隻在這裡,一臉的不爽。
程昱默然,他其實很想問一聲:世子爺,現在好像是西戎的事情比較重要吧……好吧,世子爺覺得什麼重要,那就是什麼重要,作為一個合格的謀士就應該想世子爺所想,急世子爺所急。
于是,程昱很知趣地說道:“世子爺,搖光縣主一時半會兒應出不了宮,不過屬下已經讓長生殿的崔公公好生照看,宮裡不會有人敢怠慢的,一有消息會立刻回禀的。
”
蕭奕贊賞地說道:“做得好!
”
見自家主子總算滿意,程昱這才轉到正題,“那西戎之事?
”
“官家軍當年就是在與西戎一戰中全軍覆沒的。
”
“您是說,這也是官語白他……”
“應該不是。
”蕭奕搖了搖手指說道,“我雖未見過官語白,但祖父對官如焰将軍十分贊賞,我相信祖父的眼光,相信官家的家教,所以,我相信,官語白絕不會為了報仇而與自己的仇人有所勾結。
”
程昱略有所思,“那世子爺的意思是?
”
“不知道啊。
”蕭奕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說道,“都說官語白謀略過人,他在打什麼主意,又豈是誰都能猜得到的……我們就等等吧,若他真如傳聞一樣,那眼前的亂局在他眼中應該算不上什麼。
若隻是誇大其辭,反正我們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無傷大雅。
”
書房裡的幾人全都起身,恭敬道:“是,世子爺。
”
蕭奕揮了揮手,讓他們下去,心裡暗暗思忖着半夜潛入宮裡找他的臭丫頭說話的可能性……
接下來的幾日,形勢越發糟糕。
先是大皇子沾血的衣裳被發現在東門樓子附近,接着又有巡城的五城兵馬司找到了被逆賊擄走的幾位命婦,并拿下了幾個來不及自盡的死士,在一番嚴刑拷打後,終于問出了大皇子的消息,皇帝派出禦林軍一路搜捕,并追蹤逆賊出了城。
西戎繼續步步壓境,倒是前朝的慕容氏卻突然偃旗息鼓。
皇帝幾次急怒攻心,但多虧了搖光縣主南宮玥,才屢屢化險為夷,據宮中的消息,太後現在就把她當作親孫女一樣,各種噓寒問暖,隻差沒供起來了。
轉眼就到了正月初六,大皇子依然下落不明,但是其他被劫持的人質都在東郊的一個莊子裡被發現,禦林軍奉命點了兩千人馬,前往那莊子救人。
而與此同時,朱興也帶了西山軍營的消息……
“世子爺,京衛指揮使鄭遠的前鋒營和護軍營一萬人馬到了西山軍營後遭遇叛将陳廣勝的偷襲,傷亡慘重。
這個消息暫時還沒有送到宮裡。
”
“等等!
”
蕭奕眸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麼,脫口而出道:“不對!
”
“世子爺?
”
“中計了……”蕭奕喃喃自語了一聲後,猛地擡起頭說道,“皇城之内必有異動,我得想辦法把臭丫頭從裡面弄出來!
”
他站了起來,來回走動着,心中充斥着焦慮與不安。
皇帝直屬的禁軍除了禦林軍以外,共有骁騎營、前鋒營、護軍營三營,每營配以五千人,但是現在,禦林軍去了東郊解救人質,前鋒營和護軍營被派往了西山大營鎮壓嘩變,也就是說,皇帝現在手中所有的隻有骁騎營!
這麼想來,這整個亂局的目的隻有一個,調開王都的防衛!
逆黨是想要逼宮!
蕭奕本以為宮裡會比王都安全,這才任由南宮玥被長留在宮中,可是現在,最最不安全的地方就是宮裡了!
朱興還是第一次見自家世子的臉色難看成這樣,哪怕先前遠在南疆的王爺來信責罵,他也不過是一笑了之。
朱興有些擔憂地喊了一聲,“世子爺?
”
蕭奕拿起劍來,徑直往外而去,口中則喊道:“竹子,備馬,我要進宮!
”
候在書房外的竹子立刻應了一聲,匆匆而去,與此同時,蕭奕停下了腳步,飛快的回到書案前修書兩封,把自己的玉佩解下,連着其中一封一起丢給了朱興道:“你立刻去一趟詠陽大長公主府,把信親自遞給大長公主。
”頓了頓,又拿出另一封道,“這是給程昱的,讓他見機行事。
”
朱興忙恭敬應下,“屬下遵命。
”
蕭奕用起輕功,以最快的速度往馬廄的方向趕去。
竹子已備好了馬,蕭奕拉過越影的缰繩,一躍而上,也不顧現在已是宵禁,一路向着皇城疾奔而去。
希望還來得及……
蕭奕的心中暗暗祈禱着,而就在這時,皇城的方向有一團耀眼的火光沖天而起……
“臭丫頭!
”
蕭奕頓時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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