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天一夜的奔馳後,一行人終于抵達了和宇城。
方家三房早已派人在城門口等候了,親自引着鎮南王他們去了方府。
方家在二十多年前就分了家,方家三百年來的規矩便是由嫡長子繼承家業,其餘幾房一般也就得些田地鋪子什麼的被分出去單過,因而方家的富貴才得以延綿不絕。
除了繼承家業的長房住在和宇城的祖宅外,其餘幾房大多搬離到了别的地方,但都距離和宇城不遠。
可就算是搬走了,這些日子來,各種消息也不知怎麼的,源源不斷地傳入了他們的耳中。
方承令卒中卧床,方世宇壓不住管事們,導緻人心惶惶,最後是世子爺代為管了方家産業。
這讓他們不禁蠢蠢欲動。
隻是,礙着世子蕭奕坐鎮,他們雖起了心卻不敢動,想靜觀别房會怎麼做。
直到前日陸續收到了方世宇的來信,信中說是讓他們去主持公道,不能讓方家祖祖輩輩留下的産業落入到外姓人的手裡。
方家人自然不會放棄這個台階,紛紛連夜來了和宇城,這才剛到方府還沒來得及喝口茶,就聽聞鎮南王大駕光臨,一時間不禁各有思量,可思量歸思量,還是恭敬地去迎了。
衆人一一給鎮南王夫婦見禮,又好生寒暄了一番。
片刻後,鎮南王環視一周,蹙眉問道:“世子現在在何處?
”
方承訓暗暗地和方世宇交換了一個眼神,方世宇站起身來,抱拳回道:“回姑父,奕表兄平日裡都在祖父那邊侍疾。
侄兒這就命下人去喚表兄過來……”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外面響起一個熟悉的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男音:“父王,母親,您二位怎麼也來了?
可是來探望外祖父的?
”
鎮南王面露一絲尴尬,他都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來探望過方老太爺了。
小方氏溫婉地一笑,道:“阿奕,母親剛才聽你表弟說你這些日子照顧你外祖父很是盡心,你有如此孝心,母親很是欣慰。
”
鎮南王滿意地看了小方氏一眼,隻覺得小方氏還是深明大義的,雖然蕭奕做了不少錯事,但小方氏卻還是想在外人面前維護蕭奕的聲譽。
偏偏蕭奕這逆子從不體會他母親的一番慈愛之心。
這時,坐在方承訓身旁一個中等身量中年男子接口道:“這就是阿奕啊!
果然是一表人才。
這麼些年沒見,我們這幾個當舅舅的,都險些要不認識了。
”
“是啊是啊。
”另一個男子忙不疊點頭附和。
蕭奕含笑地對着兩人抱了抱拳:“二舅舅,五舅舅。
”
這兩人分别是方家二房和四房的長子,按族中排序便是二老爺方承德和五老爺方承智。
蕭奕與在場的方家人一一見了禮,雖說他們都各懷心思而來,但是寒暄的時候,卻還是一個個親熱不已。
待蕭奕在鎮南王下首的圈椅上坐定後,鎮南王清了清嗓子後,單刀直入地問道:“阿奕,為父聽說你現在暫時管着方家的産業,是也不是?
”當着這麼多方家人的面,鎮南王自然不好斥責蕭奕氣病方承令的事。
這個問題是在場的方家衆人最關心的了,一個個都是豎起耳朵地看着蕭奕。
蕭奕點了點頭:“回父王,四舅舅突然病倒,群龍無首,管事們懇切相請,兒子怎麼說也是半個方家人,怎麼忍心坐視不理!
”
“胡鬧!
”鎮南王再也抑制不住地拍案怒道,“你都這麼大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
雖然你是一片好心,但是我們姓蕭,和方家畢竟是兩家,你幾位舅舅當然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是外人會怎麼想我們鎮南王府?
他們隻會一味我們鎮南王府要貪方家的産業?
”
鎮南王這番話一方面是斥責蕭奕胡鬧,另一方面也把此事定了性,蕭奕是一番好意,并無心謀取方家産業。
“父王此言差矣。
”蕭奕卻是不領情,淡定從容地說道,“兒子對舅舅的孝心日月可鑒,豈可因為怕被别人說三道四,就瞻前顧後呢。
不知各位舅舅覺得本世子說得可有理?
”
方家衆人忙紛紛點頭,稱贊道:“阿奕的孝心,舅舅們自然明白。
”
他們當然明白,不管蕭奕的真實意圖什麼,隻能認定他是孝順。
在鎮南王面前,質疑鎮南王府想要謀奪方家産業,這豈不是在自尋死路嗎?
更何況,這位世子爺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他上過沙場殺過敵,雙手沾過血,輕易是得罪不起的。
蕭奕笑了,一副欣慰的樣子,“舅舅們明白就好。
”
眼看着蕭奕直到如今都沒有絲毫的悔意,鎮南王不禁皺了下眉頭,下意識地就要訓斥幾句,還沒等他開口,就被蕭奕打斷了,就見蕭奕似笑非笑地說道:“不知舅舅們今日來可是為了探望四舅舅?
”
方承德和方承智暗暗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後,前者率先說道:“自然是為了探望你外祖父和舅舅來的。
”說着,他長歎了一聲,說道,“他二人現在卧病在床,實在讓我們憂心不已啊。
方家産業繁多,這些日子真是辛苦阿奕你了。
”
蕭奕了然地點了點頭,說道:“确是如此。
若不是為了舅舅,本世子何苦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現在莫名的又挨了父王一頓罵。
”他的目光在他們的身上掃了一圈,把每一個人的神色都看在了眼裡,似笑非笑的說道,“其實父王也說得對,方家之事還是應當交由方家人才妥當,本世子畢竟是姓‘蕭’的。
”
方家人聞言大喜,他們最擔心的就是蕭奕故意霸着不還,這麼一來就不得不得罪他了。
可現在,隻要他沒有霸占的意思就好。
方承訓和小方氏不禁面面相觑,事情有些出乎他們意料了。
他們原本是打算利用其他幾房來迫得蕭奕交出産業,到時候再借着王爺的勢把産業握在手裡。
方家人先惹了蕭奕不快,必然不敢再惹惱王爺,這事自然就能成了。
可是,現在還沒等他們逼,蕭奕就老老實實的交出來了?
他不是向來不聽王爺的話的嗎?
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安分?
這對他們而言不是好事,得的太容易,那些堂兄弟們怕是要肆無忌憚了!
果然,就見方承德和方承智臉上的笑容又多了幾分。
在聽聞鎮南王駕臨的時候,他們就意識到了三房的企圖,但這次的事對他們而言無疑是一個好機會,若是不争,是怎麼也不甘心的。
争赢了那可是萬貫家産,而争輸了,反正也沒有什麼損失。
随機應變便是。
現在世子爺如此知情識趣,那是最好的!
如此一來隻要應付王爺便是。
聽聞世子爺和王爺一向不和,也許可以善加利用。
如此想着,方承德應承着說道:“舅舅們都知阿奕你孝順,但你幫着王爺打理南疆也甚是操勞,豈能再讓方家的瑣事讓你傷神。
”
蕭奕很是貼心地說道:“不知舅舅覺得何人可以打理方家?
”
“自然要一個德高望重之人……”
方承德話音未落,方承訓突然用力幹咳了兩聲。
德高望重?
他這是想把宇哥兒排除在外啊!
方承訓冷笑一聲,隻可惜他是三房的庶子,在這種場合沒有什麼發言權,便向着斜對面的一個男子遞了一個眼神。
那男子,也就是方六老爺方承勇,是三房的嫡子,他立刻站起身來,向鎮南王施了一禮後,并說道:“二哥,長房之事自有長房做主便是,現在長房的大伯父和四哥都病了,但還有宇哥兒在。
宇哥兒才是長房嫡孫,名正言順的當家人!
”
方承智呵呵笑了,說道:“六弟,我知道宇哥兒聰明,假以時日必能成才,可是如今方家實在是等不起啊!
若是宇哥兒可以服衆,那一日管事們又何必推阿奕出來理事呢!
”
方承勇支吾了幾句,下意識地又去看了看方承訓。
沒用的東西!
方承訓在心裡暗罵了一聲,終于還是自己開口了,說道:“雖然宇哥兒年紀小,但總有我們這些伯父叔父可以幫襯着,不需多少時日,宇哥兒自然可以擔當大任!
咱們方家可是有規矩的,哪有别房插手長房産業之事。
”
方承智狀似無意地說道:“三哥,你們三房是宇哥兒嫡親的叔伯父,倒也難怪了……”說着,他意味深長的笑了,“莫不是想‘挾天子以令諸侯’?
”
方承訓暗惱,他就知道他的這些堂兄弟們都不是省油的燈。
早知道蕭奕會這麼幹脆的就把産業拱手送上,就不該把這些人叫過來,現在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方承德呵呵笑着,看向蕭奕道:“阿奕,你也管了長房有些日子了,你看宇哥兒适不适合接手呢?
”
蕭奕笑了,搖搖頭,順着他的意思說道:“當然不行。
”
方承德松了一口氣,随後又道:“那阿奕,你覺得……”
“二哥!
”方承訓先是他斷了他的話,又忙向方承勇使眼色,後者隻能有些不太自信地說道,“王爺還在這裡呢,阿奕能做什麼主?
”說着,他向着鎮南王,頭也不敢擡頭,好像背誦一般道,“王爺,今日您難得來了和宇城,就替我們方家說一句公道話如何?
”
鎮南王沉思不語。
“王爺……”小方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含情脈脈地望着他。
鎮南王拍了拍她的手,開口說道:“本王以為……”
話音還未落,看完了一出好戲的蕭奕站起身來,朗聲道:“父王,兒子覺得六舅舅這話有些不妥……”
他這麼一說,方承訓他們面色不禁一沉,
方承德和方承智則露出了輕快的笑容,心想:賭對了!
隻要世子與王爺意見不一,今日之事十有**就能成了!
蕭奕漫不經心地說道:“父王,您剛才的訓斥兒子仔細想過了,深以為然。
我們姓蕭,和方家畢竟是兩家,若是随便置喙方家之事,外人定會以為我們鎮南王府有什麼圖謀,想要在方家擺一個傀儡,意圖控制方家的産業!
這實在是有損父王您的名聲!
”他用鎮南王自己的話堵得鎮南王一時也無話可說。
見鎮南王面色不太好看,方承訓忙道:“世子爺,所謂:‘事急從權’……”
“三舅舅,‘事急從權’關鍵在于一個‘急’字,而非‘從權’。
”蕭奕輕笑着打斷了方承訓,“本世子以為方家的産業自然隻有方家的人才能打理,方家下一任的繼承人也該由方家的家主決定。
”
方家現任的家主自然是方老太爺。
方承訓心中冷笑,那老不死的都躺在病榻上十幾年了,又如何決定方家下任的家主。
其他的方家人也是面面相觑,誰不知道方老太爺已經卒中十幾年了,不隻是日常無法自理,連意識幾乎都沒有了。
說難聽,現在就是一個連傻子也不如的廢人!
就在這時,正廳外傳來一陣“咔擦咔擦”的異響,跟着是下人不敢置信的驚呼聲:“老……老……老太爺!
?
”
方老太爺?
!
廳中衆人都是循聲看去,隻見一個十四五歲、着玫紅色妝花褙子的女子推着一輛沉重的木輪椅往這邊而來,衆人一看,都是不敢置信地瞠大了眼睛。
他們都認識那輪椅上坐的人——方老太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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