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南宮家,王都的其他朝臣府邸也都在私下議論皇帝命五皇子代他前往泰山祭天之事,各有思量。
舞弊一案最後雖由蘇之敬承擔了所有的罪責,順郡王卻也因此失了聖寵,甚至還被罷了在戶部的差事,可謂損失慘重,而唯一讓韓淩觀慶幸的是,在朝堂上的其他羽翼并沒受到牽連。
他當然不甘心吃下這悶虧,于是,這段時日來,可謂是風起雲湧。
恭郡王韓淩賦連番被禦史彈劾,各種污糟事被一樁樁扯了出來,鬧得狼狽不堪,隻能勉強見招拆招。
大裕朝堂的局面愈發混亂。
偏偏這時,又有南方大旱傳來,早朝上,為了派誰去赈災争得焦頭爛額,好不容易才擇定了平陽侯,皇帝剛想退朝,一位官員出列請命,铿锵有力地說道:“皇上,臣請令三驸馬奎琅前往南疆。
”
這一句話驚得滿朝鴉雀無聲,震驚不已。
金銮殿上,不少官員用一種“你是不是瘋了”的眼神瞪着那個官員,就連皇帝都是目露詫異地看着他,道:“霍愛卿何出此言?
”
那霍大人當然早就是心中有了計較,不慌不忙地說道:“皇上,鎮南王世子率十萬大軍兵臨百越都城芮江城下,想必不日就可攻破芮江城。
”頓了一下後,他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皇上,百越不可一日無主啊!
”
聞言,百官又靜了一靜,全都品出些味道來。
是啊,百越遠在千裡之外,待鎮南王世子拿下百越都城,肅清僞王餘黨,那百越可就是蕭奕的囊中之物了。
等到了那時候,蕭奕恐怕有足夠的時間擁地自重,在百越埋下自己的勢力,就算日後再讓奎琅回去,怕是也難再動搖蕭奕在百越的地位了。
手掌南疆的鎮南王府已經讓皇帝忌憚,若是再加上百越……恐怕大裕都難奈何于他了!
皇帝若有所思,許久之後,給了一句“容後再議”。
那霍大人也不急躁,恭聲應諾。
這一日的早朝就在一片詭異的靜默中結束了。
韓淩賦如今沒有正經的差事,下朝後就直接回了王府,可還沒等他喝上一口茶,就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韓淩賦看着又找借口來自己府裡的奎琅,眼中露出一絲不耐煩,道:“妹婿,能做的,本王已經命人去做了,至于父皇同不同意,那就不是本王能控制的了。
”
坐在窗邊的奎琅眯了眯眼,說道:“三皇兄,你可别想蒙騙吾,這不過是一點兒小事,能不能成隻在于你是不是真心幫吾。
”
韓淩賦煩躁地鎖緊了眉頭,揉了揉太陽穴。
這些日子來,他可謂是諸事不順,不但被二皇兄逼得步步緊逼,還因此被父皇斥責了幾頓,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誰?
!
當日若非奎琅逼迫自己,自己大可以慢慢剪除二皇兄的勢力,等徹底擊潰了五皇弟之後再來一鼓作氣地對付二皇兄,哪會像如今這般落得腹背受敵的局面。
偏偏他還不得不為了奎琅的事浪費人力,更要為此接受對方無謂的質疑,若是以前,韓淩賦早就翻臉了,可惜,今時不同往日。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将心緒平靜下來,對自己說:奎琅所求的這件事對自己也不算沒一點好處。
等到奎琅走了,自然就沒有人對他指手劃腳了。
想着,韓淩賦的心情又好了一些,嘴角的弧度微微彎起。
韓淩賦沒有把白慕筱和擺衣放在眼裡,這兩個女人也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等奎琅離開王都後,他立刻就送她們“上路”!
屆時,奎琅遠在千裡之外的百越,朝堂這邊還需要自己來助他制衡謀劃,難道奎琅還會為了區區兩個賤人和自己翻臉嗎?
!
韓淩賦咬了咬後槽牙,烏黑的眸中閃過一抹狠絕,耐着性子對奎琅道:“本王從不妄言,妹婿再多等幾日,自知本王的誠意。
”
奎琅似笑非笑地應了一聲,暫且信了韓淩賦。
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回百越了。
他離開百越太久了,時間越長,變數就越大。
他現在隻想快點奪回自己的王位……等他穩住了百越,也就該開始收拾蕭奕了!
奎琅随手拿起一旁的酒杯,豪氣地一飲而盡。
想要收拾蕭奕,自然不能直接與其硬碰硬,隻需吩咐韓淩賦在朝中運作,想方設法讓皇帝忌憚鎮南王府,甚至收回他們的兵權,屆時,當年的官如焰一案必将重演!
蕭奕帶給他的屈辱,他一定的會一點一點讨回去!
奎琅越想越是得意,覺得擺衣替自己拿住了韓淩賦總算是下了一步好棋,這個女人也算是有了那麼點用處。
想到擺衣,奎琅就想起了一件事來,再次催促道:“三皇兄,為了你我的情誼,你和擺衣也該有個孩子了!
”
一個流着百越和大裕血脈的孩子!
等到這個孩子登基,大裕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一說到孩子,韓淩賦原本緩過來一些的心又亂了,煩躁不堪。
他比誰都想要一個孩子,不過不是和擺衣,而是和繼王妃陳氏。
自從他和白慕筱翻臉後,他雖然還時常去白慕筱的院子“小坐”,表面上對她寵愛有加,但實際上,這些日子來他一直歇在陳氏那裡。
偏偏陳氏的肚子不争氣,始終懷不上。
不止如此,他甚至還寵幸了陳氏院子裡的幾個丫鬟,可她們也一直沒有好消息。
韓淩賦心急如焚,心裡曾一度懷疑是不是因為五和膏的緣故才導緻陳氏她們懷不上,可現在聽奎琅如此一說,似乎又不是……
丫鬟生的孩子到底身份低了些,自己是不是該再納一個側妃呢?
!
韓淩賦想到了這裡,半垂眼簾。
當初崔燕燕“暴斃”的時候,他曾答應過崔家,會納一個崔家姑娘為側,崔家才算是息事甯人,如今,也許是時候了……
韓淩賦正琢磨着是不是該去崔府會一會崔威,卻不知道此刻崔威的心已經被人撩動了一池春水……
此時此刻,崔威同樣也在自己的書房裡會客。
“崔大人,”一個身穿太師青錦袍的中年男子與崔威隔着案幾而座,好言相勸道,“本官與崔大人相交多年,也是一片好意相勸。
崔大人可要想清楚了,就算是恭郡王會遵守承諾,再納一個崔家姑娘為側妃,可是當初他就連正妃都能随意舍棄,區區一個側妃又有何用?
”
還不是随手可殺,随時可棄?
!
崔威若有所動,卻是凝眉不語。
那中年男子一直在觀察着崔威的每個表情變化,也不心急,繼續道:“崔大人既是恭郡王的嶽父,覺得恭郡王此人如何?
”
崔威一瞬間感覺心口被什麼東西壓住,沉甸甸地。
韓淩賦此人表面上溫文爾雅,如同謙謙君子般,實則心機深沉,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也正因為如此,崔威才覺得韓淩賦有做大事的魄力,有帝王之相,相比下,五皇子為人如此優柔寡斷,實在難當大任!
可是自打女兒過世後,他才意識到韓淩賦的狠絕是一把雙刃刀,他不止對敵人心狠,對其他人亦然,當沒有利用價值之時,他一樣棄之如履!
然崔家已經上了恭郡王的這艘船,想要下,又談何容易?
!
崔威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中年男子歎息道:“以恭郡王的為人,哪怕真的納了崔氏女為側妃,恐怕心裡也會以為是崔家在趁機脅迫,心不甘情不願,甚至還會心生怨恨……一旦将來恭郡王得勢,以他的心性,崔大人,你覺得他會放過你們嗎?
”
不說别的,死得不明不白的崔燕燕不就是崔威的前車之鑒嗎?
!
崔威心頭一跳。
這些日子,他确實有這樣的擔心,卻一直克制着,不去多想。
可現在不斷傳入耳中的字字句句,卻好像生生地把他的心剖開了,讓他不得不去面對。
是啊,以他對韓淩賦的了解,他溫和的外表下,行事确實有幾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味,若是日後,崔府能幫得上他倒也罷了,如若不然……
他不想在外人面前露怯,硬着頭皮淡淡說道:“即便小女身故,世人皆知我是恭郡王的嶽父,難不成這個時候,我還能另擇他路不成?
”
問題是,就算他願意投效其他皇子,其他皇子恐怕也不會視他為心腹……
“崔大人,這天下間成事的方法多的是……”中年男子意味深長地說道。
崔威微微挑眉,以示疑問。
中年男子心中得意地一笑,指點道:“崔大人,令嫒先郡王妃死得如此冤枉,想必九泉之下難得安甯。
崔大人唯有讓天下人知道令嫒之死另有蹊跷……如此,恭郡王以後行事才會有所忌憚。
”
崔威垂眸沉思,久久不語。
要是讓他去首告恭郡王殺妻,他是萬萬不會做的,因為這麼一來,崔家和恭郡王就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恭郡王來日若是一旦登上大寶,崔家也就完了。
可若隻是讓外界稍稍透露出一些女兒的死因,對于恭郡王而言,怕是不會想要背負殺妻的惡名,如此才會善待自己這一“前嶽家”,以免被外界議論。
這麼一來,不管日後他能不能登上那至尊之位,崔家也能保全富貴……
好一會兒,他才擡眼看向了那中年男子,毅然道:“我該怎麼做?
”
聞言,中年男子再也按耐不住地勾唇笑了。
“簌簌簌……”
一陣夏日的暖風在窗外吹過,将屋子裡的輕言細語藏在了陣陣蟬鳴聲和枝葉搖曳聲中……
八月中旬,正午的烈日正灼,炙烤着大地,空氣熱得仿佛要灼燒起來。
王都如此,南疆亦然。
砂石鋪就的路面被烈日曬得閃閃發亮,一輛簡單的青篷馬車朝一座山腳下的寺廟緩緩而來。
遠遠地,就吸引了兩個掃地的小尼姑的注意力。
明清寺位置偏僻,四周都是荒山野嶺,平日裡都是人迹罕至,甚至很少有來上香的香客,來這裡的基本上都是被“送”來清修的女眷,或者就是訪客。
不一會兒,明清寺的大門大敞開,寺中上至師太下至灑掃的小尼姑都知道鎮南王世子妃來了。
那些小尼姑年紀還小,心性未定,都好奇地往寺中的某個院子打量着。
據說,這個院子裡住的是鎮南王府的大姑娘,名義上,是來為母祈福的。
“大嫂!
”
蕭霏看着從屋外走來的南宮玥,驚喜地脫口而出,幾乎懷疑自己在做夢。
南宮玥笑吟吟地看着蕭霏,隻見她穿了一身白色的襦裙,烏黑的青絲挽成了一個松松的纂兒,頭上隻戴了一朵白色的絨花,從頭到尾,素淨得沒有一點顔色。
蕭霏原本氣質孤高清冷,此時看來,卻是透着一絲令人心憐的脆弱。
霏姐兒又瘦了!
南宮玥心疼不已,隐忍着沒有說出口,笑着喊道:“霏姐兒!
”她親熱地挽起蕭霏的胳膊,一如往昔。
南宮玥拉着蕭霏到窗邊坐下,八月裡,蟬鳴不斷,以前蕭霏會覺得蟬鳴擾人清淨,如今卻也是安之若素。
桃夭趕緊給兩個主子奉了茶,南宮玥一邊捧起茶盅,一邊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屋子,隻見書案上還放着幾張剛抄寫完的經書,硯台上未幹的墨水,随手擱在筆擱上的狼毫……無一不顯示蕭霏剛才正在抄寫經書。
南宮玥捧着茶盅的指尖微微用力,眸光一閃而過,話還未出口,就聽蕭霏掩不住期待地說道:“大嫂,我真的要當姑母了嗎?
”
蕭霏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南宮玥好幾遍,又在她的腹部流連不去,烏黑的瞳孔中綻放出了明亮的神采,看得一旁服侍的桃夭和柏舟都是心中一喜:自打來明清寺後,就沒見大姑娘開懷過,還是世子妃……不,還是未來的小世孫有本事!
自從發現自己懷孕以後,南宮玥的小腹一向是衆人關注的焦點,她從一開始有些不自在,到現在幾乎是坦然自若了。
如同蕭奕所說,自家的囡囡就是招人喜歡,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南宮玥心中一動,她本來還擔心蕭霏的性子擰,要勸她回府怕是不易……如今再想,這事其實再簡單不過,囡囡的“面子”這麼大,又有什麼事辦不成呢!
南宮玥輕撫着腹部道:“霏姐兒,明年開春,你就可以當姑母了。
”頓了頓後,她又道,“等囡囡出生了,霏姐兒,你就教她琴棋書畫可好?
”
“那是自然。
”蕭霏喜不自勝,一口應下,“我得趕緊給囡囡做幾件小衣服才是……”這個時候,蕭霏真是慶幸自己跟着大嫂學了點針線,否則都不能給她的小侄女做衣裳了。
不過,她的針線還是太粗糙了,得趕緊多練練才是!
蕭霏一下子在琴棋書畫外,又有了新的目标。
南宮玥見狀,故意順着她的話說道:“霏姐兒,那囡囡的春裝可就拜托你這姑母了。
”
“大嫂,你放心。
”蕭霏一臉正色地應道,“我會找個嬷嬷好生請教一番,一定不會委屈了我們囡囡的……”一邊說着,她一邊盤算着自己的庫房裡還有一匹青蟬翼,拿來給囡囡做衣裳正好!
姑嫂倆說得投機,一旁的畫眉卻是有些無語,看向了百卉,用眼神說,這大姑娘怎麼和世子爺一個德行,孩子尚未出生,怎麼就不能是小世孫呢?
!
再說了,雖說父在母亡,大姑娘需要為母守孝一年,暫時不能議親,可是一年後,大姑娘總歸要出嫁,又怎麼可能一直留在王府……
桃夭和柏舟也是想到一塊去了,暗暗交換一個眼神,心想:隻要大姑娘開心就好。
題外話
有二更。
唔,有姑娘說我隻有在求票的時候才會加更,其實誤會了啦,我求票的時候從來不加更呢……沒有質量的加更是沒有意義。
月初的時候曾經答應過要加更,最近總算是存滿了稿子,所以加了。
連載一年半,我從沒請過一天假,7月以前都是日更7、8000字,7月以後也是一天6000字,偶爾萬更。
論質量,論穩定,我不會輸給潇湘的任何人。
作為非全職寫手,我已經盡力了。
也請彼此體諒。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