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裡,感覺有一隻手握住了她的雙手,她睜開眼,視網膜裡倒映出一片白光,視線模糊中,是一個男人模糊的臉和頭頂蒼白的天花闆。
身體的知覺逐漸的蘇醒過來,她聞到了空氣裡屬于醫院特有的帶有消毒藥水苦澀的味道,緩緩移動了視線,她看到了頭頂懸挂着的吊瓶。
“我怎麼了……”
她一時回不過神來,眼前還是夢境裡的那片黑暗,整個人都因為極度的悲傷而微微抽搐着。
“你病了。
”蕭鳳亭道。
唐傾躺在床上好一會兒,神智才緩緩收攏了一般,她将手從蕭鳳亭的掌心裡抽了回來,“我做噩夢了。
”
蕭鳳亭看着她,“你剛才一直在哭。
”
“我夢到南初了。
”她看着虛空,“她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
”
“你以後也會有别的朋友的。
”
“不會再有跟她一樣的朋友了。
”她搖了搖頭,視線空茫的看着頭頂那一小片範圍,視網膜裡空蕩蕩的,并沒有倒映出什麼,“她在夢裡叫我過去,我卻站不起來了。
我沒有辦法給她送别。
”、
她一直用的都是“我”,好像這件事,隻跟她自己有關系,而與他無關。
洛南初的葬禮,她沒辦法過去,她似乎已經将這件事歸咎于她自己。
蕭鳳亭道:“以後帶你去拜祭。
“
“我沒有臉去見她。
”唐傾卻道,“她那麼辛苦救我出去,我卻自己回來了。
害得最後連她最後一面都看不到。
我沒有資格做她的朋友。
”
蕭鳳亭沉默了一會兒,伸出手捧住她的臉,低頭看向她,“唐傾,我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
”
她的視線空虛的落在他的臉上,黑色的瞳孔裡,倒映出他的臉,卻又好像根本沒有印出他。
他咬牙切齒:“看着我!
”
“你……想知道什麼?
”
“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為我傷心,哪怕一秒鐘?
”
唐傾因為他這樣可笑的問題笑了一下:“你不會死的。
你怎麼可能會死,就算是我死,你也不會死的。
”
在她的心目中,他已經是一個很可怕的存在了。
無所不能的強大。
她親眼見證了他在蕭家呼風喚雨勾心鬥角的本領,母子互相算計的鬥争,她自愧弗如,落在他的手裡,隻有她被拿出去做替死鬼的結果,怎麼可能會有他死掉的可能。
他讓她畏懼,讓她憎恨,卻不可能讓她心疼。
她一切的悲劇都來自于自身的弱小,如同海浪裡随波逐流的一片枯葉,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自身的原因。
她已經連怪蕭鳳亭的勇氣都沒有了。
怪他,就好像是在推卸自己的責任一樣,好像她現在這麼凄慘,連自己最好的朋友的葬禮都趕不過去,是别人的問題一樣。
這樣想,是會讓自己好受一點。
可是她不能讓自己好受一點。
是她的軟弱和無能才造成了她所有的悲劇,她沒有資格讓自己快樂一點點。
她的眼睛裡空蕩蕩的,隻有悲戚的光芒,好像随着洛南初的離去,她生命裡某一部分的東西,也随着她的消失也跟着離開了。
他憎恨一個女人在她心目中占有那麼大的一個地方,卻又隐隐的有些後悔,忍不住的去想,讓她參加洛南初的葬禮,她會不會好一點。
然而很多事情,都已經沒法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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