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五,孫長海帶着兒子,還有以前和韓勇一起在山場子幹活的幾個人,來到了韓家,将雲雪接走了。
之前雲雪已經跟弟妹們全都交代好了,此時也就沒什麼要說的。
揮了揮手,雲雪背着行李卷,就上了馬車。
“都回去吧,等着過年前,我會回來的。
雲震和雲霖在家多照顧弟妹。
”
雲霓眼中含着淚,雲霖幾個臉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大家朝着雲雪一個勁的揮手,直到馬車走遠了,再也看不到為止。
“大哥,咱們在家,也得努力才行。
等咱們出息了,絕對不讓大姐再去遭這些個罪了。
”雲震握緊了拳頭,咬牙說着。
“嗯,咱們都要努力,大姐為了咱們,吃苦受累的。
咱們更應該好好地學本事,不能讓大姐的苦心白費了。
”雲霖心中更是難過,自己并不是大姐的親弟弟,可是大姐拿自己卻比雲震還要好。
這讓他的心裡,對雲雪更加的敬重,也暗暗發誓,定然要出人頭地,将來好好報答大姐。
雲雪坐在馬車上,懷裡抱着自己的衣服,背後背着被褥等東西。
這冬月的天氣很冷,她身上穿的是羊皮的襖子、褲子,裡面還穿着棉襖棉褲,腳上穿的也是皮靴,裡頭墊着烏拉草。
這一身的裝束,即便是在雪地裡躺着,也不會有事的。
馬車走的倒是不慢,不過從村子到山場子,都是一路上坡,大概得三四個時辰才能到。
這一路上也沒啥事,雲雪有些無聊的看着路邊。
此時大地一片雪白,無數的山嶺全都披上了雪白的衣裳,整個天地,一片銀裝素裹,倒是顯得更加的甯靜幽遠。
正松挨到雲雪的身邊,輕聲的說道,“雲雪妹子,你現在想個别的名字,你這名字一叫,别人就全都知道你是女孩了。
”
雲雪還真就忘了這個事了,她想了一下,“那就叫韓雨算了,這樣也聽不出是男是女的。
”
正松一聽,到也行,這個名字,還真就是很中性,男女都行。
“好,那以後我們就叫你小雨,你自己也記住了,人家叫你小雨,記得答應。
”男孩憨厚的笑了,“沒事,有我和我爹在呢,我們會護着你的。
”
孫正松今年十七了,長得倒是濃眉大眼的,方正的臉型,憨厚的笑容,怎麼看都是一個實誠穩重的少年。
雲雪對他的印象還算不錯,也知道正松是因為父親的緣故,就想着多補償自己。
“正松哥哥,謝謝你了。
我爹的事情,你不用再愧疚了,或許這就是命吧。
那件事,不怨你。
”雲雪低聲的說道。
正松顯然愣了一下,然後臉上的笑容不見了,眼神之中,顯出深切的哀傷。
“你也不用安慰我了,韓大叔功夫那麼好,要不是因為我,他一定可以躲開的。
即便是躲不開,也不會直接就丢了性命。
小雨,這件事,我真的忘不了的。
”正松說着,眼睛卻看向了遠方,當日的情形,再一次浮上心頭。
雲雪歎了口氣,想來這件事,已經成了他心中的魔障。
要怎麼樣,才能讓他忘記當日的情形呢?
“正松哥哥,人要往前看,不愉快的事情,就忘了吧。
生死有命,不是我們能夠控制得了的。
”雲雪也隻能試着去勸他。
正松搖搖頭,不再說别的了。
沉默了好半天,他才開口說道,“小雨,以後家裡有事情,盡管說話。
你就把我當成你的大哥,你的弟妹,也就是我的弟妹,讓我來幫你,把弟妹都養大成人好麼?
”
雲雪擡頭看了看正松,隻見他漆黑的雙目之中,是極為認真的神色。
雲雪明白,他是認真的。
“好,既然大哥這麼說了,妹子哪裡還有不答應的?
我早就想有個哥哥了。
”雲雪展顔一笑。
正松看見雲雪的笑容,心裡倒是松快了不少,“到了山上,盡量别離了我的身邊。
有什麼事情就找我,我來幫你。
”
兩個人有說有笑的,這一路上,倒是也不覺得寂寞的慌。
等到申時中,大家終于到了山場子,那邊已經有不少人都來了。
見到了孫長海,大家趕緊都過來打招呼。
“孫大哥,今年你可是來的晚了啊。
”
“哎?
怎麼沒看見韓大哥啊?
怎麼,他今年不來了?
”有人并不知道韓勇的事情,就問道。
孫長海搖搖頭,“大勇他沒了。
夏天放排的時候,在閻王鼻子,老排起垛了。
”孫長海顯然是不想提起當時的事情,神色黯然,眼中有水光閃爍。
那些并不知情的人,一聽說這個,大家也都難過了起來。
“老韓大哥人好啊,這些年,整個山場子就沒有不知道他的。
功夫好,為人也仗義,可惜啊。
”
“唉,咱們這一行啊,早晚都得有這麼一天。
哪個也免不了啊。
”大家一聽說這個消息,不由得全都感歎起來。
“還是掙點錢,置辦點地,在家好好種地算了。
”
“哈哈哈,這話你都說了多少遍了。
每一年上山的時候,你都這麼說,等到放排到了安東,你還不是第一個往相好的那裡跑?
掙得那點錢,全都扔在了相好的那裡,那裡還來的錢買地啊?
”人群之中,有人笑了起來。
這些木幫的漢子們一聽,全都忍不住笑了,笑聲傳出了好遠好遠。
可是這笑聲之中,卻透出來濃濃的悲傷。
這些大笑的人們,在痛快的笑了半天之後,各自的眼裡,卻都含着淚水。
這就是放排人的悲哀,放排的漢子,一般成家的很少。
放排人,那是拿着命在換錢的。
說不定哪天,就在這大江之中,永遠的回不來了。
有的人家裡窮,不去幹活沒辦法,這地方除了這個活,别的還真就沒啥幹的。
放排雖然苦些累些,也危險,可是畢竟掙得很多。
一季山場子水場子的下來,就能有六七十兩的進項,要是好好的,足夠一家子兩年的花用,誰能拒絕得了這樣的誘惑呢?
“好了好了,這裡還有孩子呢,别說那些個葷素不忌的話,讓孩子聽了不好。
”孫長海怕雲雪聽了不自在,趕緊出聲道。
“呦,孫大哥,你這是從哪弄來這麼個毛娃娃啊?
這個奶娃子,跑到山場子來幹啥?
他能幹啥活兒啊?
”有人就起哄道。
“這是大勇的兒子,大勇的媳婦聽說了大勇的事,也跟着走了。
留下家裡七個孩子,也沒什麼進項。
我這不就想着,咱們都是一個木幫的,總不好眼看着不管。
讓這孩子來山上,給咱們做做飯,洗洗衣裳啥的,省的咱們大晚上的回來,還得抹黑做飯。
你們看看這樣行麼?
”孫長海知道,這件事必須得讓大家都同意了。
“行,那還有啥不行的。
以前韓大哥在的時候,沒少照顧弟兄們。
如今他不在了,他的兒子,就是咱們的兒子。
行,那這個小家夥就留在山上吧,正好咱們也能享享福。
”木幫的漢子,一個個都是豪爽痛快的,這點事情,大家哪裡會不同意?
于是,大家一緻同意雲雪留下。
雲雪這顆提着的心,終于算是放下來了。
她走到大家的面前,高聲說道,“諸位叔叔伯伯,韓雨在這謝謝大家了。
實在是家裡日子艱難,沒法子,才來山上讨口飯吃。
以後韓雨若是有地方做的不好,還請諸位叔伯們多多包涵。
”好在雲雪的嗓音,原本就不想其他女子那樣清脆,而是帶了些許低沉沙啞。
如今倒是不用僞裝了,誰也不會懷疑她的身份。
“好,小子倒是個精神的。
老韓大哥有這麼個兒子,也足以含笑九泉了。
成,咱們都别在這杵着,天眼看要黑了,先去規整一下東西,晚上總得有地方睡覺才行啊。
”人群之中,一個高個子的男人說道。
這個人,是他們這個木幫裡的管事。
木幫并不是像别的幫派什麼的,有啥幫主之類的。
木幫一般就是這些木把們,同時受雇于一個人,在山上給他伐木頭。
這樣的人,被大家叫做大櫃。
一般大櫃是不會來山場子的,都是在安東那邊等着接木頭,然後賣出去就行。
來山場子的人,也就是管事的,叫做二櫃。
他從安東帶過來所有人的工錢,以及大家吃喝的花用。
在山上伐木的期間,他就負責這些人的花銷。
等到山場子活幹完了,他還要負責找放排的人,把木頭放到安東。
一般情況下,在山場子幹完活,很多人都會去放排,這樣掙得錢多。
這個二櫃,叫錢明遠。
他已經做了多少年的二櫃了,在山場子裡頭,也是很有名的一個人。
這人為人挺不錯的,以前和韓勇相處的極好。
這一次讓雲雪來山上,也是他同意了的。
錢明遠來到雲雪的身邊,低聲的說着,“你就好好地在山上幹活,重活啥的,我也不讓你幹。
在咱們這塊地方,一般人還都的給我點面子。
有我們這些人在,你不會有啥事的,放心。
”
雲雪點點頭,她雖然沒見過這個人,但是看這人的樣子,為人倒還不錯。
“多謝錢叔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