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昭武十二年六月
京城西苑太液池裡,正是荷花盛開的好時節。
蓮葉田田,婷婷袅袅,粉紅色的荷花,含着晨露,悄然綻放。
幾艘畫舫,便穿梭于接天的蓮葉之間。
畫舫之上,京中各家的女子,各展風采,琴棋書畫,清歌妙舞,各有所長。
太液池中,有一小島,名喚瓊華,島上有一三層的小樓。
此刻,小樓之上,幾個年輕男子正在朝着湖面看去。
“表弟,你也不用在這愁眉苦臉的。
皇後娘娘特意為你舉辦的賞荷宴,就是為了讓你從這些女子中,找個你能看對眼的出來。
你啊,就好好的瞪大眼睛看着吧。
”沈昉拍了拍身旁正愁眉不展的秦鵬翀,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身為皇長子的秦鵬翀,今年已經二十歲了,可是卻遲遲不肯成親。
前兩年雲霓還不怎麼着急的,想着兒子再悠閑兩年也成。
可是這都二十了,還不想成親,那還了得?
心急的雲霓,就找各種機會,在宮中舉辦宴會,想着讓兒子能夠遇到有緣的姑娘。
今日的賞荷宴便是如此,京中高門貴女,全數請來了,全都在畫舫上各展所長,就等着秦鵬翀挑選呢。
可是秦鵬翀,卻是半點兒興緻也提不起來,他看着下面的那些女人就頭疼啊。
“最羨慕表哥了,姨父姨母都不在京城,也沒人追着讓你娶媳婦。
唉。
”秦鵬翀不由得歎氣起來。
沈昉聞言便笑了,他那個心大的娘,才懶得管這些事情呢。
前陣子來信還說來着,說是父親當年二十三歲,才娶了母親,所以他也不用急,二十四歲之前能娶個媳婦回來就行。
有了母親這話,他完全可以再逍遙兩年的。
“那能一樣麼?
你是皇長子,也是将來的太子,你的身上,可是肩負着皇嗣血脈傳承的重任呢。
皇後娘娘心急,那是必然的了。
”沈昉伸出手,拍拍秦鵬翀的肩膀,安慰他。
“其實今日來的這些女孩,真的不錯,你仔細瞅瞅,從裡面選出一個來,真的不是什麼難事啊。
”
“表哥,你這是安慰我啊,還是故意氣我啊?
”秦鵬翀有些不滿的嘟囔着。
“我可不是氣你啊,隻是讓你看清形勢而已。
娘娘對你已經很是寬厚了,到現在為止,沒有在你身邊塞上幾個側妃什麼的。
娘娘對你,還是寄予厚望的,希望你能夠找到一個合心合意的女孩,兩個人真心真意的過日子,就像陛下和娘娘那樣。
”
沈昉在京中這麼多年,又在禁軍中做統領,對于前朝後宮的事情,那是了如指掌。
再者對于韓家人的一些習性,沈昉更是十分了解的,他還是很能體會雲霓的一番苦心。
秦鵬翀苦笑,“表哥,我的心不在這兒,你不是不清楚啊。
”
兩年前,蜀中地震,秦鵬翀作為皇子,代替昭武帝前去查看災情,撫恤百姓。
卻是沒想到,蜀中災情嚴重,災後疫病蔓延,秦鵬翀也被疫病感染了。
疫情兇猛,京中帶去的禦醫全都束手無策,隻好派人趕回京城,向京中求援。
可是這一來一回的,需要很長時間,疫情卻是不等人的。
秦鵬翀病勢沉重,眼看着就快不行了。
這時卻來了一個女子,帶來了有效的藥方,解救了疫情,也救了秦鵬翀的性命。
秦鵬翀纏綿病榻,那女子親自侍奉湯藥,細心照顧,體貼入微。
一來二去的,秦鵬翀便喜歡上了這個溫柔娴雅的女子,那女孩對秦鵬翀也是情生意動,二人情義相許,兩情缱卷,當真是濃情蜜意,隻羨鴛鴦不羨仙。
那時秦鵬翀是同所有感染疫病的人住在一個區域裡,秦鵬翀嚴禁禦醫等人洩露他的身份,故而衆人隻知道秦鵬翀身份有些不一般,卻并不曉得他是皇子。
那個女孩最初當然是不知情的,可是後來疫情控制住了,有官員來接秦鵬翀的時候,秦鵬翀的身份這才暴露了出來。
得知秦鵬翀身份的第二日,女孩留下一封書信,便離開了。
信中直言,她無意高攀皇家,隻願自由自在的遊走四方。
故而,隻能一人獨自離開。
秦鵬翀四處尋找無果,隻能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京城,從那以後,卻是無論雲霓怎麼說,他都不肯成親的。
“表弟,這事我真的沒辦法幫你,我已經讓人按照你畫的圖像,描述的特征去尋找了。
兩年啊,一點兒消息都沒有,你還是死心吧。
”沈昉搖頭,對于秦鵬翀的心事,他如何不知?
可是兩年來的尋找,還是一無所獲啊。
“弱水三千,隻取一瓢。
我眼中心中,都隻有她一個,你讓我如何再去看别的女子?
”秦鵬翀歎氣道。
沈昉搖頭,這種事情,還真是難辦呢。
或許,時間可以讓他淡忘吧。
二人站在小樓的第二層,憑欄遠望,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蓦地,太液池畫舫之上,傳來了女子驚呼之聲,“快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
沈昉一下子回神,隻見離着右面那艘畫舫不遠處的水面,有人在不停的掙紮着。
今日能在畫舫之上的,皆是京中顯貴家的閨女,無論哪個,都萬萬出事不得。
沈昉身為禁衛統領,今日就是負責這些人安全的,眼下出了事情,他責無旁貸。
那邊喊聲剛起,沈昉便縱身一躍,從小樓之上躍下,然後急速的朝着落水之處飛奔。
隻見他身形飄渺,猶若大鵬展翅般,在密密實實的荷葉之上疾掠而去,頃刻之間,便離着落水處不遠了。
撲通一聲,沈昉躍入湖水之中,朝着落水之人遊去。
三兩下的功夫,便接近了那人,然後伸手攬住了那人的腰,抱着她,使她的頭露出水面,然後一路朝岸邊遊去。
不多時,二人便從水中出來,正好池邊聞訊趕到的侍衛和宮人們,也迎了上來。
沈昉這時也顧不得别的了,趕忙低頭查看懷中女子的情形。
此時女孩可能是嗆了水,已然有些昏迷了。
沈昉便将那女孩翻過來,用膝蓋頂住她的腹部,手輕輕地拍打着她的後背,使其盡量将胃裡的水吐出來。
所幸沈昉動作快,女孩落水的時間并不長,隻是嗆了幾口水而已。
女孩吐了好幾口水之後,便清醒了過來,不住的咳嗽。
“你是哪家的姑娘?
我讓人去找你的家人,送你回去吧。
”沈昉将那女孩扶着站起來,低頭看向那女孩。
這一看不要緊,沈昉的目光卻是再也移不開了。
眼前的女孩,眉目如畫,清雅秀麗,雖然此刻渾身濕漉漉的,頭發也黏在了臉頰之上,狼狽的很。
可偏偏是如此,卻讓這女孩平添了幾許楚楚可人的姿态。
夏日裡,本來穿的就不厚實,此刻再渾身濕透,衣衫貼在了女孩玲珑的嬌軀之上,竟是讓沈昉看了,心中狂跳不止。
不能讓這女孩就這麼狼狽的離開,這個念頭在沈昉腦中一閃而過。
他擡起頭來,正好瞧見了旁邊的一個宮人,“還不趕緊去找件衣裳來?
”
那宮人見沈昉如此,趕忙扭身去找衣裳了。
而此時,原本在岸邊飲酒談笑的各家夫人們,也都聚到了這邊。
其中一位夫人在瞧清楚了落水女子容貌時,趕忙上前來,“湘兒,你這是怎麼了?
好好的,怎麼會落水呢?
”
那夫人趕忙回頭,吩咐身後的仆婦,“快點兒,去給姑娘去一身衣裳來,沒見到姑娘這一身濕麼?
”
身後,有人急忙去取衣裳。
大戶人家的女子出門赴宴,都會預備好幾套衣裳的,就是為了防止意外的發生。
果然,沒過多長時間,衣裳便取來了。
那夫人趕忙将幹淨的衣裳披在了閨女的身上,“快點兒扶着姑娘回家去。
”
有仆婦上前,扶着落水的女子往外走。
那女子回頭,看了看同樣渾身濕透的沈昉,“多謝公子相救,公子救命大恩,小女子永生不忘。
”說着,便朝着沈昉盈盈下拜。
沈昉連忙擺手,“姑娘不必如此,在下本就是負責今日衆人的安全。
是在下的疏忽,才會讓姑娘落水,還請姑娘不要怪罪才好。
”
那位夫人這時也朝着沈昉行禮,“多謝國公救了我家女兒,救命之恩,容後再謝。
小女落水,怕是受了風寒,先行回家換衣診治,請國公爺見諒。
”
沈昉在京城中,也算是風雲人物了,這些官家的夫人,幾乎都是認識他的。
那夫人認得沈昉,倒是也不算奇怪。
沈昉連忙點頭,“夫人請便。
”眼前的這位夫人,沈昉也想起來是哪一家的了。
這個,正是原本的左相,高相爺家的二兒媳婦。
高家老二,如今在戶部任侍郎的,想來,那落水的女孩,就是高相爺的孫女,高侍郎的掌上明珠,高湘雲了。
高侍郎的夫人點點頭,帶着丫鬟仆婦,扶着自家的閨女,匆匆忙忙的就離開了。
高湘雲再次回頭,看了沈昉一眼,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臉上微微紅了下,趕忙扭頭走了。
沈昉看着高湘雲離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