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好像沒那麼大了,天福披上了大棉襖,帶了帽子出去,“大姐,我去掃雪,好像要停了。
”
雲雪擡頭看了看外面,好像比剛剛亮堂多了。
這樣的天,時辰是不好判斷的,雲雪約莫着,大概也得午時末了。
“這一頭午過的倒是挺快。
”
“是啊,如今天短,忙忙活活的就是一天,感覺過的可快了呢。
”雲霓在炕上伸了伸胳膊,“大姐,上炕來暖和一會兒吧,地上雖然有火牆,也不算太暖和的,别着了涼。
”
雲雪這時也的确是覺得腳有點發涼,于是就上了炕,随手扯過小被子蓋在腿上。
“還是雲霞好,抱着那麼兩隻虎,一點也不會冷的。
”雲雪很是羨慕的看着雲霞,那兩隻虎,分明比爐子都好用呢。
這時外面卻傳來天福的聲音,“韓大姑,這個大雪天的,您怎麼過來了?
”
雲雪一聽是大姑過來了,連忙從炕上下來,穿鞋往外走,正好在外屋和韓月娥碰上了。
“大姑,這麼大冷的天,雪那老深的,你咋還過來了呢?
”
韓月娥也是一身厚厚的棉衣,頭上還帶着風帽,進屋後就笑道,“明天是冬月十八,是玉婵定親的日子,我過來問問你們兩個,有沒有工夫,過去幫我張羅一下飯菜啥的。
”
雲雪讓韓月娥坐到了炕上,然後把小被子蓋在了她的腿上,這才說道,“自然是有工夫的,玉婵定親,我們當然得過去幫忙了。
”
“按理說呢,我應該去找你大伯娘他們。
可是那頭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讓他們來吃飯喝酒行,讓她來幫着我幹活,她哪裡肯啊?
明天又是定親的日子,我總得陪着客人說話啥的,總不能自己跑到廚房裡做菜去。
就是玉婵和玉姝,她們兩個怕是忙不開,所以我才想着,幹脆讓你倆過去幫忙算了。
正好你們已經出了孝,現在也不用忌諱什麼。
”韓月娥面色有些落寞的解釋着。
雲雪也明白,韓月娥這是心裡不太舒服了。
這種大喜的時候,看的就是親朋好友來不來幫忙捧場。
可是瞧這個模樣,怕是老韓家那頭,未必能過去人。
“大姑,韓三叔和三嬸人還是不錯的,還是叫他們到場吧。
畢竟這是玉婵的大事,不好親戚都不在場的。
”
這些年來,雲雪也慢慢地琢磨透了,韓義夫妻,雖說也是心裡打着自己的主意,但是這兩個人多少的還算可以。
比起韓仁夫妻來,那是要好一些的,至少場面上的事情,韓義還是能夠說得過去的。
“唉,我倒是想來着。
可是你三嬸她身子不好,前幾天外面滑,她出去沒小心摔着了。
結果也巧,竟然小月子了。
如今正在家養着,家裡兩個小子,這些事情也插不上手,你三叔隻好自己動手伺候着,哪裡有時間啊?
”韓月娥歎了口氣,這都趕巧了。
于氏已經三十多了,老大雲昭今年都十五了呢,這些年一直就沒能再懷上。
于氏早就死心了,反正已經有倆兒子,這樣也不錯。
像于氏這樣年紀的女人,很多都是月事不太規律,所以她根本也就沒在意。
結果不小心摔了一下之後,肚子就疼得不行,開始流血,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怕是有了。
隻是可惜,摔了這麼一下子,孩子保不住了。
無論什麼時候,人們都是希望子孫興旺的,盡管已經有了兩個兒子,對于這個沒有的孩子,于氏還是有些心疼。
“你說我要是當心一點兒就好了,可是我咋也想不到,自己還能懷上啊?
”于氏躺在炕上,有些心疼的說道。
韓義端了一碗雞湯,放到了于氏的面前,然後扶着她起來,在于氏身後墊了一個枕頭,“行了,你也不用想這些,咱們都有兩個兒子了,這就挺好。
如今雲昭都那麼大了,過兩年就該說媳婦生孩子了呢。
你就等着抱孫子算了,省得到時候叔叔跟侄兒差不上幾歲,鬧騰的慌。
”韓義心裡也是有點遺憾,他一直想要個姑娘來着,但是這事情也不怨媳婦。
如今媳婦這麼難過,他總的勸着啊。
“來,把雞湯喝了。
你如今歲數大了,一定得好好養着,萬一落下點病根兒,可不是鬧着玩的。
”韓義端了雞湯,喂媳婦喝。
“家裡就這麼幾隻雞,還留着下蛋呢,你殺雞給我炖湯喝,咱娘知道了還不得生氣啊?
”于氏最是明白婆婆的脾氣了,如今婆婆漸漸地看着自己也不順眼起來。
隻為了小月子,就要殺雞,婆婆知道了,準會罵人的。
“這些雞也都是你養的,為啥還不能殺了給你吃?
我也隻希望你好好的,有你,這個家才是家呢。
跟你比,幾隻雞算的了什麼?
”韓義笑笑,哄着媳婦把雞湯全都喝了,這才把碗放到一邊去。
于氏很感動的看着丈夫,回想起嫁到韓家的這些年,于氏覺得自己挺幸運的。
因為韓義是家裡最小的,韓家老太太看在小兒子的面子上,一直對于氏還算是客氣。
再加上于氏不多話,不管什麼時候,都是一副我聽你的,這樣的媳婦,老太太還真是找不出哪裡不對勁兒來。
再加上那時有李氏在前面頂着,後來又有柳氏,老太太也不可能把三個兒媳婦全都得罪了,所以更是對着于氏好些。
于氏這個人屬于心裡有數的那種,不管是對丈夫還是對婆婆,她都是不多話,什麼事情都聽人家的。
當然了,丈夫如果哪裡不對,她會晚上沒人的時候,悄悄地說上幾句,但是在外面,就是一副以韓義為天的模樣。
這些年,兩夫妻的感情一直不錯,也跟于氏這樣努力經營有關。
于氏一直奉行一個原則,那就是悶聲發大财,整天張張羅羅,風風火火的,反而會得罪人。
韓義對妻子滿意的不得了,兩個人成親這麼些年來,根本就沒紅過臉。
面對着一個事事都以他為重,以他為尊的女人,韓義哪裡還會有什麼脾氣了?
而且越是歲數大了,韓義看的也就越清楚,這些年,如果不是妻子這麼讓着自己,他們家裡,也不一定就那麼安穩的。
看清了這些,韓義對于氏就更好。
“對了,大姐家的玉婵要定親,你明天過去吧。
我這都好幾天了,啥事也沒有。
大姐在村子裡就這麼幾個親人,大哥那頭已經把大姐得罪了,大姐不會讓他們過去的。
要是你再不過去,人家男方那頭就該挑理了。
你們總共也就四個兄弟姐妹的,二哥已經不在了,大哥又是那麼個德行。
要是大姐跟咱們也疏遠了,以後咱們有事情,更是沒人幫襯了啊。
”于氏想起來剛剛韓月娥過來說的話,就勸自己的丈夫。
“現在想想,我也後悔。
當初二哥他們回來的時候,我要是能跟着勸一勸老太太,别鬧得那麼兇。
二哥出事那時候,咱們要是從中調和一下,别讓雲雪那些孩子傷透了心,或許如今都能好一些。
唉,我這個人啊,就是怕麻煩,總覺得跟在人家後面就行,沒必要自己出這個頭。
到如今看來,倒是做錯了啊。
”
于氏這幾天躺在炕上啥也幹不了,就想起了過往的事情來,越想,就越覺得自己當初錯了太多。
“現在雲雪那頭咱們是沒法再緩和了,即便是咱們有那個意思,人家也不會搭理咱的。
倒是大姐這邊,還是該好好地相處才對。
你聽我的,明天一定得去大姐那邊,你就是啥都不幹,坐在那裡,也是給大姐撐面子啊。
”
“我在家裡沒事的,這都五六天了,原本也月份小呢,不怕的。
”于氏扯着丈夫的手勸着。
“行,那我就過去看看。
”韓義也知道,妻子說的都對。
于氏笑笑,“我有點困,先眯一會兒啊。
”她這一回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就是覺得身上乏,總是累的不行的感覺。
韓義趕緊的把妻子身後的枕頭拿走,然後扶着妻子躺下,又幫她蓋了被子,這才端着雞湯碗出去。
于氏這邊剛剛躺下閉上眼,就聽見正房那頭,老太太的聲音響起來了。
“也不是大戶人家的奶奶,不過是掉了個孩子,還用得着這麼伺候着麼?
這才五六天的工夫,殺了兩隻雞,雞蛋更是吃了那麼多了。
她是什麼金貴的人兒不成?
難道還要當娘娘一般的伺候着?
”
“哪個女人沒掉過孩子?
也沒見到誰家這麼個伺候法兒。
當初我掉了孩子那會兒,連三天都不到呢,就下地幹活做飯去了。
如今可到好,都啥時候了,連個做飯的都沒有。
我就是個老不死的,命苦啊,老天拔地的,還要燒火做飯,伺候你們這一群祖宗。
”
風聲夾着老太太的叫罵聲,傳到了東廂房來,于氏躺在炕上,卻不由得委屈了起來。
她這一次流血特别多,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血的。
所以身上總是覺得累,沒精神。
如今這模樣,要是再下地幹活,說不得真的要留下病根兒了。
她才三十幾歲呢,往後的日子長着,自然是不想落下什麼毛病。
算了,忍着吧,閉上眼睛,捂着耳朵,就當是自己聽不見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