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豐收不吭氣了。

　　陳香輕歎一聲，“我接觸了幾個要買走碗碗香接着開下去的，不過有的一看就是心血來潮，估計開不好，見一面我就直接拒絕了。
現在我覺得還行的，有兩個人。
一個是利民國營飯店的主廚，他想和媳婦一起出來開館子。
他的手藝沒有問題，但是能不能經營好，還不知道。
”

　　高豐收幾次想打斷陳香的話，最後還是給忍住了。

　　他合着眼，認真而揪心地聽着陳香的話。

　　陳香一直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另外一個是個七十多歲的老爺子，他到很多大戶人家當過廚子，自己也開過餃子館和面館。
他說他想帶帶兒子和孫子，就琢磨着盤家店，弄個家族形式的飯館。
”

　　“你覺得這兩家，哪個更靠譜啊？
”陳香輕聲詢問高豐收的意見。

　　高豐收沒有過多思考，便把這兩家都給直接斃掉了，“我看都不行。
”

　　“啊？
”陳香稍感意外，“為什麼？
跟别人比，這兩家已經算很靠譜的了。
利民飯店那個主廚給的錢更多一些，也表示會延續碗碗香的風格，短時間内菜譜不會做大的改動。
老爺子那邊打算做他們家族風格的飯館，隻留碗碗香的牌子。
而且，以後做穩定了，還可能換名字。
”

　　“當然了。
”陳香無奈一笑，“以後的事兒，都不好說。
”

　　高豐收淡聲說道：“主廚夫妻倆沒有開館子的經驗，很難開好。
光會做飯，遠遠不夠。
”

　　他就是隻擅長廚藝，不擅長經營的，所以他最明白了。

　　“他們同意繼續做碗碗香，就說明還沒有自己的想法，隻想借住碗碗香的名氣和老客戶賺錢啊……”

　　陳香點點頭，“我也這樣想過，可能開幾年不行了，他們就會把店賣掉。
”

　　“老爺子帶兒孫，做他們自己家族的飯館，那就不是碗碗香了啊……”高豐收不大能接受碗碗香變成别的樣子，“你先去治病吧，治好了自己接着開，它還是你的碗碗香。
”

　　“我得先考慮治不好、回不來的情況。
”陳香堅持道：“否則我會死不瞑目的。
”

　　“那你打算先賣掉，再去治病嗎？
”高豐收睜開眼，看向陳香，“那治好了之後回來，你的店就沒有了啊。
”

　　“治好了，我就不想再開館子了。
”陳香淡聲說道：“太累了，我想休息了。
我已經有了足夠養老的錢，以後隻想多享受一下生活。
”

　　陳香會有這樣的想法和打算，高豐收感到很意外，因為這很不像他所認識的那個野心勃勃的陳香。

　　“治不治得好，我都要處理掉碗碗香了。
”這個決定讓陳香感到從未有過的輕松。

　　從有記憶開始，她就在努力争取、在無限索取，從未放下過什麼。

　　現在終于放下了，才發現，原來舍棄也能帶來這麼強烈的幸福感。

　　高豐收隻是看着陳香，什麼都沒有說。

　　其實他有一個想法，但是他很清楚，這個提議絕對無法說出口。

　　至少，不能從他口中講出去。

　　陳香對江芝蓮的敵意有多深，幾乎是衆所周知的事情。

　　兩人久久地對視，無限地沉默。

　　陳香突然淡淡地笑了一下。

　　她從高豐收的表情和反應裡，看出了他的那點小心思。

　　也許，這也是一種辦法。

　　“我問過小江了……”陳香淡聲開了口。

　　高豐收眼角一跳，“嗯？
”

　　陳香突然笑了，“聽我提起江芝蓮，你就這麼緊張麼。
”

　　“不是，沒有。
”高豐收下意識反駁。

　　“我問過她，想不想要碗碗香，她說她是做素食的，要不了。
”陳香想了想，“不過當時她可能是想讓你接手碗碗香，所以一點沒考慮就說不要。
”

　　“小江知道你生病的事情？
”高豐收以為目前隻有自己知道呢。

　　“她那麼神通廣大，想了解點什麼，就沒有了解不到的。
”

　　陳香其實挺佩服江芝蓮的，“她想找我聊，又找不到我人，就天天到碗碗香蹲點，把店裡的菜單幾乎吃了個遍。
後來從服務生那打聽到我常去醫院，又跑到醫院蹲我。
她尾随我進了醫生辦公室，聽到我的病情了。
”

　　高豐收眉眼松動，“像是她能幹出來的事。
”

　　陳香哭笑不得道：“她跟我走出醫院，勸了我半天，讓我去治病，讓我告訴你，我倆在醫院樓下談了半天。
”

　　高豐收這下明白了，“難怪你剛才以為是小江告訴我的。
”

　　“我一直以為隻有給我看病的大夫和江芝蓮知道，沒想到還會有别人知道。
”陳香覺得挺不可思議的，“你妹夫竟然是專門研究甲狀腺的大夫，這真是太巧了，像是被誰安排好的似的。
”

　　高豐收輕聲一歎，“是挺巧的。
”

　　“如果把碗碗香給江芝蓮……”陳香說着伸手去捏高豐收的下巴，“然後讓你去那邊當主廚，你覺得怎麼樣？
是不是一舉兩得？
”

　　高豐收驟然睜大了眼睛，盯着陳香的眼睛，一臉無法相信的樣子。

　　陳香咧嘴一笑，“怎麼了？
你怎麼這個反應？
你不覺得這個主意非常好嗎？
”

　　高豐收：“你要把碗碗香給江芝蓮？
”

　　“準确說也不能叫給吧，我打算賣給她。
價格也不會多要，跟利民飯店主廚給的一樣就行。
”

　　這個主意完全是剛才躺在床上的時候想出來的。

　　陳香說道：“我相信小江不會亂改碗碗香的傳統風格，而且她一定十分歡迎你去當主廚。
你掌勺，那碗碗香就永遠會是碗碗香的味道。
也不枉費我苦心經營這麼多年的成果了。
”

　　高豐收還是不敢相信，“你怎麼會接受江芝蓮……”

　　“不算接受吧，隻是權衡再三，覺得這樣對誰都好。
”經過在醫院的那番對話，陳香對江芝蓮的态度的确有所緩和，但也談不上喜歡。

　　兩人更不算是什麼朋友。

　　“我賣給誰都是賣，那不如賣給能信任你的人，讓你盡情地施展廚藝。
你跟小江關系好，交流起來也輕松。
”

　　陳香頓了頓，又道：“我藏了不少私心的。
至少你當主廚，碗碗香不會變啊！
這就彌補了你不擅長經營的不足，江芝蓮的經營水平有目共睹。
不管我喜不喜歡她，都得承認她做菜開飯館很厲害。
當然，别的方面，也很厲害。
”

　　高豐收的心思動了起來，坦誠地說，他也覺得這是個很好的主意。

　　“這樣一來，無論我的病能不能治好，碗碗香都在，你也能随時回去掌勺。
”陳香摩挲着高豐收的下巴，“是不是很好？
”

　　高豐收點了點頭，“是個辦法。
”

　　“那我明天就去找小江談這個事兒。
”陳香語氣笃定道：“她一定會同意的。
”

　　話落，她又問道：“老高，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

　　高豐收略思片刻，“我就不去了，你們談吧！
”

　　陳香：“好。
”

　　素食館的内部裝修用的是劉壯壯的設計圖，空間利用得更好了。

　　桌椅闆凳還是老一套，但布置得更加合理，所以坐起來舒适度上升了一個檔次。

　　桌椅闆凳在打砸中有很多破損的，但江芝蓮不想換掉，隻讓小舅喬冬帶着人過來修整了一下。

　　缺胳膊斷腿的補一補，然後再重上了一遍漆。

　　水電線路之前鋪設得很好，不需要改動，劉師傅隻是做了個全面的檢查。

　　因為有林清的那幫兄弟打下手，進展神速。

　　江芝蓮站在大門口，看着新換的玻璃，看到店内煥然一新，心情格外的美麗。

　　被砸了店鋪，雖然挺讓人糟心的。

　　但這也算是壞事變好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