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曉燕看得意猶未盡，不停地提醒徐冠軍，“你别把這些票弄爛了啊，等會兒我要帶走的，作為紀念！
”

　　“這些畫兒，簡直太有意思了！
”

　　“我第一次覺得咱隊裡的人這麼有趣。
”

　　徐冠軍念江芝蓮的名字念得有些麻木了，說着說着，嘴都開始瓢了。

　　有一次他把名字念成了“江芝錢”，引起了一陣哄笑。

　　江芝蓮聽得卻挺樂呵，錢是好東西呀，她不嫌棄銅臭味。

　　不過，還有一次，徐冠軍直接念成了“搶紙錢”，她就樂不出來了……

　　郭曉燕朝徐冠軍的腰窩上擰了一把，提醒道：“你精神點啊，把舌頭捋直了再說話！
”

　　徐冠軍疼得一激靈，不敢再松懈怠慢。
接下來把選票念得字正腔圓，頗有播音員的水準。

　　很快江芝蓮這邊就寫滿了十二個正字，順利地拿到了六十票。

　　再有五票，她就要超過半數了。

　　勝利在望！

　　陳建軍的臉垮得很厲害，他的臉頰微微發燙，有變成豬肝色的趨勢。

　　他如坐針氈，真皮座椅也開始燒屁股了。

　　這樣的結果，簡直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呢？

　　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江芝蓮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名字這麼好聽，即使偶爾被念劈了，也一樣覺得無比動聽。

　　原來孟青說的戲劇性，這麼好玩呀！

　　比想象中還要有趣。

　　念完第六十四張選票的時候，郭曉燕又伸手朝徐冠軍的身上擰了一把。

　　徐冠軍炸毛了，他挪開喇叭，瞪向郭曉燕，“你有毛病啊！
擰人擰上瘾了是吧！
我又沒念錯，你擰我幹啥呀？
！
”

　　郭曉燕圓眼一撐，瞪回去，“跟我比誰眼睛大是吧！
你皮糙肉厚的，我擰一下怎麼了！
”

　　徐冠軍一臉不耐煩，氣咻咻道：“我這幹正事呢，你搗什麼亂！
”

　　郭曉燕：“你是不是蠢啊？
我擰你一下，你就應該明白我的暗示了！
”

　　“暗示？
”徐冠軍無語，“直接說不好嗎，暗示個大頭鬼呀！
”

　　“這張票我讓你慢慢地打開，故弄玄虛一下，再慢慢地念出上面的名字。
懂不懂？
懂了沒有？
”郭曉燕說着接連又擰了他兩把。

　　徐冠軍哀嚎，“大姐，你再擰，我就該尿褲子了！
”

　　“……”郭曉燕翻白眼，“人不聰明，腎還不好！
”

　　徐冠軍：“……”

　　哪裡冒出來的神經病，還有沒有人管了！

　　果然跟江芝蓮關系好的，沒有一個是善茬。

　　“小同志……”陳管家輕聲提醒了他一句，“該唱票了。
”

　　徐冠軍把剛剛在郭曉燕那裡受的氣，全部撒在了陳管家身上。

　　他低吼道：“你催什麼催，我不知道要唱票啊！
我歇口氣不行啊！
又沒有你們的票，你們急什麼急！
急着丢人啊！
”

　　陳管家：“……”

　　他太難了。

　　他是不是該準備退休回家頤養天年了。

　　還是，應該聽從小江同志的意見，換個東家呀？

　　哎……

　　徐冠軍聽到對面傳來一聲歎息，擡眸朝陳管家看了一眼。

　　一大把歲數了，心理素質這麼差，被人說兩句就唉聲歎氣的，真是沒用！

　　他從紙箱裡拿出一張選票，展開之後直接伸到陳管家面前，“看清楚了？
”

　　“嗯，看清楚了。
”話落，陳管家轉過身子，朝陳建軍搖了一下頭。

　　江芝蓮抿唇微笑，看向陳建軍，先發制人道：“陳廠長，要等128張選票全部唱完之後才能離場呦。
這個規矩，你曉得的吧？
”

　　陳建軍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我懂規矩。
”

　　“懂就好！
輸也要輸得體面，是吧？
”

　　見陳建軍不接話，江芝蓮繼續自說自話，“看來陳廠長這人心沒買好啊，自己長腿都跑了呢！
是不是你發給大家的拖鞋，質量不太好哇？
可能大家穿了兩天覺得臭腳，就生氣了！
拖鞋都臭腳，也不知道皮鞋是不是會硌腳燒腳呀！
”

　　“對了！
”江芝蓮往陳廠長身邊靠了靠，又一臉真誠地補充道：“鄉下人穿皮鞋的機會着實不多。
還沒有草帽或者爬犁之類的，來得更實在、更好用呢！
下次再收買人心的時候，記得要考慮好對方的需求呀！
”

　　陳建軍沉着臉，一言不發，他恨不得起身走過去縫住徐冠軍的嘴。

　　從他口中念出來的每一聲“江芝蓮”，都像是在剜他的心口。

　　這真是典型的飛得高，摔得狠啊。

　　他再努力維持體面，都掩飾不住臉上羞憤的表情。

　　“陳廠長，你别太傷心了。
不光年輕人闖社會的時候會遇到挫折，老白菜幫子也會遇到挫折的。
要越挫越勇才行啊，加油吧！
”江芝蓮把陳建軍在村口時對她說過的話，改吧改吧，原樣奉還了回去。

　　還有一句是她當時說的，她怕陳建軍健忘，又重複了一遍，“丢了面子，可不要黑臉哦，會降低你尊貴的身份。
”

　　說完，她愉快地笑了。

　　黑闆的名字下面一個又一個整齊的正字，像一縷清風，吹過她的心房，讓她極為熨帖。

　　誰能料想到，128張選票全都投給了江芝蓮呢！

　　大概隻有孟青一個人并不覺得意外吧。

　　或者，也許他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這個結果，讓在場所有人都怔愣了半晌。

　　随後，議論聲漸漸地多了起來。

　　“天呐，你也把票投給蓮娃了？
你之前不是打算給拖鞋廠投選票的嗎？
怎麼臨時改主意了？
”

　　“你管我投給誰呢！
你不是也投給蓮娃了嘛！
”

　　“我開始就說，應該投給咱們自個大隊的孩子吧。
大家夥還是挺有良心的嘛！
”

　　“那拖鞋廠給咱們的拖鞋怎麼辦呀？
要退回去嗎？
”

　　“退不退的，都一樣，我穿着挺不跟腳的。
還不如草鞋和布鞋穿着舒坦呢！
”

　　“那皮鞋是不是就不給咱了？
”

　　“你穿皮鞋下地啊？
還是你打算上頭穿花布衫，腳底下蹬雙皮鞋呀？
也不怕鬧笑話丢人！
”

　　“可是蓮娃建廠子，這事兒靠譜嗎？
我雖然投了她的票，可是不打算把家裡的私章拿出來啊。
”

　　“蓋章子這事兒肯定是老徐頭和郭會計領頭，你就不用瞎操心了。
這麼多戶呢，少了你家的章子就不能建廠了啊？
”

　　……

　　老徐頭落下最後一筆，往後退了兩步，看了一眼黑闆，對這個懸殊的票數也是稍稍地驚訝了一下。

　　他走到陳建軍和江芝蓮面前，問兩人對結果有沒有什麼異議，兩人均搖了搖頭。

　　随後他拿起喇叭，說道：“結果大家都看到了，各個環節都沒有什麼問題，雙方也都認可了這個票數。
按照之前說定的，江芝蓮可以承包梁河中上遊的十畝荒地。
承包合同我們稍後再仔細地合計，有誰願意參與讨論，願意拿出私章支持這件事的，可以到前台來登個記。
回頭開會的時候，會用廣播通知大家的。
那今天就先這樣了，散會吧！
”

　　陳建軍起身要走，被老徐頭叫住了，“陳廠長，你稍等一下，我還有件事情想跟你說說。
”

　　“改日再說吧，我還有事情需要處理。
”陳建軍擡腳往前走去，剛走兩步，面前突然就飛過來幾雙拖鞋。

　　他黑着臉轉過頭，看到幾個人笑眯眯地指着他，七嘴八舌地說道：

　　“沒給你投選票，這拖鞋我們還是退還給你吧。
”

　　“是呀，也不是多好的東西，别搞得我們好像在貪圖這點便宜似的。
”

　　“不好意思啊，這裡有兩雙被狗啃過了，有點牙印，不過不耽誤穿的。
可能賣是賣不出去了，但是你自個拿回去穿，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

　　“我剛才就說陳廠長太善良了吧，還幫着蓮娃說話，怕她票數少臉上挂不住。
你瞧瞧，大家夥都給蓮娃投同情票了，搞得咱陳廠長成了個光頭，哈哈哈哈哈……”

　　“哎呦，這場面，搞得真是有點不好看了。
早知道，我就給陳廠長投上一票了。
哪怕一票，也不至于丢人丢得這麼慘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