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路回頭遠遠地看了一眼老娘,悶聲回道:“我給蓮娃送點衣服和吃的。
”
江老太頓時怒了,“你不準去!
沒出息的東西,你給我回來!
”
江大路頭也沒回,擡腳就邁出了門檻。
江老太:“秀兒,趕緊把你爹追回來!
”
江秀撒腿追出去,“爹,奶奶不讓你去!
你别管二姐了,她在外面過不下去,總會回來的。
你不希望二姐回家嗎?
”
江大路冷冷地看了江秀一眼,“不希望!
”
都出去了,還回來幹什麼?
回來讓你們欺負嗎?
還是回來給你們當老媽子,給你們當撒氣桶?
!
他甯可蓮娃在外面辛苦一點,也不想讓她回這個破家遭罪!
江大路突然低吼道:“那是你二姐,你親姐姐!
”
江秀:“……”
爹今天這是受什麼刺激了?
抽什麼風呢!
**
江大路背着一大包衣服和四五十斤紅薯,走山路依舊如履平地,無比的輕松。
莊稼漢在地裡練就的身子骨,跟巨石一樣結實,跟羚羊一樣靈巧。
草帽下黝黑的臉龐上,是從來沒有過的堅毅表情。
他不知道蓮娃現在住在哪裡,不過沒有關系,他可以問。
問一個人不知道,就問十個人。
十個人不行的話,那就一百個。
這樣想着,一路不停歇地趕到了蓮娃的小姨家。
當他看到火災後的廢墟,眼眶漸漸紅了。
可憐的孩子,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爹?
”江芝蓮穿着紅色的泡泡裙,朝江大路走了過去,“你怎麼來了?
這是……”
見一向樸素的閨女打扮成這副德行,江大路頓時怔住,有些失語。
江芝蓮瞅了眼自己身上的裝扮,尴尬地笑了笑,“朋友借我的衣服,我暫時穿一下。
可能……的确是不太合身……”
哎,這已經是穆嬌嬌衣箱裡最最正經的衣服了。
其他的,根本沒有辦法穿出門。
她的臉皮還是太薄了,沒有穆嬌嬌那種藐視一切的自信。
“哦,正好。
”江大路收回視線,把帶來的東西一股腦放在地上,“我給你送了點衣服和吃的,衣服是你大姐給你收拾的,可能有點舊了,你将就着穿……”
說着,他瞄了一眼江芝蓮身上的裙子,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愈發覺得他二閨女太可憐了。
這孩子沒有衣服穿,纏了幾條破紅布到處瞎溜達,心裡得多委屈多難過啊。
看見親爹了,也不訴苦,還在那強顔歡笑。
真是讓人心疼死了。
江大路怕自己在閨女面前沒出息地哭出來,立馬低下頭拆開了麻袋,“我來的急,隻帶了地瓜。
别餓着肚子,暫時對付對付,過幾天我再給你帶點吃的過來。
對了,你小姨和小姨夫呢?
”
江芝蓮:“小姨夫需要動個手術,小姨陪他到省城看病去了。
”
江大路抹了抹額頭上的汗,“什麼病啊,還需要動手術呢?
他沒事吧?
”
“應該沒什麼事。
”江芝蓮拉着江大路進了孟青家,“我最近借住在這兒,有落腳的地方,你别擔心。
”
她擰了一條濕毛巾遞過去,“坐下來擦擦汗,吃了午飯再走吧。
”
江大路看了一眼白白的新毛巾,沒舍得用。
他生怕把人家的毛巾弄髒了,小心翼翼地捏着一個角,甩手挂在了晾衣繩上,擡腳就往門外走,“不吃了,我走了!
”
江芝蓮:“……”
江大路走出去十幾米,突然想起什麼,扭過頭遠遠地喊道:“衣服和地瓜别忘了拿進去,過兩天我再來。
”
江芝蓮朝他擺擺手,“知道啦……你慢着點……”
孟青聽到聲響走出來,見隻有江芝蓮一個人,便問道:“誰來了?
”
江芝蓮:“我爹。
”
“人呢?
怎麼不進屋?
”孟青上下打量着她身上的衣服,眼皮跳了跳。
“給我送完東西就走了。
”江芝蓮無奈地歎了口氣,“真是的,急什麼嘛。
水也沒喝,汗也沒擦,我還想跟他多聊兩句呢!
”
孟青微微一笑,“估計是被你吓跑的。
”
江芝蓮白了他一眼,“你穿你小舅的衣服,也好不到哪兒去。
”
“我為什麼要穿他的衣服,我又不是沒有衣服。
”孟青說着走過去拎起麻袋,朝廚房走去,“晚上你給大家烤地瓜吃吧。
”
江芝蓮:“你穿你小舅的衣服吃,我就烤。
”
孟青苦笑着搖搖頭,“那算了。
”
又不是非吃不可,他也隻是順嘴提個建議而已。
沒想到喬冬剛好聽到說要烤地瓜,興緻頗高,“晚上要烤地瓜啊?
我和嬌嬌都喜歡吃!
外甥媳婦,晚上就麻煩你了啊!
”
“小舅!
”江芝蓮甜甜地喚了一聲,燦然一笑,“你借孟青一套行頭呗?
晚上他穿你的衣服,我就給你們烤地瓜。
”
“這簡單啊,我的衣服有的是,都是托朋友從國外帶來的名牌貨呢。
”喬冬嘿嘿一笑,“我跟他身材差不多,他應該都能穿。
”
孟青放好地瓜,走出廚房,一言難盡地看了小舅一眼。
身材一樣?
明明比他矮了十公分,胖了一大圈,身材怎麼就一樣了?
什麼眼神啊!
喬瑞玲跟着走出廚房,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對他耳語道:“為了全家人的口福,你就犧牲一下吧。
”
孟青:“……”
為什麼要讓他平白地做這種犧牲?
還有沒有天理了?
他瞄了江芝蓮一眼,不就是開了句玩笑嘛,心眼要不要這麼小?
江芝蓮迎上他的視線,朝他揚了揚小臉,露出得意的笑,轉身抱着布包進屋換衣裳去了。
孟青苦笑,之前看她辦正經事兒的時候還挺像個大人樣。
沒想到使起小性兒來,到底還是個孩子。
穿小舅的衣服,那就穿呗,又不是裸奔,有什麼難的?
江芝蓮留給孟青的,并不是真的難題,隻是小打小鬧的助興遊戲而已。
而她交給朱成才的任務,卻是一場真正的考驗。
這天晚上,江燕放學剛出校門,就看到了朱成才。
她拉着他來到一處偏僻的胡同裡,神色冷冽,語氣不善,“你怎麼又來了?
”
朱成才攤手,“我來要我的錢。
”
“你的錢?
”江燕不屑地嗤笑,“你的什麼錢?
”
“你雇我放火,我要我的工錢。
”朱成才面不改色,手依舊朝上攤着,“一共兩百五十塊錢。
”
“兩百五?
我看你才像個二百五!
”才幾天啊,就長本事了?
還學會敲詐了!
“呵……”江燕抱起手臂,冷笑一聲,斜眼看着他,“我什麼時候雇你放火了?
你可别信口開河啊!
随便冤枉人,我可以告你诽謗的!
”
朱成才擡擡眼皮,“那你告吧。
”
江燕垮下臉,突然覺得對面這個人跟她上次見到時有點不一樣了。
到底哪裡不一樣,又說不清楚。
“你别耍無賴啊,無根無據的,你再騷擾我,我就報警了。
”江燕話音剛落,手腕就被朱成才一把捏住。
“你幹什麼?
”江燕尖叫道,“你再耍流氓,我喊人了啊!
”
朱成才頓了頓,“耍什麼流氓?
我要帶你去派出所!
”
江燕抽回自己的手,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去派出所幹什麼?
”
朱成才:“你不是要告我嗎?
”
“你是不是傻?
你腦子是肌肉做的嗎?
”碰到二貨真讓人窒息。
挑人的時候,看朱成才急缺錢,又是個沖動型的慫貨,覺得很好利用,才選中他去放火的。
之前還覺得他做得挺好,火勢夠旺,房子燒沒了,人還沒事。
運氣好到,有如天助。
朱成才來要了兩次錢,她找借口沒給,後來就消停了。
原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麼完美落幕了呢,沒想到過了這麼些天,竟然會出新的幺蛾子。
現在江燕突然有點後悔,看來腦子不清楚的人以後不能随便用了。
沒準什麼時候會突然抽風。
而且人話都聽不懂,真是要命!
“我不告你了,咱們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江燕從書包裡找出十塊錢,丢過去,“行了,拿着錢趕緊滾吧。
”
十塊錢夠多的了,她一個月的生活費呢!
朱成才揣好十塊錢,沒動地方。
他一臉認真地再次把手伸出來,手掌朝上,淡淡道:“還差兩百四十塊。
”
“……”她好想剁了這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