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雙勝村大隊的人全都來到了打谷場旁邊的空地上。
前面擺了一個長桌當主'席台,桌上放着村裡最好的高音喇叭。
“喂喂喂……”老徐頭坐在正中央,拍了拍話筒,确認聲音正常傳出去了,才沉下聲音說道:“請肅靜!
今天晚上把大家叫過來,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這個……我簡單點說吧,我身邊這幾個小同志啊,年輕氣盛,做了點沖動的事情。
他們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所以想要鄭重地跟江幼婷同志表達歉意。
下面,就讓他們念一下道歉信。
大家認真聽,引以為戒,不要再犯類似的錯誤。
好,我的話講完了。
”
老徐頭說完,謹慎地看向坐在左邊的江家姐妹,問道:“你們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
江幼婷搖搖頭。
江芝蓮悠閑地喝了口茶,“沒啥需要補充的。
”
重頭戲在道歉信上呢,開場白不重要。
“那行。
”老徐頭轉過身,朝右邊橫了一眼,對兒子說:“從你開始吧。
”
小徐同志不情不願地把喇叭放到自己面前,足足醞釀了一分鐘才艱難地開口。
“我叫徐冠軍,此刻要鄭重地,向江幼婷同志表達深深地歉意。
我不應該把雞蛋扔到她的身上,我對不起辛辛苦苦下蛋的母雞,更對不起因此而遭受巨大委屈的江幼婷同志。
我進行了深刻的反思,原想以死謝罪,但顧忌到養育我多年的父母,怕他們過于傷心。
遂經過深思熟慮,決定學幾聲雞叫,來表達我深深的歉意,請江幼婷同志原諒。
”
江幼婷第一次面對這麼多人的注視,本來緊張得心跳都亂了。
聽完徐冠軍的話之後,差點笑得噴出來。
底下的人本來興趣了了,都準備偷偷溜回家吃飯睡大覺了,這下突然被點燃了熱情。
“叫啊,快點叫一個!
”
“叫得不像,小同志可不會原諒你啊……”
徐冠軍皺皺眉頭,這都是一幫什麼人啊,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老徐頭心煩意亂,隻想早點結束走人,他不耐煩地催促道:“快點,别墨迹了,後面兩人還等着呢。
”
徐冠軍心一橫,閉上眼,丢人就丢人吧,就當逗大家一樂了。
“咯咯哒……咯咯咯咯哒……”
“聲音太小了,這隻雞是病了吧。
”
“哈哈哈哈哈……”
徐冠軍扯着嗓子大喊了兩聲,“咯咯哒,咯咯哒,咯咯咯咯哒!
”
“行了!
”老徐頭臉黑成了焦炭,“下一個。
”
畢竟是老隊長的兒子,大家開兩句玩笑就罷了,也不敢鬧得太兇。
樂樂嬉皮笑臉地走上前,張口情緒就很飽滿,“我叫陳樂樂,此刻要鄭重地,向江幼婷同志表達深深地歉意。
我的手太欠了,該斬!
我太龌龊了,該死!
我不配做人,我連雞都不配做!
我本想以死謝罪,可是擔心家中的千餘斤爛西瓜還無着落,實在死不瞑目。
所以決定表演一出豬八戒背媳婦,來向江幼婷同志表達深深的歉意。
”
“八戒,你媳婦呢?
”底下立馬有人起哄。
“一邊去。
”陳樂樂不生氣,始終笑呵呵的。
他就地取材,一把背起毫無準備的徐冠軍,就繞着主'席台跑了兩圈。
一陣哄堂大笑。
徐冠軍接二連三地遭受羞辱,氣得光頭閃閃發亮。
老徐頭敲敲桌子,“下一個!
”
阿全小心翼翼地瞥了台下一眼,看到老爹正目露兇光地盯着他,瞬間脊背一陣發涼。
完蛋了,今晚小命難保啊。
這道歉信上都寫得什麼亂七八糟的,根本不是讓他們好好道歉。
目的昭然若揭嘛,就是讓他們在大家面前出糗的。
他真是張不開口,可不讀的話,怎麼下台?
現在再想溜已經晚了。
阿全糾結得指甲都摳到肉裡了……
老徐頭瞪他,“你還讀不讀了?
不讀讓你爸上來讀。
”
“那個……我叫周全。
此刻要鄭重地,向江幼婷同志表達深深地歉意。
我不應該弄髒女同志的衣裳,傷害女同志的心靈。
我死有餘辜,死不足惜。
但顧慮到我不能用我醜陋肮髒的身體,去污染純潔廣闊的土地,所以還得苟延殘喘地多活些時日,用畢生的時間來洗淨一身的罪惡。
我沒什麼特殊才藝,接下來表演一段脫'衣舞,來向江幼婷同志表達深深的歉意。
”
咬着牙讀完這一段,阿全内心是崩潰的。
他好想學雞叫,好想當豬八戒背媳婦啊……
實在是羨慕前面的兩個兄弟。
他怎麼就這麼點背,攤上了奇葩中的戰鬥機呢!
“阿全,趕緊脫啊!
”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們都是看着你長大的,什麼沒見過啊。
”
“就是,你六歲了還光着屁'股滿村瘋跑呢!
”
阿全臊得滿臉通紅,跳脫'衣舞就算了,聽他們這意思,他還得把衣服全脫'光了呗?
要不要這麼狠!
他可憐巴巴地看向江芝蓮,“我不會跳舞……”
江芝蓮抿嘴笑,指點道:“晃晃屁股,扭扭腰,把衣服脫了就行。
”
阿全像個半身不遂的僵屍似的,一扭三晃地把衣服給脫了,隻留了條遮'羞的底褲。
老徐頭怕把場面搞得太難看,征詢江芝蓮的意見,“這樣就行了吧?
”
江芝蓮也不為難人,滿意地點點頭,“挺好,就這樣吧。
”
老徐頭長舒一口氣,拿回喇叭,一臉嚴肅地說:“靜一靜,都别隻顧着笑了!
好好地引以為戒,做事情之前想清楚後果。
否則,下次站在這上面的人很可能就是你了。
”
“接下來,我再補充幾句。
這次冰雹災害,隊裡損失慘重。
江芝蓮同志體恤大家,決定把咱們破損的西瓜全部收購,以減少瓜農的損失。
大家鼓掌,向她表示感謝!
”
掌聲稀稀落落,衆人看向江芝蓮的目光異常複雜,厭惡中夾雜着畏懼,敬佩中還透着懷疑。
隻有一道視線,幹淨、純粹、閃閃發亮,江芝蓮在黑壓壓的人群中,一眼就捕捉到了它的源頭——
孟青站在一棵老榕樹下,月光照亮了他半邊側臉,含笑的眼若隐若現,彎起的嘴角,勾魂攝魄。
江芝蓮享受這樣的遙遙對望,可她還得去各家查看地窖裡的西瓜,隻能戀戀不舍地離席而去。
跑完八九家,把可以用的西瓜全部挑好時,已到了淩晨。
老徐頭見天色太晚,建議她們回家睡一晚再去小姨家。
江芝蓮笑着搖頭,“不了,我們這就要走了。
”
老徐頭勸不動,隻好送兩姐妹到村口,“你們走山路的時候小心一點啊。
”
“知道了,謝謝徐叔,您回去吧。
”江芝蓮擺擺手,帶着妹妹走進了朦胧的夜色之中。
江幼婷原本很怕黑,晚上很少出門。
不過現在有二姐在身邊,她什麼都不怕了。
她還沉浸在聽道歉信時的喜悅之中。
江芝蓮歪頭看向妹妹:“解氣嗎?
”
江幼婷用力點了點頭,“聽完之後,我都覺得他們一點都不可惡了,甚至還有一點點可愛。
二姐,那些信都是你寫的嗎?
”
江芝蓮:“當然!
除了我,誰還能這麼有才?
”
話落,一聲輕笑打身後傳來。
江幼婷沒認出這個聲音,以為碰到了流氓,吓得一哆嗦,當即腿就軟了。
江芝蓮扶住妹妹,轉身翻了個白眼,“你偷偷摸摸跟在後面吓唬誰呢?
再把我妹妹吓個好歹的!
”
孟青走上來,一臉無辜,“我不是故意的。
”
“哦,沒事沒事,是我膽子太小了。
”江幼婷聽小姨說孟青幫了二姐很多忙,所以對他的印象改觀了很多。
三人順利地下了山,江幼婷rou着肚子說:“二姐,我餓了。
”
“咕噜……”某人的肚子配合得天衣無縫。
孟青怔了怔,苦笑道:“我好像也餓了。
”
江芝蓮寵溺地笑了笑,餓肚子的人在她眼裡都是嗷嗷待哺的小孩子。
“走!
回家給你們做宵夜吃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