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需要跟醫生溝通父親的後續治療方案，第二天江芝蓮便自己去找了跛腳師傅。

　　取貨地址在電話裡已經溝通過了，離公園北邊的批發市場并不是很遠。

　　江芝蓮帶着提前聯系好的貨車，很順利地找到了地方。

　　跛腳師傅這一天沒有出攤，江芝蓮到的時候，他正在院子裡喝茶聽曲兒。

　　面前的石桌上放着收音機和煙鬥，兩條小黑狗圍着石桌追逐打鬧着，院牆上爬滿了綠色的植物，牆根下開着幾朵不知名的小野花。

　　仔細瞧的話，還能見到灰色翅膀的蝴蝶，在翩跹起舞。

　　院子裡一派掩不住的春光。

　　江芝蓮踏進門檻時，小黑狗朝她警惕地叫了幾聲。

　　跛腳師傅喝住它們，說這是客人。

　　狗子們便像是聽懂了一般，專心又玩去了。

　　不遠處有叮叮咣咣的聲響，想來是徒弟們還在做工。

　　“師傅，近來可好啊？
”江芝蓮笑着與跛腳師傅打着招呼。

　　跛腳師傅把收音機的音量調低，朝江芝蓮點了一下頭，“蠻好。
”

　　江芝蓮把一個布兜子放到石桌上，笑着說道：“這是給您帶的一些小東西。
”

　　“你拿回去吧！
”跛腳師傅看都不看，也不問一句都是些什麼，便直接拒絕道；“我不收客人的東西。
”

　　“這樣啊……”江芝蓮想了想，輕松一笑，“那您别把我當客人看嘛！
”

　　跛腳師傅微微一愣，不由得發出了一聲疑問，“嗯？
”

　　江芝蓮大喇喇地說道：“您就把我當你小孫女的朋友，或者剛結交的小夥伴。
再不行，萍水相逢的知己也成嘛！
”

　　跛腳師傅徹底無言了。

　　這姑娘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就表現得特别倔。

　　送個小禮物也是一副你不收不行的霸道樣子。

　　真是沒辦法呀！

　　見跛腳師傅不說話了，江芝蓮嘿嘿一笑，把布包裡的東西一一拿出來，顧自介紹道：“這是兩罐麥子茶，用熱水沖一下就可以喝了，比泡茶還要方便。
”

　　跛腳師傅看了一眼透明的玻璃罐子，眨了眨眼。

　　“這是幹海參，品質超級好，市面上很難買到這種等級的。
泡發之後，燒着吃，煲湯都行，做法很多。
”江芝蓮認真道：“您是自己做飯，還是誰給您做飯啊？
”

　　跛腳師傅沉默如常，沒有回答。

　　江芝蓮也不在意他回不回答，咧嘴笑了一下，繼續說道：“不管誰做飯啊！
如果回頭不知道怎麼處理的話，就給我打電話，我可以詳細地解說。
什麼時候，什麼時間打都可以！
”

　　跛腳師傅無奈地輕搖了一下頭，不過嘴角還是上揚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這些變化，全都看在江芝蓮的眼中。

　　“聽說您喜歡吃魚，是吧？
”江芝蓮笑呵呵地把布包裡剩下的東西一一掏了出來。

　　跛腳師傅擡眼看了過去，映入眼簾的東西全部用報紙認認真真地包好，外面還用紅色的細繩仔細地系了幾圈，打成了方便解開的活結。

　　雖然還沒有打開，但他已經聞到了淡淡的魚腥味。

　　報紙裡面包裹的是什麼，已經不用去猜了。

　　肯定是小魚幹無疑。

　　江芝蓮很快就給出了明确的答案，“這六包，每一個裡面都是不同的魚，報紙上面我已經标記好的名字。
”

　　跛腳師傅輕聲嘟囔了一句，“打開一看我就知道是什麼魚了，還用你标注啊！
”

　　“我知道您都認識。
”江芝蓮反應極快地說道：“我這不是為了方便您挑選嘛！
不用打開就能知道哪一包是什麼，也就不用拆開來再辨認了。
”

　　跛腳師傅抖抖眉梢，“這些多少錢，你給我尾款的時候，把這些錢扣掉再給我。
我知道海參不便宜，小魚幹也不好曬……”

　　“那不行。
”江芝蓮擺擺手，搶白道：“那不就成了我對您強買強賣了嘛！
”

　　跛腳師傅：“……”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能說會道的嗎？

　　他這個老頭子，是真的說不過了。

　　“這些是我作為小輩兒孝敬您的，您就收下吧！
都是心意呢！
”江芝蓮無比乖巧地笑了笑。

　　跛腳師傅一向不苟言笑，為人威嚴。
無論是子女還是徒弟，從來沒有人敢像江芝蓮這樣，在他面前嬉皮笑臉，沒大沒小。

　　不過，他并沒有覺得江芝蓮對他不尊重，也沒有任何不愉快的情緒，甚至覺得這個小丫頭還挺可愛的。

　　雖然他相信送這一兜禮物，江芝蓮是帶着真誠的心意，但也認為事情并不會這麼簡單。

　　跛腳師傅拿起煙鬥，點燃，吸了兩口。

　　他眯眼看了江芝蓮好一會兒，才開了口：“說吧！
你還想幹什麼？
如果我能幫上忙，這些禮物我就收下了。
如果我做不到，那你把東西收回去。
你就是我的一個客人，别扯什麼孫女朋友和小夥伴。
我沒有孫女，這輩子也沒什麼夥伴。
”

　　江芝蓮略思片刻，淡淡一笑，輕松道：“我還能想幹什麼呀！
就是覺得做那麼多鍋子，挺辛苦的。
真沒有其他的目的，您老别多想了。
”

　　“真的？
”跛腳師傅語帶懷疑，其實他根本不相信。

　　“鍋子在哪兒啊？
我現在能去看看嗎？
”江芝蓮快速轉換了話題。

　　“大峰，帶客人去驗貨！
”跛腳師傅喊了一聲。

　　随後從偏房跑出來一個小夥子，個頭不高，肩背卻很寬厚，袖子高高地挽了起來，露出來一大截肌肉噴張的胳膊。

　　“請跟我來。
”大峰熱情地在前面領路。

　　江芝蓮跟着走到後院，進了一個陰涼的倉房。

　　倉房裡有很多架子，江芝蓮掃了一眼，便看到了自己訂的鍋子。

　　畢竟是她親手畫的設計圖，鍋的樣式，她銘記于心。

　　大峰在架子前站定，一一給江芝蓮做了解說。

　　那個鍋用了什麼材料，怎麼做的，一共幾個。

　　半個小時之後，江芝蓮把兩百個鍋全都檢查好了。

　　“價格表在師傅那裡。
”大峰和氣地說道：“我偷偷地看了一下，價格不低呢！
”

　　江芝蓮淡聲笑道：“你這是在給我打預防針嗎？
怕我一會兒吓着？
”

　　“不是不是。
”大峰擺了擺手，“我就是還沒見過有客人訂這麼多的鍋。
而且之前即使有人訂，師傅好像也不會接這樣大批量的活兒。
”

　　“大峰同志，謝謝你的解說了。
”江芝蓮擡手撫摸着面前的鍋，滿心歡喜。

　　這些拉回去，馬上就可以放到火鍋店裡用了。

　　想想就令人雀躍無比啊！

　　驗完貨之後，江芝蓮回到前院，看了跛腳師傅給她列的價目表。

　　手寫的草稿紙，一共十二張。

　　每一種鍋用的材料，制作的主要工藝，最後成品的尺寸，使用的注意事項，以及相應的價格，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最後總價是兩千兩百九十八塊四毛六。

　　江芝蓮收起價目表，笑着詢問道：“師傅，四毛六的零頭，可以給我抹掉嗎？
我用我這些小禮物抵了，行不行？
”

　　“四毛六不要了，禮物你也拿回去。
”跛腳師傅剛才仔細想了一下，覺得這份不明不白的禮物不能收。

　　如果收了，那等會兒她在提出什麼要求，他也就不方便再拒絕了。

　　“哎呦，您老可真是固執。
”江芝蓮無奈苦笑。

　　兩千兩百九十八塊四毛六，抹掉四毛六，再去掉之前交過的兩百塊錢訂金，就是兩千零九十八元。

　　江芝蓮從包裡數出正确的數額，交給跛腳師傅，“您再數數，一共兩千零九十八塊，對吧？
”

　　跛腳師傅接過一沓錢，把手指頭往嘴邊一蹭，蘸濕之後，嘩啦嘩啦地數了起來。

　　“沒錯，對數！
”跛腳師傅把錢揣進上衣内側的兜裡，“你可以叫司機裝貨了。
”

　　“我呢，還有一件事想跟您商量商量……”江芝蓮笑着，試探性地開了口。

　　跛腳師傅擡眼看向她。

　　果不其然，被他猜中了不是。

　　他就說，她肯定還有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