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瑞玲伺候孟國輝睡下之後，來到堂屋，詢問江芝蓮還想再吃點什麼。

　　江芝蓮笑着搖了搖頭，“不用啦，吃太多我怕消化不了。
嬸子你忙活一天了，趕緊去休息吧！
”

　　喬瑞玲點點頭，“那你慢慢吃。
”

　　“娘！
”孟青這一聲叫得情緒飽滿，跟往日很是不同。

　　喬瑞玲發現這一點，狐疑地看向兒子，“怎麼了？
”

　　“……”孟青默了幾秒，才開口問道：“爹睡下了？
”

　　“嗯。
”喬瑞玲低聲道：“見你平平安安地回來，一下子高興過頭了。
等緩過勁來，才覺得胸痛得有點厲害。
吃了藥，稍微好受點就睡了。
”

　　孟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喬瑞玲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沒有着急回房，留下來多講了幾句，“醫生讓再多住兩天醫院，你爹死活不肯，非要回來。
他在病房裡鬧了大半天，蓮娃去找醫生談，這才商量出個折中的辦法。
”

　　孟青看向江芝蓮，面色平靜，目露感激。

　　江芝蓮回視他，傻兮兮地笑了一下，“小事！
誰都不樂意在醫院裡多住。
”

　　喬瑞玲沒什麼可說的了，她用視線詢問兒子：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呀？
你還不打算說嗎？
你再不說，我可就回去睡覺了？

　　母子倆朝夕相處，很有默契，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孟青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可開口時的語氣，卻比想象中的冷靜和堅定，“娘，給你兒媳婦換個褥子，再重新鋪個床單吧！
”

　　堂屋内，霎時安靜下來。

　　三個人似乎都停止了呼吸，各個摒氣凝神，思緒飛轉。

　　屋外的雨分外配合，瞬間就變小了。

　　聽着微弱的雨聲，他們都覺得此刻，仿佛被拖成了慢鏡頭。

　　“成！
我現在就去換！
”喬瑞玲率先反應過來，喜笑顔開地忙活去了。

　　因為淋雨感冒發了燒，江芝蓮原本就臉頰發燙，現在愈發紅得不像話。

　　“咳……”孟青輕咳一聲，點點桌面，“趕緊吃吧，面該涼了。
”

　　江芝蓮一聲不吭，埋頭嗦面。

　　“覺得突然？
”孟青輕飄飄地問道。

　　“啊？
”江芝蓮挑起一根面條，往嘴巴裡送。

　　她眼神亂飄，沒看孟青。

　　難道不突然嗎？

　　這一點鋪墊都沒有，還直接叫什麼兒媳婦？

　　天呐，誰能想到孟青會以這種無厘頭的方式，跟家裡說明他們的關系呀！

　　“生氣了？
”孟青拿不準江芝蓮到底是怎麼想的，所以有些忐忑。

　　“沒有。
”江芝蓮回完話，繼續一根一根地挑着面條吃。

　　孟青拿走她手中的筷子，又将面碗挪開，聲音微沉，“别吃了！
都涼了！
”

　　江芝蓮眉頭一抖，怔怔地望着他。

　　孟青低聲解釋，“我覺得該是時候告訴他們了，你覺得呢？
”

　　江芝蓮咕哝了一句，“我沒所謂的啊！
”

　　“沒有提前跟你商量，是我考慮不周。
”孟青頓了頓，又道：“我怕我剛才不說，回頭東想西想，又要拖很久。
”

　　她都說沒所謂了，咱能不能換個話題啊！

　　“面還能吃呢，别浪費了！
嬸子做得還挺好吃的……”江芝蓮探身要去夠碗，半路被孟青握住了手腕。

　　“不會浪費的，剩下的我吃。
”他說着端起碗，兩三口就吃完了。

　　“……”江芝蓮僵硬地坐在凳子上，渾身不自在。

　　“這段時間，擔心我了？
”孟青今晚的問題格外多，動不動就是疑問句。

　　“淨問廢話！
我能不擔心嗎？
大家都很擔心的，好不好？
你一點消息都沒有，誰知道你是不是死在哪個深山老林裡了呀！
”話頭一旦打開了，便很難再收起來。

　　江芝蓮連珠炮似的傾倒情緒，因為顧及到在不遠處鋪床的喬瑞玲，她的聲音壓得很低。

　　“你知道瘦猴的經曆嗎？
你知道他跟林清是什麼關系嗎？
你知道林清帶着一大幫人去抓你了嗎？
你知道菜頭傷痕累累地回來，說你失蹤的時候，我們有多擔心嗎？
你知道我天天做噩夢，有多害怕嗎？
你知道嬸子強裝堅強的時候，讓人多心疼嗎？
你知道叔叔聽說你出事了，悲痛到急性心梗，當時有多危險嗎？
”

　　孟青一開始還挺淡定，但聽着聽着，有些動容，目光變得幽深。

　　“我擔心你啊，我都擔心死了！
”江芝蓮正面回答了孟青剛剛的問題，随後盯住他的雙眼，認真地祈求道：“孟青，以後不要離開這麼久了，好不好？
”

　　孟青無言半晌，笑問道：“不打算勸我上大學了？
”

　　江芝蓮眼角抽動，“這是兩碼事，好嗎？
大學，還是要上的。
”

　　孟青眯眼笑，“去上大學，我會離開更久的。
一次好幾個月，你不擔心？
”

　　“不擔心！
因為我會給你雇個保镖。
”江芝蓮得意地揚揚眉頭，沒多解釋。

　　孟青也沒深問。

　　喬瑞玲鋪好床，就回屋睡覺去了。

　　孟青算好時間，把藥親自喂到了江芝蓮的嘴巴裡，同時遞過去一杯溫度适宜的開水。

　　江芝蓮連藥片的樣子都沒有看清，就咕咚一聲咽了下去。

　　她看向孟青，自嘲道：“我對你真是太信任了，即使你給我的是毒藥，我大概也會這樣毫不猶豫地咽下去。
”

　　孟青睨她一眼，“胡說什麼呢！
”

　　晚上江芝蓮霸占了孟青的大床。

　　孟青則睡在靠窗的那張小木床上。

　　盡管兩人調換了位置，屋内的氣息卻一如往常，絲毫沒有改變。

　　江芝蓮：“你額頭上的傷，嚴重嗎？
”

　　孟青：“你退燒了嗎？
”

　　兩人同時開口，關心的都是對方的身體。

　　安靜片刻，意識到孟青在等她先說話，江芝蓮便開口回道：“應該退燒了，出了很多汗。
看來明天又得換床單和被罩了……”

　　她側過身，将頭枕在彎曲的手臂上，歪頭看向孟青。

　　他身高腿長，躺在小床上，看着就憋屈。

　　孟青好些日子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回到熟悉而安全的卧房，他一身輕松，很快便有了睡意。

　　聽到江芝蓮的話，他随口說道：“我給你換，我的床，你随便睡。
”

　　“……”她懷疑他在撩妹，可是沒有證據。

　　孟青：“額頭的傷口不大，但是有點深，縫了兩層，七針，應該會留道疤。
”

　　“哦。
”江芝蓮喃喃道：“那還挺性感的。
”

　　小床的方向傳來低聲輕笑，“有品位。
”

　　江芝蓮在黑暗裡撇撇嘴，她有一萬個問題。

　　比如為什麼郭曉燕說他是被擡回來的？

　　比如院子裡的擔架是怎麼回事？

　　比如這段時間，他都經曆了什麼？
有沒有碰到林清？

　　比如瘦猴現在怎麼樣了？
人回來了沒有？
是不是被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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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一個問題都還沒有問出口，她就聽到了他沉重而均勻的呼吸聲。

　　沾枕頭就睡着了？

　　累成這樣？

　　哎……

　　江芝蓮顧不上心疼他，在床上輾轉反側，不停地烙餅。

　　淋雨跑了一路，東撞西撞，磕磕絆絆，她身上細小的傷口，比孟青還要多。

　　躺在被窩裡，渾身刺刺麻麻的，她難受得不行。

　　再加上吃了退熱藥，她又出了一身粘膩的汗。

　　雖然嗓子沒有那麼疼了，可大腦卻無比的清醒。

　　一整夜，她就是在開心、興奮、刺痛、忽冷忽熱、後怕等複雜的感覺中渡過的。

　　終于熬到了天亮，她也成功地獲得了一枚正宗的熊貓眼。

　　第二天早上，她跟孟青一家三口吃早飯。

　　孟國輝第一句話便是，“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

　　孟青看向江芝蓮。

　　江芝蓮嘴唇微顫，斟酌字眼，“這，還有點早……”

　　“不早了！
”孟國輝表情異常認真，“今年就把婚給結了！
我回頭找人算一下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