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曉燕從素食館裡拿了五個最最普通的那種鐵飯盒，裝到包裡之後，就騎着自行車離開了。

　　她朝楊記小吃反方向的那條街騎去，拐到隔壁小街上繞了一大圈。

　　溜達夠了，順便消消食之後，才從另一頭去了楊記小吃。

　　那時候正值飯點，店裡人聲鼎沸，連站腳的地兒都快沒有了。

　　她假模假式地挪到櫃台前，盯着菜單猶豫了半天，臉上的糾結表情無比得逼真。

　　楊桂花看到了生面孔，又見這人半天了都拿不定主意點什麼菜，便趕緊上前介紹并推薦自家的菜式。

　　郭曉燕跟她有問有答，還挺像那麼回事的。

　　郭影後問：“這個幹煸杏鮑菇，會不會很幹很柴呀？
”

　　楊桂花趕忙回道：“不會不會，杏鮑菇都是極品，裡面汁水足得很。
我們廚師火候把握得特别好，又香又嫩！
你吃過一次，就會上瘾的！
”

　　“是嗎？
這麼厲害啊……”郭影後的視線在菜單上又掃了兩圈，“這個，土豆絲餅，大的還是小的呀？
”

　　楊桂花一邊招呼熟客，一邊回答着郭影後的問題，“就普通盤子那種大小的，一份有兩張餅。
這個土豆絲餅裡面有很多胡蘿蔔，外酥裡嫩，又好吃又頂飽。
”

　　郭曉燕盯着楊桂花忙碌的身影眯了眯眼。

　　這個老闆還挺活泛的，穿梭在客人之間，跟個花蝴蝶一樣。

　　磨叽完十五分鐘，郭曉燕點了六道菜，除了江芝蓮讓她點的那五個之外，她私自加了一道豉汁燒豆腐。

　　别的菜她不是很清楚，但這道豉汁燒豆腐，江芝蓮做的她吃過好幾次了。

　　隻要嘗一口，她就能知道楊記做的，跟江芝蓮做的，相似度到底有幾分。

　　土豆絲餅卷一卷，跟幹煸杏鮑菇放在了一個飯盒裡，騰出一個裝豉汁燒豆腐。

　　郭曉燕交了錢，拎着五個飯盒，騎着自行車朝遠離素食館的方向騎去。

　　她往前騎了十多米，故意提前過到了街對面。

　　回頭看路的時候，她用餘光掃了一眼楊記的大門口。

　　啧啧，楊桂花果然跟了出來，視線正跟着她的自行車在跑呢！

　　還好沒有不管不顧地直接往素食館那頭奔。

　　哎，開個小飯館也是不容易。

　　這鬥智鬥勇的，跟搞地下工作一樣。

　　郭曉燕怕菜涼了，影響味道，所以不敢耽擱太長時間。

　　趕忙七扭八拐地竄進小胡同，找到了素食館後廚的窗戶。

　　不過她沒有急着敲窗，而是找出裝有豉汁燒豆腐的那個飯盒，打開蓋子，用手夾了一塊豆腐嘗了嘗。

　　我他媽……

　　郭曉燕忍不住飙了一串髒話！

　　不說十分像吧，八成絕對是有了。

　　少的那兩成，都在豆腐上。

　　畢竟素食館的豆腐全都是自己做的，外面買不到。

　　其他的，無論是豆腐的大小，切出來的樣子，還是豉汁的濃度，鹹淡，幾乎都跟江芝蓮做的一模一樣。

　　兩家小店離得這麼近，這照抄的也太肆無忌憚、目中無人了吧？

　　問題是，楊記的價格比素食館要低很多。

　　這對普通客人來說，就非常地有吸引力了。

　　别看楊記的店面沒有素食館的大，但因為桌椅闆凳比較緊湊，還有很多帶着飯盒來買飯的，估計客人比素食館還要多不少。

　　郭曉燕蓋好飯盒，踩上一個不太穩固的木箱子，找準重心之後，敲了敲素食館後廚的窗戶。

　　江芝蓮在五秒鐘之後，迅速打開窗戶探出了頭，“買好了？
”

　　郭曉燕把飯盒一一遞進過去，沉着臉說道：“我多買了一份豉汁燒豆腐，我剛才嘗了一塊。
吃完之後，可把我給氣壞了！
”

　　江芝蓮了然地苦笑了一下，“沒辦法啊，樹大招風，一山難容二虎。
”

　　“需要我幫什麼忙，你盡管打電話啊！
打給飛哥的編輯部，或者趙嬸的小賣部都行。
這兩個地方，我幾乎天天都去！
”郭曉燕的身子微微地搖晃了兩下，“這個箱子不太結實，我下去了啊！
你忙你的吧！
”

　　“曉燕，今天謝謝你了，路上小心點！
”江芝蓮已經看不到郭曉燕的身影了，但還是朝着窗外喊了一嗓子。

　　郭曉燕一腳蹬開自行車的車撐，回了一句，“不要瞎客氣！
”

　　江芝蓮打開飯盒，叫老高和小高過來一塊兒嘗。

　　三個人盯着飯盒裡的菜，都一動不動地沉默了片刻。

　　“學得還挺像，至少模樣，差不多快成以假亂真了。
”江芝蓮夾了一筷子幹煸杏鮑菇，邊吃邊看向老高和小高，“你們也嘗嘗吧！
”

　　兩人紛紛動筷子，吃完之後又是一陣沉默。

　　江芝蓮不禁冷笑出聲，“楊記，我之前真是小看他們了。
”

　　一向寡言的小高都忍不住開了口，“這個杏鮑菇，吃着像林香菇房的啊？
”

　　江芝蓮咬着筷子頭，撇撇嘴，“有點意思！
”

　　高豐收手頭還有很多活，他快速把剩下幾道菜全部嘗了一邊。

　　最後面無表情地說道：“他們不光研究了菜的做法，好像還搞到了咱們的食材來源，包括調味料和醬料。
”

　　江芝蓮看向高豐收，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咱們這兒出内鬼了？
”

　　高豐收果斷地點了點頭，“是！
要不然他們做不到這樣。
”

　　江芝蓮不想承認這種猜想，但現實擺在眼前，她不得不強迫自己去思考這個令人不太好受的問題。

　　有内鬼。

　　會是誰呢？

　　到底會是誰呢？

　　小鹌鹑？
滿月？
怎麼可能呢？
！

　　廖姐，絕對不可能！

　　老高，小高？

　　開什麼玩笑！

　　排除法做完，發現選項全都被瞬間清楚了。

　　這就太有意思了。

　　江芝蓮一邊雙手翻飛地炒着菜，一邊琢磨着。

　　難不成是她自己夢遊了，跑到楊記小吃去把菜譜全部寫了一遍？

　　而且還把每種食材從哪裡選購的，也事無巨細地标明了？

　　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解釋呢？

　　江芝蓮把中午這波客人的菜全部做好之後，也沒想通這件詭異的事情。

　　從頭捋捋吧！

　　楊記小吃這幾道菜裡用到的杏鮑菇是林香菇房裡的，看鮮香菇、蠶豆和木耳的品質，隻能在供哥那裡才能買得到。

　　調味道的胡椒粉和五香粉，絕對是北村一戶老奶奶親手研磨的。

　　說明這個内鬼對素食館的食材和調味料在哪裡選購，非常了解。

　　除此之外，地三鮮裡，茄子和土豆切成的滾刀塊的大小，青紅黃椒切成的漂亮菱形，楊記全都有樣學樣地照搬了過去。

　　這道地三鮮，如果單純看賣相的話，連江芝蓮都分不出是自家做的，還是楊記做的。

　　更他媽離譜的是，江芝蓮做的土豆絲餅裡放了很多胡蘿蔔絲，楊記連這些胡蘿蔔絲的長短和粗細，都跟素食館的一模一樣。

　　“小高。
”江芝蓮忍不住把高樂拉過來一起研究，“你看這餅子裡的胡蘿蔔絲，跟你切的，是不是一樣？
”

　　高樂盯着瞅了兩秒，認真地點了點頭，“一樣！
”

　　江芝蓮摸着下巴，沉思片刻，轉身拿過來一個洗好的胡蘿蔔，放在案闆上。

　　她拍了拍小高的肩膀，說道：“你再給我切一小盤胡蘿蔔絲出來。
”

　　高樂手起刀落，不到一分鐘，一小盤胡蘿蔔絲就切好了。

　　江芝蓮用指頭捏起一撮，放到楊記的土豆絲餅上一對比。

　　啧啧，跟雙胞胎似的，難辨彼此。

　　江芝蓮挽起袖子，拿起高樂用剩的半根胡蘿蔔，嘁哩喀喳地切了一通。

　　切好之後，再拿過去一對照。

　　她切出來的胡蘿蔔絲，長短跟楊記和小高切的差不多，但就是普遍要偏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