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收拾好呢?
”江芝蓮一進屋就感到一陣窒息,有種呼吸異常艱難的感覺。
滿屋子都是帶着香皂味的水汽,其中還摻雜着雪花膏的香味,和火盆散發出來的微微嗆鼻的熱烘烘的氣味。
“你也不怕把自己憋死喽!
”江芝蓮趕忙走過去把窗戶開了一條小縫,“這樣很容易缺氧的,你不知道啊?
”
“我哪兒顧得上這些啊!
忙得很呢!
”陳翠紅正在對着鏡子抹口紅,抹了好幾遍都沒抹好。
擦了又塗,塗了又擦,反反複複,嘴皮子都快磨掉一層皮了。
不過陳翠紅的意志無比堅定,不弄到完美,她誓不罷休。
“你起晚了嗎?
怎麼這個點了還沒收拾好啊!
”江芝蓮在屋裡繞了兩圈。
“沒起晚,我三點就起來了。
”陳翠紅說完,用力抿了抿嘴唇,試圖把口紅抿得更均勻,更自然一點。
“三點?
”江芝蓮一臉詫異。
她走到廁所門口停下來,朝裡面看了一眼,“你怎麼大清早地洗澡呀?
”
“身上不洗幹淨了,怎麼換新衣裳!
”陳翠紅白了江芝蓮一眼,“女人都像你似的過得那麼粗糙,那還得了。
”
江芝蓮:“……”
她哪裡粗糙了?
明明挺幹淨清爽的一個小姑娘嘛!
真是的。
“你看看你。
”陳翠紅指了指江芝蓮的頭發,“天天就知道用個破手絹把頭發一綁,也不好好拾到。
”
不等江芝蓮反駁,陳翠紅緊跟着手指頭往下一指,“你再瞧瞧你這臉蛋,是不是就用水胡亂一嘩啦,就算洗完臉了,然後什麼都不抹。
大冬天的,圍巾也是想起來就戴,想不起來就不戴。
小姑娘家家的,臉上就起皮了,你還怎麼見人!
”
“……”江芝蓮哭笑不得道:“我早上用香皂洗臉了,也抹了雪花膏,再說哪裡起皮了!
”
陳翠紅根本沒有聽江芝蓮在說什麼,她打量着閨女的衣服,一臉的嫌棄,“你穿的這是什麼破布條兒啊!
灰不溜秋的,一點精神頭都沒有!
大過年的,你就不能換套喜慶點的新衣服?
”
“這件暖和,今天江家人多,門肯定經常會開着,進進出出的,容易着涼呀!
”江芝蓮低頭瞅了眼身上的米白色襖子,“哪裡灰不溜秋的,這顔色多嫩啊!
我覺得挺好看的。
都是收腰的版型呢,挺顯身材的。
你這種中年人,跟我們年輕人的審美不一樣,你打扮你自個兒就行啦!
别操心我了。
”
“我能不操心你嘛!
”陳翠紅把眼皮子一掀,“你丢了人,那丢的是你自個兒的人嘛!
你還在丢我的人!
你懂不懂?
”
“不會給你丢人的!
絕對給你長兩千米厚的臉!
”江芝蓮笑着催促道:“你快點弄,咱們該走了!
”
“急什麼急!
”陳翠紅把視線從江芝蓮身上挪開,重新盯着鏡子裡的自己。
這口紅今天怎麼就塗不好了呢!
真是煩死了。
她暴躁地抹掉已經塗好的,準備再試一次。
“我來幫你吧!
”江芝蓮走到陳翠紅面前,“口紅給我,我給你塗。
”
陳翠紅将信将疑地把手中的口紅遞給了江芝蓮。
江芝蓮瞅了一眼,啧啧兩聲,“一早上用掉快半管了吧!
你可真行。
”
陳翠紅翻了個白眼,“快點,别廢話!
”
江芝蓮仔仔細細,一點一點地幫陳翠紅塗着口紅。
她手穩,有準頭,審美也不錯。
一次就搞定了。
陳翠紅對着鏡子裡的自己打量了片刻,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行啊,你手倒是挺巧的。
”
“大美人,現在可以走了嗎?
”江芝蓮無奈一歎。
“走什麼?
!
你自己也塗一塗。
”陳翠紅起身,一把将江芝蓮摁到了凳子上。
“我就不用了,一會兒還要吃東西呢!
又不是去選美,不用特意打扮了吧!
”江芝蓮笑着說道:“我覺得我現在這樣就挺完美的了。
”
“完美啥呀,哪裡完美了!
我看全是漏洞!
”陳翠紅一本正經道:“别的我就不管了,也來不及了。
你趕緊把口紅給我塗喽,提精神氣!
你再磨叽,我一會兒還給你塗腮紅!
”
“……”江芝蓮可不想弄倆紅臉蛋子,隻好妥協快速把口紅塗了。
她給自己塗的時候,沒塗那麼精細。
唇形本來就好,随便塗一下就挺漂亮的。
陳翠紅忙着調整帽子的角度,也就沒再管江芝蓮了。
半個小時之後,母女倆終于出了門。
江婉和幼婷都是前一天就回了家,江梅一家三口早上出門早,所以江芝蓮和陳翠紅到的時候,該來的人基本上都到了。
屋裡屋外全都是人,哪兒哪兒都鬧哄哄的。
沒有人知道陳翠紅會來,除了幼婷和江梅一家三口之外,甚至沒有人知道這個離家出走多年的人已經回來了。
見到陳翠紅出現在大門口,各個都是一臉驚訝的神情。
王芳抱着一盆剛剛煮好的豬骨頭,大叫了一聲,“哎呀我的媽媽呀!
這是誰啊?
!
我該不是看錯了吧!
”
陳翠紅穿着高跟鞋,把脊背挺得筆直。
她高傲地微仰着脖子,勾唇笑了一下,拿腔捏調地說道:“都别愣着了,把車後面的東西往屋裡搬搬吧!
”
話音落下之後,竟然一時間沒有人動彈。
江芝蓮覺得這個場面其實挺好笑的。
充滿了戲劇性。
陳翠紅的裝扮跟當年肯定天差地别,說話的腔調和語氣,更是完全不像一個人了。
估計這些人着實得好好适應一段時間,才能接受眼前的現實。
就像當初适應江芝蓮突然的改變一樣。
“幼婷,浩文,你倆過來跟我一塊兒搬東西!
”江芝蓮說着走到車後邊,跳上了車鬥。
幼婷一早就知道陳翠紅回來了,而且還跟母親在招待所裡一塊兒住了好幾天。
所以她早就沒有最開始的那種震驚了。
彭浩文也知道了這件事,而且他跟陳翠紅這個舅母并不熟悉,沒有過太多的接觸,所以她是來是去,人在哪裡,他完全不在意。
打眼望去,也就他們倆比較冷靜,江芝蓮就叫他們幫忙搬東西了。
江梅和彭春龍雖然也是一臉平靜,但畢竟是長輩嘛,江芝蓮也不好對他們招來喝去地,差使他們幹活。
兩個被叫到的小孩兒,穿過一個個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人,走到車後面。
江芝蓮把兩個裝有糖果和餅幹的布兜遞給了幼婷;
随後抱起一箱蘋果放到了表弟浩文的肩上。
就在她準備等幼婷回來,再給她拿一些不算太重的東西時,江大路突然出現在了眼前。
江芝蓮:“爸,你不用管,我們幾個搬就行了。
”
“給我吧!
人多搬得快,搬完趕緊進屋暖和暖和。
”江大路的視線在車上的年貨中打着轉,沒有擡眼去看閨女。
江芝蓮看出了他的故作鎮定,和不知所措。
這時候陳翠紅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過來,一把拉住江大路的胳膊,高聲說道:“你别忙活了,讓孩子們幹去吧!
年輕人身上都是使不完的勁兒,咱們進屋歇着吧!
”
江大路就這麼被陳翠紅半拽半拉地扯進了屋裡。
江芝蓮看了眼他們的背影,抿唇笑了笑。
裝得挺有氣勢的,心裡不還是沒有底氣嘛!
進屋非要拉着人,才有安全感。
也不知道這口氣能堅持多久,晚些時間該不會漏氣吧?
門口風大,江家的人陸陸續續都進了屋。
江婉和江秀留下來,幫着一塊搬東西。
搬到最後一趟的時候,江婉把江芝蓮拉到一邊,低聲詢問,“媽什麼時候回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