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沒有直接出宮。

　　他去禦花園走了一遭。
有太監清路，倒是沒有遇見什麼人。

　　等福晉從太後宮裡出來，兩人才出宮回府去了。

　　一路上，四爺騎着馬，心裡亂糟糟的。

　　到了府裡，福晉叫了他幾聲都沒聽到。

　　還是蘇培盛拉了一下他的衣裳。

　　“嗯？
福晉累了，先回去歇着吧，爺去錦玉閣走走。
”四爺完全不知福晉說什麼，擡腳就走。

　　福晉愣了一下才應了是，她倒不是吃醋，而是疑惑四爺這是怎麼了？

　　方才就臉色不好，估摸又是跟德妃娘娘鬧了……

　　德妃娘娘真是有意思，這麼有出息的兒子不親近，還指望吊兒郎當的十四爺不成？

　　錦玉閣裡，葉棗還沒請安，就被四爺拉着手帶進了内室。

　　“葉氏，爺有話問你。
”四爺很嚴肅。

　　葉棗愣了一下，揮手叫阿圓幾個退下。

　　“爺問吧。
我說實話。
”葉棗眨眼。

　　四爺看着她，忽然笑了笑，這嚴肅的樣子做出來，還是可愛。

　　揉揉她的頭，這才坐在他身邊。

　　見四爺笑了，渾身都似乎松了，葉棗也跟着心裡一松，方才還真有些忐忑。

　　“葉氏，爺問你，你要是生了孩子，養在福晉跟前，那是嫡出的子女，你也因此被福晉高看一眼，爺或許因為愧疚，對你更好。
你以後再有子女，也就可以自己養着，你願意麼？
”

　　葉棗眨眼，然後皺眉。

　　她敏銳的覺得，四爺不是真想這樣。
而是……拿她做例子。

　　“不願意。
”葉棗聲音軟糯，卻堅定：“這不是拿第一個孩子，換我的舒心和其餘孩子的順心麼？
”

　　“理智上說，孩子養在嫡母跟前是好事，可是哪一個做親額娘的舍得自己的孩子呢？
便是玉甯……那樣的，我……極瞧不上的，也心心念念的親近自己的孩子……”

　　不動聲色給玉甯上了個眼藥，葉棗繼續：“何況，隻要我在，以後再生育孩子了，叫第一個孩子怎麼想？
”

　　“以後他怨我怎麼辦？
”葉棗神色凄惶。

　　“何況……最要緊的一點，就算是嫡母……又如何呢？
我自己的孩子，給誰能放心？
以後他長大了，怪我沒本事，怪我出身低，我都無話可說。
可是，叫人家養着他，大了之後怪我不要他了，那我怎麼辦？
”

　　葉棗說着，就跪下去了：“所以，隻要我還叫爺看在眼裡一日，隻要生孩子，我就一定想要自己養着。
或者，如同爺說的一般，養在前院裡。
按照規矩上，不在我跟親也不怕。
隻是從小，他要知道，我是他的額娘……”

　　葉棗哽咽：“不是我不要他，隻是規矩不許……我得叫他知道，我心裡舍不得他。
而且，不能在我身邊養大的孩子，我隻會疼他入骨。
是我對不住他……”

　　四爺的腦子，混混沌沌了一上午。

　　這會子，葉棗的話就像是閃電，摧枯拉朽的劈開了四爺混沌的思維。

　　是呢。

　　這世上的女子千萬，多數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的。

　　他小時候，親眼見過老三摔破了頭，榮妃失态的哭泣。

　　親眼見過老五淘氣，被馬踢着，宜妃花容失色的跑着看他。

　　記得很清楚，那一回，宜妃全然不顧姿态，跑的頭發都散開了。

　　見了老五，眼眶紅着，卻隻是恨着罵他不懂事，罵他闖禍。

　　隻是還是吧老五接回了翊坤宮，照顧了半個月。

　　老五是養在太後宮裡的……

　　宜妃……總是對老五比老九更認真些。

　　可四爺小時候的記憶中，德妃永遠是雍容的，是大度的，是最規矩的。

　　四爺小時候也會受傷，也生病……

　　不是奶嬷嬷，就是皇額娘，他沒有見過不顧儀态如榮妃那樣對老三的哭泣。

　　沒有見過跑的散開了頭發罵老五的宜妃……

　　“起來，爺應過你。
你生了孩子，格格你就養着她。
阿哥就放在前院裡。
你随時可以見着。
雖然不在你跟前，他必然隻認你一個親額娘。
不必擔心，别委屈。
”四爺将葉棗拉起來，抱在懷裡。

　　四爺心裡是難過的。

　　沒有什麼比發現自己的親額娘其實一點都不在乎他更叫人難過了。

　　縱然是四爺，縱然是皇子四爺……

　　葉棗被四爺抱得緊緊的，伸手摸着四爺的後背：“天下額娘的心，都一樣。
”

　　不過，葉棗知道，有些女人的心，卻是夠狠。

　　孩子也是鋪路的石頭。

　　四爺這樣失态，她豈會不知？

　　四爺是從宮裡回來的……

　　德妃吧？
她與四爺的關系真是不好呢。

　　四爺既然這麼問，自然也是這麼看的。

　　可是她沒有别的意思，如果……德妃與四爺的經曆能叫四爺難過的話……

　　對不起，她就借着四爺的這份難過，把自己的以後敲定吧。

　　她甯願不要孩子，也絕不叫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叫别人額娘。

　　而自己卻不能認，不能抱。

　　四爺感受她小手在他後背輕輕的安撫，确實心裡舒服多了。

　　“好好調理身子，開春就可以懷孩子了。
先生個小格格，自己養着。
過一兩年，再生一個小阿哥，你就完滿了。
”四爺笑了笑，松開一點道。

　　“嗯。
謝謝爺。
”葉棗點頭，在四爺臉上親了一下。

　　她越是乖巧，四爺越是覺得虧欠了她：“先生阿哥也成。
生了阿哥……”四爺想了想：“準你養到他斷奶，然後抱去前院。
”

　　“時常見，他不會不認你。
等他大了，懂事了，就可以經常看你。
”四爺摸她的臉。

　　“嗯，爺……我感動。
”葉棗把臉埋在四爺的懷裡歎氣。

　　要是個純純的古代女子，葉棗是要感動死了。

　　可惜，就算是這樣，到底孩子不能親手帶大，總歸是遺憾的。

　　葉棗想着，四爺何時能做皇帝呢？

　　那樣，她就有往上爬的機會了，總要争個妃位吧？

　　嫔位還真是瞧不上呢？

　　葉棗心裡好笑，勉強忍住，又蹭了四爺加下。

　　四爺被她蹭的心裡一片柔軟。

　　葉棗正在治愈四爺，四爺不知道，但是，他如今，就想叫葉棗高興。

　　叫她有保障吧。
不需要把孩子送出去，也可以過得好。
這樣她會喜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