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然張了張嘴，最終搖搖頭：“沒有。
”

　　“要是沒說别的，你姑奶能好心安排車子送你？
你該不會是有事瞞着我吧？
”

　　崔家棟壓低聲音，看向姜知然的眼神透着危險。

　　“我能瞞着你什麼？
”

　　姜知然說：“因為要和你在一起，我和我爸媽斷了親，等于得罪了姜家所有人，我姑奶能讓我進門，是看我帶着菲菲一起，能安排車子送我，也是出于對菲菲的安全考慮。
”

　　“你……”

　　崔家棟一時間語塞。

　　姜知然卻沒管對方，牽着女兒菲菲繼續前行，但她心裡實則不安，一方面擔心崔家棟背着人再對她發火，甚至動手，另一方面又覺得她不該對自己的丈夫說話太沖，畢竟他們要過一輩子，且崔家棟不對她發火，不動手打她的時候，待她還是極好的。

　　“生氣了？
”

　　崔家棟見姜知然牽着女兒走遠，他神色怔了下，旋即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快步追上姜知然，柔聲說：“别生氣，剛才是我态度不好，可你知道的，我也是想讓咱們一家在北城多個靠山。
”

　　姜知然搖搖頭，她回應：“我沒生氣。
”

　　“真沒有？
”

　　崔家棟觀察着姜知然臉上的表情，卻什麼都沒看出來。

　　“嗯。
”

　　姜知然點頭。

　　崔家棟嘴上笑說：“你沒生氣就好。
”他覺得姜知然似乎有些變化，竟然都知道該如何掩藏情緒。

　　快到文家樓下，崔家棟忽然問：“你姑奶第一次見咱家菲菲，就沒意思一下？
”

　　“……”

　　姜知然嘴角動了動，很快她搖頭：“沒有。
”幾年的夫妻生活讓姜知然切實體會到，手裡沒錢，不僅說話沒底氣，最重要的一點是心裡不踏實。

　　且在需要用到錢時，卻怎麼都借不到，那種感覺她不想再體會。

　　而姑奶給女兒菲菲的紅包……她通過觸摸到的厚度，怕是不少于五百塊錢。

　　這錢放在現在雖談不上特别多，但也着實不算少，要是被崔家棟知道，他肯定得從她這要走……

　　心念電轉間，姜知然決定隐瞞崔家棟，不把姜黎給崔一菲小姑娘紅包這件事道出。

　　“你姑奶又不缺錢，而且是大學教授，這麼有文化的一個人，怎麼可能不懂禮數？
咱家菲菲第一次上她家門，作為長輩，她給個紅包這不是常理嘛！
”

　　崔家棟這話無疑是在說給姜知然聽，目的是詐姜知然之前說的“沒有”是否術士。

　　“我爸媽因我當年做的事寒心，我小姑對我爸媽的感情自然比對我深，她今個沒把我直接趕出門，已經算是給我面子，又怎麼可能去想其他？
”

　　姜知然說着，心裡想的是，必須得把紅包裡的錢藏好。

　　“那你姑奶有沒有說讓你帶着孩子多去她家走動？
”

　　崔家棟心裡氣悶，卻不得不遏制住，于是耐着性子又問了句。

　　“我姑奶沒說。
”

　　姜知然回應。

　　崔家棟笑得勉強：“八成是你姑奶忘記說。
”靜默片刻，他說：“我覺得日後咱們隻要有空，還是該多去爸媽家裡和姑奶那邊都走走，哪怕不被歡迎，可有句常言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咱們堅持下去，爸媽遲早會重新接納你這個女兒，姑奶對你的态度也會慢慢轉好，你覺得呢？
”

　　“我聽你的。
”

　　自個去撞撞南牆，興許就不會對她爸媽和姜家其他人再抱不切實際的希望！

　　姜知然是這麼想的，不過話又說回來，她本人其實也仍抱着一絲絲僥幸，覺得養了她多年的父母看在她經常上門，滿心誠懇的份上，忍不住心軟，再接納她這個女兒。

　　然，想法很美好，現實卻無比骨感。

　　緣由？

　　即姜知然被崔家棟的耳旁風吹着，在接下來的兩個來月往姜一鴻和顔柔的住處跑了不下五趟，卻一次都沒跨進院門。

　　至于去見姜黎，倒是有被接待一次，再往後，根本連姜黎的面都見不着。

　　用不着多想，姜知然很清楚，這是姑奶不願看到她，更準确些說，是不願看到她和崔家棟，于是，在第五次前往大宅沒見到姜黎後，姜知然不顧崔家棟向她發火，堅決自己的态度，不要再做無用功。

　　換句話說，她不想繼續讨人嫌，不想一次又一次被養了她多年的父母拒之門外，不想給她曾經很喜歡，其實現在也還是喜歡的姑奶增加困擾。

　　看出姜知然态度已決，崔家棟本想動手的，但一想到自己住在文家，稍有動靜，就有可能引來便宜嶽父出面，到時，搞不好會把他趕出家門，甚至一個電話打出去，就讓他丢了現在的工作。

　　考慮再三，崔家棟按捺住脾氣，卻對姜知然使用起冷暴力。

　　但凡兩人私底下在一起，他是一句話都不說，且直接把姜知然視作空氣。

　　面對這樣的丈夫，姜知然無疑很難受，可她也清楚自己在那住着，為免被生父嫌棄，隻能默默忍受委屈，不敢和崔家棟争吵。

　　夫妻倆不再上門，姜一鴻和顔柔自然松口氣。

　　當然，姜黎同樣松口氣，畢竟每隔一兩個星期姜知然夫妻就帶着孩子登門拜訪，見吧，面對這麼兩個人，着實沒什麼話可說，不見吧，又感覺失了禮數。

　　說實在的，正如姜知然自個所想，姜黎對于她動辄上門感到很困擾。

　　七月天正是熱的時候，這日午後姜黎剛睡醒，接到江博雅打來的電話。

　　“黎黎，你祖父突然病發，這會正在醫院搶救，你快點過來！
”

　　“好，我知道了！
”

　　按下挂斷鍵，姜黎迅速打理好自己，接着，她拿起包包，并随手将手機塞進去，就前去書房喊洛晏清。

　　“怎麼了？
”

　　聽到書房門響，洛晏清擡眼看向門口，見姜黎神色明顯不對勁，不由心中一緊，開口問了句。

　　“祖父這會在醫院正被搶救，咱們得快點趕過去！
”

　　“好。
”

　　起身，洛晏清繞過書桌，就跟在姜黎身後走出書房。

　　前往醫院途中，姜黎給明涵撥了個電話，讓明涵通知明薇和明霆、明琛、明曦，要是此時能走開，最好能盡快趕往醫院。

　　她報出醫院名稱，簡單說了下江鴻發現在的情況，便結束通話。

　　“咱們昨個去老宅看望祖父，他老人家看着不是還很精神，今個怎麼就……”

　　說到後面，洛晏清打住，聞言，姜黎明白他的意思，她唇齒微啟：“上了歲數，體内器官老化，這其實很正常……之前祖父堅持要出院，醫生對爸說過，以祖父的身體狀況，一旦病發，十之八九撐不過去。
”

　　對于江鴻發這個便宜祖父，經過多年相處，姜黎是有感情的，因為自打認親後，姜黎有真切感受到江鴻發對她的疼愛。

　　而人心都是肉長的，既然對方付出真心，姜黎自然做不到虛假回應。

　　“你别緊張，沒準會出現奇迹。
”

　　洛晏清寬慰姜黎。

　　“我沒事。
”

　　姜黎輕搖搖頭，這時，她的手機鈴聲響起。

　　“洛明修的電話。
”

　　看到姜黎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洛晏清淡淡說了句。

　　“嗯。
”

　　姜黎應了聲，接通電話，就聽到小兒子說：“媽，你和我爸來醫院途中别急，我這會陪爺爺在急救室外守着呢！
”

　　沒錯，電話是明修打來的，他是從江氏集團趕到醫院的。

　　“路上很安全，我和你爸馬上就到，你不用擔心。
”

　　姜黎回應。

　　“那就這事，媽，再見！
”

　　“再見！
”

　　結束通話，姜黎把手機塞回包裡，而後，她說：“時間催人老，你我也歲數一大把了，你怕嗎？
”

　　“……”

　　洛晏清怔了下，明白姜黎指的是什麼，他攥住她的手：“怕，我怕再也見不到你！
”司機在專注開車，像是沒聽到後車座傳來的對話。

　　“生老病死是自然界的規律。
”

　　姜黎嘴角擠出抹淺笑。

　　怕又有什麼用呢？

　　人都有一死，隻是遲早罷了！

　　心裡是這麼想的，可姜黎一想到姜大隊長老兩口，情緒還是忍不住有些低落。

　　上個月姜大隊長病了一場，整個人的精氣神就不怎麼好，一想到疼愛自己的親人……會在未來某個時間點一個個相繼離開，姜黎就覺得要窒息。

　　“我會努力活着，和你走到生命最後一刻！
”

　　洛晏清緊了緊姜黎的手，他看着他的小姑娘，神色無比認真。

　　“好！
你一定要說到做到！
”

　　姜黎回給對方一個笑容。

　　“嗯！
”

　　洛晏清颔首，他在心裡告訴自己，必須得堅持做鍛煉，畢竟比起他的小姑娘，他大了她近十歲，要是走到他的小姑娘前面，豈不是要把傷心和孤單全留給她？

　　想到這個可能，洛晏清心中不忍。

　　所以，他要努力活着，要陪着他的小姑娘一起走向人生盡頭！

　　“爸、媽，你們來了！
”

　　一到醫院，姜黎和洛晏清徑直朝急救室方向走，聽到他們的腳步聲，明修立馬轉頭看了過來。

　　“嗯。
”

　　姜黎二人點點頭，随後，姜黎來到江博雅身邊，她出言安慰：“爸，你放寬心，祖父定能挺過這一關！
”

　　“你祖父的情況爸知道。
”

　　江博雅言下之意，是不用安慰他。

　　“……”

　　姜黎一時間無言。

　　江博雅看眼姜黎，他說：“在生死面前，你祖父的心态很好，何況他老人家如今九十有四，就算……就算他今日沒能撐過去，我相信他會坦然離開。
再者，你祖父這輩子已沒什麼遺憾，我們作為晚輩，一會見到他，可不能擺出一副哭喪臉……”

　　不等江博雅把話說完，急救室的門“哐當”一聲從裡面打開，緊跟着，相繼有三位醫生走出，其中一人直接朝江博雅搖了搖頭，開口：“江先生，我們盡力了，您和家人和老爺子做最後的告别吧！
”

　　說話的醫生是一位老專家，也是江鴻發的主治醫生。

　　在這就得提一嘴，這家醫院是江氏集團旗下的産業，在國内相當出名。

　　一方面是醫院各方面條件非常好，另一方面醫院有聘請不少專家坐診，且在職醫生無一不是知名大學畢業。

　　就是護士，也是正規護理學校畢業，服務态度完全沒得說。

　　……

　　江鴻發被護士推回病房，他雙眼緊閉，戴着氧氣罩，呼吸很微弱。

　　“爸……我們進去吧！
”

　　病房門外，江博雅忽然頓住腳，遲遲不再向前，姜黎見狀，不由說了句。

　　沒成想，江博雅依舊站着不動。

　　自個知道是一回事，可真正聽到醫生說自家老爺子處于彌留之際，他心裡還是忍不住一陣鈍痛。

　　半晌，江博雅嗓音低啞艱澀，他回應姜黎：“好。
”

　　強忍着情緒，江博雅步入病房。

　　姜黎和洛晏清走在他身後

　　明修嘴角緊抿，緊跟着父母。

　　“小七！
”

　　就在明修要走進病房的一瞬間，明涵的聲音穿了過來。

　　“二哥！
姐夫！
”

　　明涵和席景禦在一個單位，因此，趕來醫院前有叫上席景禦這個妹夫一起。

　　“太爺爺的情況怎麼樣？
”

　　快步到病房門口，明涵問。

　　明修眼裡難掩痛色：”不太好，我們進去吧。
”随着明修音落，由遠及近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明修和明涵、席景禦看過去，便瞧見明薇等快步走過來。

　　“我們是在醫院門口遇到的。
”

　　這是明薇的聲音。

　　“那就一起進去吧！
”

　　明睿在國外，此刻明涵無疑最大，他說着，率先走進病房。

　　“爺爺、爸、媽！
”

　　以明涵為首，幾人不約而同喚了姜黎三人一聲。

　　江博雅輕“嗯”了聲算是做出回應。

　　姜黎和洛晏清則對着幾人點了下頭，而後，所有人把目光聚焦在病床上，也就在這時，江鴻發緩緩睜開了雙眼，他将目光落向江博雅，又挪向姜黎，接着從明涵幾人身上一一掠過，末了，嘴角翕動，明顯是要說什麼，但由于戴着氧氣罩，所有人都聽不清楚。

　　一旁，那位專家上前，很委婉地向江鴻發說明他現在的身體狀況，然後在江鴻發眼神示意下，幫忙取下氧氣罩。

　　“病人時間不多了，你們……”

　　後話并未道出，那位專家朝江博雅輕點點頭，就帶着其他醫生護士離開。

　　腳步聲消失在病房門外，江博雅走至病床邊：“爸……”他眼眶泛紅，有千言萬語卻哽咽着無法說出口。

　　随後捉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