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我真沒騙人，剛才在外面說的都是真的。
”

　　胡志遠夾了一粒花生米，嚼了嚼道：

　　“過程就幾句話，小六哥隻說大人小孩都好，匆匆地就要挂斷電話，我尋思小寶妹子剛生産完，身邊肯定缺人手照料，就也沒纏着他多問。
”

　　“是是，那個丫頭啊，嬌氣！
這個時候身邊肯定離不了人。
”

　　賀宏進搓搓毛茬寸頭，笑呵呵道：

　　“生男生女都一樣，丫頭好，小子也好，都好！
”

　　“這個小子啊，從小脾氣陰郁，過去我都擔心他以後長大了找不到媳婦兒可怎麼整？
可是你看看？
他找了個那麼能耐的媳婦兒！
”

　　賀宏進輕輕拍着胡志遠笑說：

　　“懂那個漚肥，還有那個稻花魚！
”

　　“還有，還有啊！
我這後山今年陸續種下去的一百五十棵果樹苗，都是她想出來的！
”

　　好長時間不喝酒，兩盅下肚，賀宏進黑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卻面露欣慰，支手掰着手指一樣一樣數給胡志遠聽。

　　“你說說，上哪能找來這麼好這麼能耐的媳婦兒？
别說是媳婦兒、丫頭，多少小子揮鞭子都趕不上！
”

　　“這也能看出來一點兒，不論是男是女，隻要把這個教育工作做好了，那就都有可能成為能耐人物，你說是不是？
”

　　胡志遠隻有笑着點頭說是的份兒。

　　還要出勤辦差事，胡志遠沒在賀家久留，吃完飯在菜碟底下壓了糧票，打過招呼就先走了。

　　陳桂芬最後一個上桌吃飯，最後收拾桌子的時候才看見東西。

　　她捏着糧票給賀宏進看，賀宏進心情美，大手一揚讓她收下：

　　“給了就拿着吧，省得回頭人家再過來不好意思。
”

　　陳桂芬點點頭，問他孩子們的事兒怎麼安排。

　　賀宏進嘬了一口旱煙，思索道：

　　“離得遠，不是過去就在眼前的時候了，現在又正值六七月份農忙雙搶，隊裡肯定抽不出人，看着買點東西吧，那什麼紅糖啊，牛奶啊，他們那兒都有，就不要弄了。
”

　　敲敲煙杆，賀宏進道：

　　“把蓮子和藕粉都弄一些吧，之前縣裡的大夫不是說這些都是好東西？
還有那個雞蛋，生雞蛋郵政弄不了，煮熟了行不行？
”

　　“行了你不用管了，我自己看着弄吧！
”

　　真是敢想！

　　這麼熱的天，雞蛋煮熟了寄過去都得臭得生蛆……盡瞎支招。

　　賀宏進摸摸後腦勺，看老婆子收了碗筷去廚房。

　　……

　　賀宏進原說寄東西的時候，順路寄信問問具體情況。

　　後面又覺得寄信太慢，那邊收到就要好幾天。

　　來回折騰一遭至少要小半個月。

　　他人到了鎮裡郵局門口，揣着包裹和信想了半天，幹脆調頭去了縣裡。

　　鎮裡郵局沒有電話，打電話得去縣裡的郵局。

　　而且上回沒問胡志遠電話号碼，賀宏進想着順路問問去。

　　一路走去縣裡，賀宏進跟小同志打聽，在縣裡部分等了一會兒才等到胡志遠。

　　他問胡志遠電話号碼，叫胡志遠替他寫個條子。

　　胡志遠如實辦了，見他要去郵局打電話，趕忙把他攔下：

　　“叔，叔！
這裡就有電話，你就在這兒打吧，省得又跑一趟。
”

　　“不不，這不合适，先前小六在這上工，現在他都不在了，我要再用電話，那不就成了挖國家的牆腳了嗎？
”

　　“哪那麼嚴重？
就幾句話的事兒，放心打吧！
”

　　胡志遠挽着賀宏進胳膊，一路笑着往院裡帶：

　　“咱們縣裡可沒幾個大學生，領導一直非常關注小六哥那邊的情況，還指着将來小六哥能回來帶動帶動家鄉呢！
叔啊你别怕麻煩，領導指不定希望你常過來‘麻煩’呢。
”

　　“這話說得……”

　　“實話，實話，哈哈……再有，叔你會撥号打電話嗎？
不會吧？
我又走不開，你在這兒我還能給你把把關！
”

　　賀宏進被說服了，跟胡志遠去傳達室打電話。

　　京北西二青塔胡同後面的郵局裡，小同志騎自行車出去傳呼。

　　傅璟佑正好早回家，跟在小同志後面騎自行車到郵局，很快回撥了電話。

　　賀宏進問陸淼，問孩子。

　　傅璟佑就問他身體怎麼樣，老家又怎麼樣。

　　賀宏進聽說過長途電話貴。

　　公家的電話，他也不好意思一直占着用，就加快語速，一股腦地都說了：

　　“我很好，沒再犯過毛病，家裡也好，我跟你嬸兒今年抓了三頭豬，養了二十五隻雞……有一頭豬是給你們養的，你們過年還回來吧？
”

　　“過年還早着，到時候再說……淼淼和孩子都好，這回生的小子，出生就有八斤二兩。
”

　　“哎喲！
八斤二兩！
那不得是個肉坨坨的小子！
”

　　【肉坨坨：方言，大意肥嘟嘟。
】

　　電話那頭，傅璟佑低聲笑着點頭：

　　“是，醫院裡都說頭一回見這麼重的。
”

　　賀宏進咧開嘴，又欣慰又高興。

　　去年傅璟佑沒回來過年，好長時間沒見面，賀宏進有好多話想囑咐，又怕打擾縣裡的同志辦公，就捂着話筒道：

　　“行了，我不跟你說了，家裡還有好些活兒呢，我跟你嬸兒給你們寄了東西，你算算日子，記得取去。
”

　　“好，之前給你寄回去的藥都喝完了吧？
這幾天得空我再跑趟醫院，回頭間隔半個月，你想着去鎮裡收包裹。
”

　　小地方和大城市不同。

　　大城市的郵局裡，不光打電話有人上門傳呼。

　　一些包裹信件什麼的，隻要不是特别大的件兒，也有郵差幫忙送上門。

　　小地方啥也沒有，收信寄信都得自己上郵局。

　　賀宏進擺手，握着話筒說不要、用不上雲雲。

　　那頭傅璟佑聰明得很，直接挂了電話，壓根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這臭小子……”

　　賀宏進感慨罵了聲，把話筒遞回窗口裡，沖裡面的小同志鞠躬道謝。

　　又一轉身換上笑臉，拉着胡志遠，老手比劃了個數字八：

　　“小胡同志，你剛才聽見了嗎？
生的是個小子，八斤二兩重的！
有八斤二兩呢！
”

　　胡志遠笑說：

　　“聽見了，聽見了！
恭喜叔了，又得一個大胖孫子！
”

　　賀宏進神清氣爽，腳步都輕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