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6月份的時候，新聞報紙上放出了《全國基本建設工作會議彙報提綱》，首次點出住房商品化的政策。

　　傅璟佑嗅到苗頭，覺得可以蹲點看看。

　　跟老丈人一起住影響夫妻之間的“感情”。

　　附近要是有合适的，到時候預算夠就能買。

　　回頭甭管自己出去住，還是偶爾孩子一起過去住，讓老兩口得空歇一歇都挺好。

　　算盤打得挺好，卻是還沒開始實行，隔天剛把東西分批給黑皮老四和陳向東送過去，傅璟佑一進家門就被老丈人攔下來了。

　　“你不忙，我跟你說點事。
”

　　陸遠征剛從外面開完會回來，一身正裝還沒脫下。

　　派頭也是老幹部的派頭，招手就把人喊到桌邊坐下。

　　“爸，什麼事？
”

　　頂着大太陽回來，傅璟佑熱得一頭汗，心頭燥也得利害。

　　偏個憨小子一直往身上扒，嚷嚷着要騎大馬、騎大馬。

　　傅璟佑賞了一個帶着父愛的腦瓜嘣，彈得明毅立即松開手，癟着嘴巴轉身往姥爺身上扒。

　　陸遠征抱起外孫，瞪眼訓他：

　　“沒個輕重！
”

　　傅璟佑摸摸頭，沒聽老丈人唠叨。

　　身上熱得跟火一樣，他拿了臉盆毛巾出去，在井邊沖洗了下才又進來。

　　“爸，到底什麼事兒？
”

　　“你現在還是南邊的農村戶籍吧？
”

　　“是。
”

　　傅璟佑點點頭，不明白怎麼老丈人怎麼突然提起戶籍的事兒。

　　“今天開會，上面下了新的政策，從下學期開始，學生到校，戶籍也要到校，”

　　陸遠征也不賣關子，繼續說：

　　“趁這會兒還是暑假，你看你得不得空，不行我先給你開個經過條子，你回去先把戶籍遷了，省得回頭開學了弄又麻煩。
”

　　傅璟佑捏着毛巾擦腦袋的手一頓：

　　“必須遷嗎？
就我們學校，還是？
”

　　“必須遷，隻要是大學，就都是這樣的。
”

　　傅璟佑壓低眉梢，直着腰杆沉默了一會兒。

　　發茬上的水珠順着他脖子往下滾，他問：

　　“要是不遷會怎麼樣？
”

　　城市有社會福利，什麼争取招工指标、頂退休父母的班；當兵争取提幹，再不濟也得改轉個志願兵等。

　　多少人都鑽破了腦袋，都想轉城裡戶口。

　　更何況還是首都的戶口，以後走出去都能說是首都人，多體面氣派？

　　可傅璟佑不那麼想。

　　就算不講什麼落葉歸根的話，他心裡還惦記着老家的祖宅呢。

　　陸淼也在京北上學，他倆要是都把戶籍遷出來了，幾個孩子年歲不夠，也當不了戶主。

　　老家那邊的宅基地什麼的，還能有所有權嗎？

　　傅璟佑很是猶豫。

　　陸遠征仿佛看出來了點，解釋道：

　　“政策要求戶籍跟着學校走，就是便于集體管理，這個跟後續的分配工作都是挂鈎的。
”

　　“我知道了，晚點我跟淼淼商量一下。
”

　　傅璟佑又沉默了會兒就點了頭。

　　這事兒注定要取舍。

　　可他不遠千裡地來這裡讀書，不就是為了奔前程嗎？

　　如果這事跟前程挂鈎，那麼便隻有一個結果。

　　……

　　夜裡回屋，傅璟佑跟陸淼說起這事兒。

　　陸淼在燈下試了試給顧瑩做的衣服。

　　顧瑩比她骨架大一點，衣服她穿着有點松垮，顧瑩穿應該是正好的。

　　脫下衣服收好，陸淼回應傅璟佑道：

　　“那就轉呗，這會兒城市戶籍保障多，對咱們沒壞處。
”

　　其實哪裡的戶口都一樣。

　　也不是說首都戶籍就是鑲了金邊，叫人一門心思地非轉不可。

　　再過幾年，人家農業戶籍也有農業戶籍的好處呢。

　　隻不過他們未來肯定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城市裡。

　　像什麼孩子求學、生病就醫之類的，有本地戶籍在手，肯定要方便點。

　　轉肯定是得轉的，就是吧……

　　傅璟佑眉骨壓低，神情怏怏的興緻不高。

　　陸淼疊着衣服沒聽見他動靜，回頭看他神色，就猜出點什麼。

　　她把衣服放去一邊，跪在炕上從後面親昵摟住他脖頸：

　　“你放不下老家的地？
”

　　“地是小事，宅基地是大事。
”

　　他摸上她胳膊，旋身把人拉進懷裡抱着歎氣道：

　　“沒有宅基地就沒有确權，屋咱們能住，可等以後屋垮了塌了呢？
以後過年回去不就連個窩兒都沒了？
”

　　就算修繕房屋，能讓房子一直堅挺下去。

　　等他們百年過身了，小輩們都是從小在外面長大的，還能不能記得他們祖籍是南邊的？

　　又會不會繼續修繕房屋呢？

　　一代一個政策，未來變數太多了。

　　往深裡想，傅璟佑心裡就有點不得勁。

　　“嗯……”

　　陸淼斟酌想了一會兒，這事兒确實是個問題。

　　戶籍得先落到學校，之後分配工作，再往工作單位上轉。

　　就算現在不把戶籍落在學校，之後也是要落在單位上。

　　以前倒也聽說過畢業後把戶口往老家遷的。

　　但是好像轉不了農業戶籍了，隻能是非農，而且還是集體戶口……

　　這個事兒吧，主要還是他們一家子情況特殊。

　　她嫁給傅璟佑之前，傅璟佑的戶籍本上隻有一頁。

　　但凡多兩個人頭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棘手。

　　“我記得特殊情況下，是可以申請讓孩子單獨立戶的，先申請看看？
”

　　也隻能這樣了。

　　傅璟佑沉沉呼出一口氣，點點頭說：

　　“我明天給胡志遠打個電話，讓他先幫忙打聽一下，要是能行，到時候需要什麼材料好一起帶回去。
”

　　“對我來說，你和孩子在哪裡，家就在哪裡，我想你也是一樣……”

　　陸淼親親他下巴，耳廓貼在他胸前依偎着，試圖能夠給他一點安慰：

　　“不管結果怎麼，都看開點，好嗎？
”

　　“嗯。
”

　　傅璟佑颔額，擁着她，在她肩上安撫拍了拍。

　　隔天傅璟佑就去辦這事兒。

　　隻是胡志遠的電話打通後，又等了幾天才收到确切消息。

　　特殊情況确實可以特殊處理。

　　但是孩子沒到年齡想到單獨立戶，在老家那塊兒，隻能是父死、母再嫁不要孩子的情況才可以。

　　再不就是父母雙方均為軍人且戶口已注銷的……

　　總之，等了幾天，得到的消息就是能辦，但是他們不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