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喜連連點頭。

　　屋裡孩子的哭聲擾得她心思混亂。

　　雙喜也有點想不通，事情怎麼就發展成了這樣？眼下六神無主的，隻能拉着公公一再囑咐：

　　“爹，小六哥和小六嫂不欠咱們家什麼，人家肯幫忙說話就是盡了最大的情誼，咱們不能那麼想人家！”

　　要不然他們都成什麼人了？

　　“你放心，這事兒爹心裡清楚，爹有數！”

　　雙喜點頭，這才撒開手。

　　拉呱的這點工夫，楊婆子早跑出去老遠。

　　“老婆子！老婆子……楊、呼……楊招娣，你給老子回來！”

　　馬宏國氣喘籲籲的，邊追邊喊。

　　吵吵嚷嚷的動靜，驚動了村裡中午從地裡回來做飯的人。

　　不少人從家裡探出頭來打量。

　　“怎麼了這是？老馬家這兩口子怎麼急吼吼的，出什麼事兒了？”

　　“不知道啊！”

　　“看方向好像是往東打谷場的傅家那頭去的，我看八成是為了昨天的事求人去的！走，一起看看去！”

　　“唉唉！你們等等我，我也去！”

　　好八卦的人放下手裡鍋鏟、鋤頭、洗菜盆，三三兩兩的結伴都往傅家那邊去看熱鬧。

　　“我的天呐，我的兒啊！沒有你們這麼辦事兒的！這是要把我們一大家子往絕路上逼啊！”

　　“我可憐的兒啊！家裡到現在連個香火都沒有，這要是結了紮那肚子裡再下來一個賠錢貨，你這一輩子可怎麼辦呐，我可憐的兒啊！”

　　馬宏國畢竟上了年紀。

　　喘了一路追到傅家時，楊婆子已經坐在傅家門前的棗樹下嚎了起來。

　　隻是楊婆子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數的。

　　沒跟那會兒從家裡竄出來的時候一樣，上傅家讨說法，就是坐在門前一個勁兒的哭慘。

　　馬宏國臉色尴尬難看，上前拉扯楊婆子道：

　　“你跑這裡發什麼癫？趕緊給老子回去！再鬧下去，回頭叫幾個孩子在村裡都擡不起頭來！”

　　這事兒别說他們辦得不好，旁邊那麼多鄉親看着呢！隻是幹嚎那也是丢人現眼！

　　馬宏國臊得不敢往周邊看，隻一個勁兒的拉扯楊婆子，想把人拖回家。

　　楊婆子哪裡肯？

　　一手推搡，一手抱着傅家的大棗樹，擰着一股勁的反抗。

　　場面滑稽，周邊看熱鬧的人有些都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馬宏國脊背佝偻得更厲害了：

　　“跟我回去，回去！”

　　“我不，我不！”

　　正拉扯着，一個小子從傅家門裡竄了出來，埋頭就往村裡方向跑去。

　　扭頭見是賀家的敏銳，馬宏國心裡立即明白了什麼。

　　他松了拉扯楊婆子的手，有幾分慌張的往傅家門口看。

　　沒看見陸淼，倒是看見田桂花從門裡走出來。

　　“他二嫂……”

　　馬宏國搭上笑臉想說點什麼，田桂花打斷他們：

　　“叔，嬸子，你們這是做什麼？我弟妹病得嚴重，昨天從市裡回來人在屋裡就沒怎麼休息過，想了一晚上才把你們家的這個事兒平下去。怎麼了？現在孩子能留下，家裡也不用交罰糧，這樣的結果你們還不滿意？”

　　“不不不，不是……”

　　“那是什麼意思？怎麼還上這兒來哭上了。”

　　這一句話，直接把馬宏國問得詞窮。

　　周邊看熱鬧的人竊竊私語。

　　聽楊婆子嚎了一通，現在又聽田桂花這一席話，大家回過味來，隐隐約約都有點摸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哎喲！你們咋那麼貪心呢？别人屋裡都不讓生，就你們家能生，還不用罰錢罰糧，就這還不滿意？你們還想要啥？”

　　“就是就是！”

　　人口多了，不僅意味着人丁興旺，更意味着家裡有更多的勞動力。

　　村裡有好幾戶人家，處境都和馬家相似。

　　現在聽說馬家的情況，那幾戶人家心裡的羨慕和嫉妒都有。

　　明面上不好表現出來，就夾在人群中一起沖馬家的老兩口吐口水：

　　“娃都給你保住了，生不出來也是怪你兒媳婦的肚皮，關人家什麼事？得了便宜還賣乖，真不要臉！呸！”

　　“欺負人家小六媳婦兒頭上沒有公公婆婆撐腰是不是？這麼能耐，你們咋不去找檢查隊的人腦呢！”

　　“就是就是！”

　　人群鬧哄哄的，突然有人接話道：

　　“小六媳婦怎麼沒有公公婆婆啊？隊長和桂芬嫂子不就是？”

　　“對對對！”

　　“吵什麼，都吵什麼！”

　　說曹操，曹操到。

　　剛說起賀宏進和陳桂芬，人就來了。

　　那會兒楊婆子剛到傅家門前的時候，田桂花看她一副撒潑不講理的樣兒，就讓敏銳往賀家去叫人。

　　傅璟佑一聽說家裡有人鬧事，兩步就飛回來了。

　　陸淼還病着，賀宏進和陳桂芬也怕出事，趕緊跟在後頭一起來。

　　生育政策委托公證的事兒，李大錘才說到一半，人也還沒走呢。

　　聽說是馬家的人跑去傅家鬧事吵架，李大錘看了眼一臉懵的馬建設。

　　兩個人也在後頭往傅家去。

　　傅家門前，李大錘和賀宏進主持公道問怎麼回事時，傅璟佑已經進了家門。

　　田桂花知道他擔心，說人在後院後，就和傅璟佑一道往後院去。

　　那會兒敏銳被使喚去了賀家，敏傑則被留在了後院。

　　田桂花早跟敏傑囑咐過，說要是有人硬往屋裡闖，就讓敏傑在後面堵着點門。

　　不讓那些人過來近距離的吵陸淼。

　　敏傑在廚房探頭探腦的，緊繃了大半天。

　　看見小叔和他娘一起進來，敏傑一下子放松下來：

　　“小叔！娘！”

　　傅璟佑輕輕颔首，跨出廚房後門，在陰涼處找到歪在涼椅上看書的陸淼：

　　“淼淼！”

　　陸淼合上書，撐身坐起來柔柔沖他笑：

　　“就這麼點的工夫，是不是又讓你吓一跳？”

　　确實。

　　剛才在賀家時，傅璟佑一顆心都蹦到了嗓子眼。

　　她脆弱得跟紙張一樣，輕輕碰一下就能破出個窟窿。

　　傅璟佑就擔心她會怎麼樣。

　　所幸沒有……

　　傅璟佑松了一口氣，在她跟前蹲下身。

　　與她平視時，珍重攥着她微涼的手說：

　　“你别為這種小事鬧心，身體要緊。”

　　“嗯。”

　　陸淼淺淺笑着，輕輕點頭。

　　放過去，她情緒或許會有所波動。

　　但是現在不同。

　　她選擇幫助的是雙喜，不是馬家。

　　馬家怎麼想的，對她來說無所謂。

　　至于楊婆子？

　　楊婆子鼠目寸光，在村裡是數一數二胡攪蠻纏的人。

　　跟她計較是計較不完的，要不然陸淼早罵出去了。

　　她是病了，又不是死了，說幾句話的氣力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