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差小同志也不知道賀家是哪一戶。

　　騎自行車進村的時候，見了人就喊着問有沒有認識賀敏敏、賀宏進的。

　　賀敏敏給她爺寄東西回來的話，郵差小同志喊了一路。

　　村裡有人聽見就幫忙給指了路。

　　說賀家老兩口去後山上幹活兒去了，東西可以先送去東打谷場的兒媳婦家裡。

　　趙蘭香正好躲懶歇在家裡沒去下地。

　　聽見外頭的話，趙蘭香能依嗎？

　　一個箭步竄出家門，趙蘭香說自己是賀敏敏的親娘，直接把東西截了胡。

　　趙蘭香是個拈酸拎不清的，郵差小同志詢問村裡人證實其身份時，衆人點頭過後便相繼離去。

　　沒人願意沾她的邊。

　　郵差小同志不知其中細節，隻确認親屬身份把東西交過去就算是完成了任務。

　　也有人往後山上去給陳桂芬和賀宏進遞消息。

　　隻是等老兩口回到家裡時，趙蘭香早在她那屋裡拆了包裹。

　　什麼巧克力，上好的花布。

　　還有玻璃瓶兒裡帶塑料花、看着就不便宜的頭油，以及棉鞋和八十二塊錢等等。

　　趙蘭香嘴裡嘬着苦津津的巧克力，但凡是自己能吃能用的東西，她都拿了出來。

　　賀大哥不知道鑽去了哪裡躲閑，趙蘭香一個人在屋裡，賀宏進作為公公，避嫌不好進去。

　　可陳桂芬不一樣。

　　陳桂芬虎着臉直接進了趙蘭香的屋。

　　看清屋裡情況，陳桂芬上去就是一個大嘴巴子：

　　“不要臉的東西！這東西是給你的嗎你就拿！”

　　打完趙蘭香，陳桂芬就開始把床上趙蘭香挑出來的東西往包裹裡塞。

　　趙蘭香當然一百個不願意。

　　顧不上被打得發麻的臉，趙蘭香上來跟婆婆搶奪東西道：

　　“我是那死丫頭的親娘！她是我生我養的！我自己閨女寄回來的東西我憑什麼不能拿！你撒手，撒手！這些是我的！都是我的！”

　　陳桂芬年紀大了，拔河力氣抵不過趙蘭香。

　　眼看要落于下風，陳桂芬狠了心幹脆撒開手又一巴掌抽過去：

　　“不要個逼臉的東西！你虧不虧心！當初你是怎麼對敏敏的？現在說這話也不怕被人聽去了戳脊梁骨！少給老娘鬧騰！這處院子是我跟賀豐收他爹的！你再不消停，就滾回你老趙家去！”

　　趙蘭香被震懾了兩分。

　　可眼睜睜見着那麼好的東西自己一點得不着，趙蘭香又不甘心。

　　短暫遲疑，趙蘭香還是往前撲着想搶。

　　陳桂芬閃身躲避。

　　趙蘭香趴在門闆上撲了空，而陳桂芬早提着東西出偏房回了正屋。

　　“沒天理了！都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生她養她當初都去了半條命，臨了一個子兒、一句好都撈不着！沒有這麼欺負人的！哎呀我的老天爺呀！你快來給我做做主吧！我命苦呀攤上這麼個狼心狗肺女兒和知冷不知熱的婆家……哎呀天呀……”

　　趙蘭香氣死了，拍着偏房門闆哭天搶地的罵。

　　可是她哭得再慘，又有誰理她呢？

　　賀家老兩口不理。

　　村裡人就更不會理了。

　　頭幾年村裡差點出人命，那事兒大家夥兒到現在可都還記着呢！

　　趙蘭香嚎了大半個鐘頭，見沒有一個人答理她，便摔上屋門漸漸地也熄了聲。

　　在文化館當學徒期間，敏敏學到的不僅僅是手藝。

　　師傅們抽出空閑也會教她認字。

　　這次寄回來的東西裡就夾帶了書信。

　　其中除了東西的分配外，還附帶着跟師傅們的合影外加詳細的近況闡述。

　　見到照片上紮紅頭繩梳着兩根麻花辮，被幾個渾身溢滿文化氣息的老同志簇擁在中間的敏敏，陳桂芬直接紅了眼眶。

　　再一聽賀宏進念起書信上敏敏的近況，陳桂芬擤了一把鼻涕，把照片按着貼在心口，眼淚直淌。

　　敏敏能謀到好的出路，這事固然讓人感到高興和欣慰。

　　可一想賀大哥和趙蘭香是那樣的東西，敏敏從那麼一小點就被帶着出去謀生路，陳桂芬心裡就很不是個滋味，感到極其的心傷。

　　可憐的娃娃，這輩子沒投到個好胎。

　　要不是有個願意搭把手的小叔、小嬸在，這一輩子可怎麼是好？

　　賀宏進也很是感慨。

　　但他畢竟是個男同志，年紀又上來了，情感方面更深沉、壓得住些。

　　抽了一口旱煙，賀宏進把着煙杆在桌角敲了敲：

　　“行了！這事兒有什麼好哭的？她苦也苦過了，苦盡甘來！以後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你就瞧好了吧！”

　　陳桂芬聽他說得也是，登時破涕為笑擦了眼淚。

　　敏敏寄回來一大兜子的東西，哪些是給誰的都做了标注。

　　賀宏進在旁邊按照信上念，陳桂芬就在桌子的另一頭慢慢收撿。

　　期間賀大哥從村裡經過聽見消息，後知後覺的趕回家裡時，陳桂芬早把東西分得差不多了。

　　賀大哥還算是心裡比較有數的。

　　當初趙蘭香虐待敏敏，他在邊上隻看着卻沒有阻攔。

　　眼下進院子往堂屋方向瞟了一眼，見老兩口沒喊他，賀大哥便清楚了幾分。

　　寄回來的東西裡大概沒有他的份。

　　賀大哥不糾結也不遲疑，腳步不慢直接回了偏房。

　　可趙蘭香就不一樣了。

　　東西和錢一樣得不着，在公婆面前還一直不占上風。

　　别說咽下那口氣，趙蘭香簡直都快被氣死了。

　　賀大哥一進屋就倒頭睡覺，趙蘭香剜了他幾眼。

　　過去趕上這種情況，兩個人總要吵架摔東西。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趙蘭香開始覺得沒意思，眼下更是罵都懶得罵了。

　　賀大哥睡賀大哥的。

　　趙蘭香就一直趴在房間門口的縫隙裡，虎視眈眈盯着院子裡的情況。

　　下午敏傑、敏銳放學回來，老兩口把東西分裝成小包裹，讓兩個孩子把田桂花和賀二哥的那份捎過去。

　　趙蘭香算是找到了機會。

　　看準時機打開房門，趙蘭香一把将才從正屋出來的敏銳給薅到了偏房這邊的門口來：

　　“耀宗！你婆是不是又叫你把東西拿去你二嬸家？耀宗，你爺婆偏心，可娘疼你，你得跟娘一條心！這些都是你姐買回來給娘的東西啊！你聽話，把東西給娘，快給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