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賀二哥和老兩口的東西，前兩天就讓他們先拿回去了。

　　傅璟佑出門拜年，身上隻揣了兩包煙和十塊錢的零錢。

　　到村裡遇上年紀大的就發煙。

　　家裡有小孩的，就論關系遠近給個一毛二毛。

　　紅封隻紮了一個，就是剛才給于浩的那個。

　　昨兒夜裡陸淼就囑咐過了，于浩不容易。

　　他們回來過年，于浩又是給他們送柴火，又是送雞的。

　　固然是一份情誼，但是也不好白拿人家東西。

　　陸淼就說給小孩的紅包多包一點。

　　傅璟佑就單獨包了五塊。

　　再說家裡那邊。

　　鎮裡和縣裡有人過來拜年，陸淼都留了人在家吃飯。

　　時間緊湊，大部分的人又都不怎麼熟悉。

　　陸淼就直白說了，年後走得急，沒機會給他們回年。

　　就在他們拜年回去的時候，給他們各自包點東西，讓他們帶着回去，多少也是份心意。

　　過來拜年的人都是奔着結善緣來的，說話也客氣，直讓陸淼優先辦正事，不用管他們。

　　人來人往的，其中也有個例外。

　　縣長楊開勝帶着老婆餘芬蘭也來過一回。

　　陸淼倒沒随意打發他們，而是把事兒記了下來。

　　事後拿了一套精裝酒，又包了兩盒茶葉，初二的時候讓傅璟佑跑了一趟。

　　順便也去了一趟胡志遠家串門。

　　年邊上就這點事，拜完各家的年，事兒就又輕省下來。

　　明夏念叨老家不好玩，晚上沒有電視看。

　　賀宏進把話聽在了心裡，當天下午就把家裡的收音機拎了過來。

　　隻是明夏也不愛聽收音機就是了。

　　雖然如此，卻也弄巧成拙的勾起了小柏川的注意力。

　　人在跟前，時常磨蹭碰撞就熟悉得快。

　　加上小柏川扒拉收音機，賀宏進為逗他玩，總給他開，一來二去，一老一小熟悉不少。

　　漸漸地，小柏川也樂意叫這個黑臉爺爺抱了。

　　再說賀大哥和趙蘭香。

　　在娘家過完年了，趙蘭香尋思事兒應該差不多成了，大年初三的下午就又回了老賀家。

　　隻是老賀家沒人。

　　趙蘭香想也知道人都去哪兒了。

　　她不敢找去傅家，就憋着一口氣，一邊罵罵咧咧的跟賀大哥抱怨，一邊在家裡轉悠的等着。

　　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敏敏蹦蹦跳跳，臉上罕見有了點笑意，可等進院子見了人，立馬又變得瑟縮起來。

　　陳桂芬看見趙蘭香，眉頭一皺，下意識牽過敏敏，不讓敏敏過去。

　　敏敏卻掙了掙。

　　她娘的性格她知道。

　　她要是不過去，一準就要鬧得爺、婆抹眼淚。

　　這麼想着，敏敏悄悄擡頭看了一眼。

　　對上趙蘭香的目光後，敏敏再不敢墨迹，掙開陳桂芬的手，眼巴巴的就朝她娘靠了過去。

　　卻是才走近跟前，就被趙蘭香扯着胳膊，一把薅進了屋裡。

　　陳桂芬追過去說：

　　“大過年的，你這又是要做什麼？
她是個人！
是條命！
你天天又是打又是罵的，你心腸怎麼這麼毒！
”

　　趙蘭香直接把門甩上，站在屋裡罵道：

　　“孩子是我生的，我打兩下怎麼了？
礙着你什麼事？
你心疼不讓打，我偏打！
”

　　屋裡響起了好幾聲皮肉炸響。

　　卻隻聽見打人的聲音，聽不見敏敏哭。

　　陳桂芬眼淚直流，氣得倒仰，卻又被趙蘭香拿捏住了。

　　生怕多說後，趙蘭香下更黑的手，便隻能站在院兒裡罵賀大哥不是個東西。

　　賀宏進捂了捂胸口，人歪歪斜斜的要倒，陳桂芬看見，趕忙抹了眼淚

　　扶他進屋。

　　屋裡趙蘭香揪着敏敏的頭發，就拔蘿蔔似的，打完了臉又去掐身上。

　　敏敏換了新衣服，不跟之前那樣似的穿得單薄。

　　趙蘭香掐了兩下掐不找肉，就洩憤似的，一腳把敏敏踹得趴在了地上。

　　自從換上幹淨衣裳，這幾天出入敏敏都很小心，生怕弄髒一點點。

　　這會兒不但滾了一身灰，大衣上的扣子也扯掉了一個。

　　敏敏原本隻默默流眼淚，看見扣子蹦出去老遠，沒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沒哭便罷，這一哭，趙蘭香更是火大。

　　“哭哭哭！
大過年的你号喪呢！
賠錢貨，一點福氣都叫你給哭沒了！
”

　　趙蘭香踢了敏敏幾腳還覺得不夠解氣，見敏敏伸手夠床腳邊上的扣子，她眼睛閃過一陣怨毒，一腳跺了過去。

　　“啊——”

　　敏敏猛的收手，痛得叫出了聲。

　　本就凍瘡浮腫的手，被這一腳踩的，竟有好幾處滲出血來。

　　敏敏痛得發顫，趙蘭香又把她從地上扯了起來，急躁問：

　　“錢呢？
錢拿到沒有？
”

　　敏敏捧着流血的手驚懼搖頭：

　　“沒錢，沒錢！
”

　　沒錢？

　　趙蘭香愣了一下，眼神立馬犀利起來：

　　“你再說沒錢？
”

　　敏敏哭道：

　　“真沒錢！
”

　　話音才落下，敏敏臉上就挨了巴掌，這次鼻血都流了出來。

　　“你是不是沒跟她要？
死丫頭，就這麼點事還辦不利索！
别怪老娘沒提醒你！
老娘現在再給你一次機會，後街那個楊賴子你是知道的，要是要不到錢，老娘就把你賣給那個楊賴子做媳婦兒！
”

　　敏敏眼裡閃過絕望。

　　縣裡家胡同後面的楊賴子，敏敏知道。

　　人又老又壞，過去還總把她堵在巷子裡摸她。

　　那個楊賴子都五十二歲了，她才十三歲，她怎麼可能給楊賴子做老婆？

　　“娘，娘，我快長大了，我長大了就能賺錢了，我以後賺了錢都給你行嗎？
”

　　敏敏拉着趙蘭香苦苦哀求：

　　“求求你了娘，别賣我……我長大了能掙錢的……”

　　趙蘭香不留情面地抽回手，站起身時，又一腳把敏敏踹的後仰。

　　“你嬸嬸多疼你？
隻要你要來了錢，你就不用被賣，要是要不到……哼。
”

　　趙蘭香提上床上的包裹，又看向一旁抱着兒子的賀大哥。

　　她眼裡閃過埋怨，滿眼都是瞧不上的道：

　　“什麼忙都幫不上，這個家要你還有什麼用？
還不快走？
”

　　說着話，趙蘭香也給敏敏下了最後通牒：

　　“明後天我還回來，要是還要不到錢，到時候你知道的。
”

　　鄉裡誰不知道傅小六發達了？

　　趙蘭香想從陸淼那裡得到好處，卻又不敢跟陸淼直接對上。

　　說完話就跟賀大哥一起風風火火的又走了。

　　屋裡敏敏再也繃不住的哭出聲來：

　　“小嬸嬸，我、我吃不飽，我也長不大了……”

　　小嬸嬸是最疼她的人。

　　她不可能讓小嬸嬸給她娘二百塊。

　　更也不可能給楊賴子做媳婦。

　　隻要她死了，她娘就逼不着她了。

　　敏敏哭了一會兒，忽然抹了眼淚爬起身，從屋裡闩了門。

　　她撿起大衣扣子拍去灰塵，小心翼翼的收進口袋，又小心翼翼拍去灰塵。

　　在屋裡搜羅一圈，敏敏找到了半截麻繩。

　　髒兮兮腫脹的小手将麻繩穿過門闩，敏敏背過身，将腦袋探過了繩子。

　　“噔噔——”

　　門闆被重力墜的輕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