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要跟多久?
讓你回家,你沒聽到?
”
于敬亭走了一路,憋了一路,終于,在快出屯的岔路停了下來。
他身後,距離他不到三十米處,穗子也跟着停下來。
她一路跟着他從家走到這,于敬亭幾次讓她回去,她都當聽不到。
他走,她就走,他停,她也停,始終保持着個安全距離。
于敬亭本想着她懷孕體力不算很好,跟一會累了自己就回去了。
結果她倒好,一路跟到這,搞得于敬亭提心吊膽。
這兩天沒下雪,路不算難走,可誰也保不齊哪兒結冰不留神踩一腳什麼的。
于敬亭唯恐她腳下不穩摔一跤。
忍耐到了極限的于敬亭大步過去,腦子裡已經排練好了咆哮她的畫面,非得給這個犟丫頭吼哭,吓回家!
剛走到穗子跟前,就被她的笑臉暖得忘了第一句該怎麼吼了。
穗子對他燦爛一笑,從兜裡掏出還帶着溫度的煮雞蛋。
“要吃嗎?
”
“你回家吃去。
”面對這麼好看的一張臉,這誰他媽還能吼的起來。
“我給自己也拿了。
”穗子又變出一顆。
于敬亭腦子一糊,等他回過神時,已經是他牽着穗子的手,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你帶我去哪兒?
”穗子問。
“就在這附近——找到了。
”
于敬亭停下,牽着穗子來到一個土坡下,扒開亂七八糟的幹草,裡面竟然是個洞。
此處已經出屯,人煙稀少。
“我在這住了這麼久,竟然不知道還有這麼個地方!
”穗子驚訝。
這個洞并不高,隻有一米多,大人進來要貓腰,倒是挺寬敞,三四個大人并排坐也是沒問題的。
“我的秘密基地,能讓你發現?
”于敬亭用幹草把地鋪好。
穗子快速計算了下長度和高度。
嗯,不夠倆成年人在裡面醬醬釀釀的,她可以排除這是街溜子領女人鬼混的地方了。
于敬亭不知道這女人心裡的彎彎繞繞,鋪好地示意她坐在幹草上。
“快點吃,吃完就回家。
”
洞裡不會有風,省得她吃東西肚子疼。
“你這秘密基地,有些年頭了吧?
”
“當然。
”
從他八九歲的時候就開始用,一直到十幾歲,甚至結婚前一天晚上,他還跑過來坐了一會,抽着煙,幻想了下婚後生活。
這些,純爺們是不會告訴女人的。
“等你肚子裡這個生出來,我就把這個秘密基地,交給他繼承。
”于敬亭摸着穗子的肚子,有點得意地說。
“哦,我替孩子謝謝你這麼大方。
”穗子毫無誠意,語調敷衍。
她家娃肯定不會長在村裡啊,這個洞,怕是“繼承”不下來了。
倆人靠在一起把雞蛋吃了,于敬亭本想吃完就攆她回家。
結果這女人又耍賴,吃完了就賴在他懷裡不走,倆人摟在一起,聽着外面風聲呼嘯,享受了片刻的寂靜。
“消氣了沒?
”穗子把頭靠在他的心口,隔着棉衣試圖捕捉他的心跳。
于敬亭用手順着她的短發,哼了聲。
“本來也沒氣。
”
裝!
真能裝!
穗子心裡吐槽,面上卻是乖乖地點頭。
他這已經不是氣了,剛剛的狀态,那是要瘋。
“你就不問我,因為什麼不爽?
”于敬亭還尋思呢,她就是問,他也不會說。
結果她就跟個小貓似的窩他懷裡,啥也不問。
“你要願意告訴我自己就說了啊,你不願意,我就是撬你嘴也沒用。
”
她軟軟的聲音悶悶地從他懷裡傳出來,奇迹地安撫了他躁動的情緒。
洞内寂寥,隻有淺淺的呼吸聲。
就在穗子已經他要繼續沉默下去時,隻聽他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他們打咱爹墳的主意。
”
吃飯時,于敬亭罵他家親戚辦白事都吃不起菜,突然就想到了。
老于家的祖墳都在一起,于敬亭的爹死後也埋了進去。
去年開始那一片有點塌,幾家商量着要換個好地方。
于老太有底氣跑到王翠花跟前,提出“你出錢牛歸我”的不要臉說法,就是因為換墳的事兒。
“不依她,挪墳的時候她就對咱爹的墳使絆子。
我不信鬼神,但咱娘信,你别看那老太太嘴上多厲害,拿咱爹拿捏她,一拿一個準。
”
“啊?
動人陰宅損五代,這你奶不知道?
咱爹是她兒子,真有親娘這麼狠?
”
穗子無法想象。
竟然有人為了蠅頭小利,這樣對待死去的兒子。
“不是親生的。
咱爹是爺爺抱回來的,說是他兄弟的血脈,但咱奶總懷疑是爺爺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的。
”
“?
?
?
”
“這些事,咱娘都不知道。
”
“你咋知道的?
”
“爺爺活着時,我把他灌酒精中毒了,他說的。
”
“......你跟姣姣那麼大,就一肚子鬼心眼?
于鐵根,你有啥資格天天說我心眼多的像馬蜂窩!
!
!
”
于敬亭黑線。
這女人的關注點,為什麼這麼奇怪!
“怪不得我覺得你奶很奇怪,跟個神獸似的,總是做出違和的事情。
”
不是親奶奶,那于老太這些騷操作就解釋的通了。
“咱爹剛沒的時候,她領着人,跑到家裡把能拿的都拿走了,我記得有個樟木箱子,是爹親手給咱娘做的,被他們擡走了。
”
當時王翠花哭的嗓子都啞了,于敬亭歲數小攔不住,眼看着那些人胡作非為搶東西。
“所以,那箱子現在在哪兒?
”
“早就沒了,我當天晚上就溜進大爺家放火燒了。
”
“燒了幹嘛,找機會再弄回來嘛,留着是念想。
”穗子覺得太可惜了。
公公都走了十年了,婆婆還經常提起他,這倆人感情一定是特别好。
姣姣考試成績出來那天,穗子還看到婆婆躲小屋念着公公名字一邊抹眼淚。
這些奇葩親戚,看出婆婆對公公的感情,拿這個威脅婆婆,簡直壞透了。
“所以,你殺氣騰騰的出去,該不會是想把老于家祖墳給刨了吧?
”穗子想到他燒箱子的偏激舉動。
這不就是去祖墳的方向?
“刨祖墳那是十歲的我才想的幼稚玩意。
”
“哦?
那我能問問.......二十歲的你,想幹嘛?
”
“你最好别知道。
”于敬亭看了眼她的肚子。
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兒,不太适合孕婦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