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于家是楊屯第一家殺豬的,王翠花回家時,豬已經殺好了。
大豬頭挂在了欄杆上,院子裡的血漬都收拾幹淨了。
于敬亭正叼着煙指揮人灌血腸,順便打量院子有沒有殘留的痕迹。
穗子膽兒小,見不得這個,必須在她下班之前,把院子收拾利索。
“鐵根娘回來了?
”大娘混在幫忙的人群裡,做出一副熱絡的嘴臉。
“你來幹嘛?
”王翠花看到大娘就沒好臉,猜她是過來混殺豬菜的,真是一口也不想給她。
“算了,都是親戚,不跟她一般見識。
”于敬亭把王翠花拽屋裡。
他跟穗子都商量好了,殺豬菜務必給大娘家多分一碗,畢竟大娘女婿幫忙背了一路的金銀,挺不容易的。
“昨晚到底咋回事啊?
”王翠花回來路上聽到自家昨晚出事兒了,一路心急如焚的,進門就問于敬亭。
于敬亭把經過講述一遍,除了發現寶藏的事兒瞞着,其他都告訴王翠花了。
王翠花聽完後怕不已,拍着心口直念祖宗保佑死鬼顯靈。
“虧得有穗子,要不姣姣可咋整——姣姣沒事吧?
”
“啥事兒沒有,早起還蹦跶着跟我要錢買糖呢。
”
有穗子時刻關注姣姣的心理變化,于敬亭也省心許多。
王翠花這才踏實,怪不得兒子提前殺豬。
鄉親們大半夜的幫忙上山找孩子,這豬是得殺。
大鐵鍋熬了滿滿的殺豬菜,新鮮的豬肉挑着那肥瘦相間的,酸甜清脆的酸菜,加上新灌的血腸,咕嘟咕嘟,不一會就香飄滿院。
殺豬都得擺兩桌,這菜炖着需要時間,這空檔男人們支着桌子打牌,女人們坐炕上唠嗑。
大娘一反前幾天的高姿态,拽着王翠花沒話找話,說了幾句沒營養的家常後,眼珠子叽裡咕噜亂轉,壞水蹭蹭往外冒。
“鐵根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自己也知道不當講,就不用講了。
”
地上打牌的于敬亭順口來了句,一推牌,胡了!
大娘被憋了一臉,看王翠花跟沒事兒人似的,跟别的娘們唠嗑,心裡窩火,趁着于敬亭去廁所不在,大娘才抓住機會繼續說。
“鐵根娘,你心也是大,殺豬這麼大的事兒,你家兒媳婦都不幫忙?
”
“你以為誰都跟你家養的懶孩子似的,天天坐炕頭嚼舌頭?
我家穗子有工作的。
”
王翠花白了大娘一眼,就知道她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學校又不是多忙,請會假不就回來了?
啥事兒都指望老婆婆做,現在這些當媳婦的,啧啧,跟我們當年可不一樣了。
”
大娘巴不得挑起人家的婆媳矛盾,使勁地挑唆。
這話題,倒是迎合了炕上除了王翠花以外的幾個老娘們的興趣。
婆婆們在一起,總是少不了念叨自家兒媳婦的不好,這話題開了頭就停不下來。
王翠花聽了一會,覺得膈應,借口看菜,出去透風。
穗子領着姣姣回來時,大娘正口沫橫飛,盤腿坐炕上比比劃劃,看穗子進來了,調門一下擡高了不少。
“要我說啊,這些懶媳婦就是欠揍,殺豬都不在家幫忙,要她幹嗎?
娶回來當祖宗的哦!
”
穗子眨眨眼,這是......沖着她來了?
肩膀一沉,一雙大手搭在穗子肩上,于敬亭懶洋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按着大娘的說法,婆婆就該打媳婦,那你活到現在還沒被我奶打死,真是生命的奇迹,哎,媳婦,你一會找六嬸唠唠嗑,問問麗姐嫁過去後挨了多少次打——我瞅着她可比你懶多了,讓六嬸多揍她幾次,說不定就好了。
”
六嬸是大娘的親家,麗姐是大娘的親閨女,大娘想指桑罵槐說穗子,被于敬亭來了個反彈,啞口無言。
穗子噗嗤樂了,他這嘴還真是.......
大娘被于敬亭怼得無話可說,屋裡人都笑,大娘挂不住臉,沉着臉生悶氣,氣也不挪地方,畢竟,殺豬菜快好了麼。
于敬亭繼續玩牌,穗子本想看看廚房有沒有能幫上忙的,被于敬亭按在身邊坐下,美其名曰是給他當吉祥物。
其實穗子心裡明白,他是覺得她懷着孕,不好操勞,這種大鍋菜廚房裡亂糟糟的,去了除了博個賢惠的名聲,啥也沒有。
給街溜子當媳婦,好處就是可以不在乎名聲,于敬亭按着不讓她動,其他人看了也不敢說什麼,沒人敢的罪于敬亭。
“給我剝個橘子。
”于敬亭對穗子說,順便吹了個牛,“我家媳婦就是忒聽話了,讓她幹啥就幹啥。
”
穗子秀氣地剝好橘子湊他嘴邊,于敬亭吃一口就嚷嚷酸,讓穗子自己吃。
冰涼的橘子,甜絲絲的,哪兒有半點酸味,穗子笑眯眯地吃,不去拆穿他的小心思,自己吃一瓣,喂他吃一瓣,坐在他邊上乖巧地裝吉祥物,正大光明地偷懶。
大娘看着來氣。
她閨女也剛生完孩子沒多久,在婆家的待遇跟穗子一比,簡直是天上地下,她閨女當初懷孕時就忙裡忙外,差點累流産。
憑啥陳涵穗就有這待遇?
穗子坐在于敬亭邊上,于敬亭就一直胡牌,也不知道是他手氣壯還是穗子帶财。
坐炕上這幾個女的都是離老于家近的鄰居,看于敬亭連續胡牌,便有人開口打趣道:
“鐵根這真是好福氣,娶了這麼個旺家的媳婦,自打穗子嫁過來,你家就一直順當,打牌都赢錢。
”
這話引來附和聲一片。
于敬亭這段時間在屯裡的口碑真不錯,接二連三的抓賊,還上了報紙,賣草藥賺錢也是他提出來的。
大娘又嫉妒了,在一片和諧氛圍内,非要發出不和諧的聲音。
“穗子可不就是‘旺’麼,把她小姑子都‘旺’到山裡去了,這要不是鐵根回來的早,指不定就把姣姣給‘旺’進去了。
”
這話一說出來,屋裡鴉雀無聲。
前一秒還歡樂的氣氛,下一秒凝結成冰。
一片安靜,就聽得于敬亭手持麻将,有節奏敲桌子的聲音。
“你剛說什麼,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