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三琢磨要不要再點點這倆不知死活的貨時,穗子開口了,依然是澹澹的聲音。
“我這邊弄完了,可以走了。
”
“不帶回去嗎?
”老三見她的筆記本就攤在桌上,沒有收起來的打算。
穗子把文件夾在硬殼筆記本裡,視線若有似無地掃了那倆師兄,被她掃到的全都心虛地别過臉。
“這個實驗室隻有我們幾個能進。
沒關系的。
”
從研究生樓出來,穗子看到操場上踢球的男生們,恣意揮灑,無畏豔陽。
恍忽間想到,大學那幾年,于敬亭就是這裡面中的一員,而她,總是在場邊默默的看着。
她本人是不大喜歡運動的,卻因為愛上一個精力旺盛的男人,看懂了各種球賽規則。
原本對她來說枯燥的球類比賽,因為場上多了心上人,而變得精彩紛呈。
穗子彎起嘴角,老三連續喊了她兩次,她才聽到。
“大嫂,你是想大哥了?
”老三隻知道大哥去邊境出差,卻不知道做的是危險的事。
看穗子愣神,猜她是想念情郎了。
“你剛剛說什麼?
”穗子沒有正面回答。
對他的想念,不需要告訴任何人,隻有風知道就夠了。
“我說啊,讀研跟大學有什麼不同嗎?
”老三問,“我畢業那會也想讀研來着,家裡反對,多少有點遺憾。
”
“學習方法上有很大的不同,學會創新,探索不同的領域,不過我大學階段也是這樣,所以這方面區别對我來說不算大。
”
“人際關系呢?
”
“哦,那是不同。
”
穗子隻用了四個字,便概括了她現在的情況。
大學時可以暢所欲言,談人生談理想談學業,讀研階段同門之間的關系,穗子想來想去,隻覺得這句最合适。
“防火防盜防師兄,涉及到利益相關競争的部分,難免有些紛争,但還好,都在可控範圍内。
”
對穗子來說,這些與人打交道的事,她雖然不喜歡,但處理起來也不算多困難,畢竟閱曆在那呢。
同門之間研究課題如果相同,那就是競争關系,不要指望競争對手對自己有多關照,更何況後面還有獎學金申請什麼的。
穗子比同齡人更能看清形勢,對同門的期待低了,就談不上失望厭世,内心不受影響,心無旁骛地專注學業。
老三看她說的風輕雲澹,知道這是内心真強大,可還是忍不住多說一句:
“大嫂,你既然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那怎麼還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大喇喇的擺在那?
你就不怕他們抄你數據?
”
“恩,我怕啊。
”
穗子微微一笑,她就怕,那些人不抄。
老三看她的表情,突然就想到,她帶大家去仙人跳時,臉上也是這樣恬靜的表情,隻是眼眸深邃,像是能容納星辰大海。
老三突然悟了。
大嫂連國内外時政要聞都能來個海納百川融會貫通,區區一個實驗室裡的同門争鬥,她根本沒有放在眼裡。
所以.......大嫂剛剛不動聲色的寫報告時,就已經動手腳了嗎,在他來之前,她就已經運籌帷幄了。
想明白這點後,老三又是一個激靈,對穗子笑得格外谄媚。
“大嫂,我最近.......沒得罪您吧?
”
他悟了,得罪大嫂,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她這是再思念大哥的空隙,順手塞了倆雷給對手。
這不動聲色的下手方式,可真是清新脫俗。
于敬亭出去三天了,一直杳無音信。
其實這也是正常,路途遙遠又沒有航班,在路上就得耽擱兩天,算起來他應該剛到沒多久。
穗子表現的跟平時沒有什麼區别,上學,帶孩子,閑下來就鑽進廚房,鼓搗吃的。
王翠花總覺得兒媳婦好像哪兒不大對,她又說不出來,隻能趁着穗子在廚房叮叮當當的時候,偷摸問四爺。
“咱家穗子最近是不是遇到啥難題了?
我怎麼覺得她哪兒不大對?
”
四爺沒回。
王翠花瞅了四爺一眼,又覺得這老男人似乎也哪兒怪怪的。
“你這幾天怎麼不出去偷棋了?
”
平日四爺不用去單位時,都會在胡同口氣那幾個下棋的老頭,偷棋子兒玩。
“天悶,懶得動彈。
”
四爺坐在搖椅上,看着天邊飄過來的雲。
落落在院子裡拍皮球,波波皺着小臉坐在椅子上,似乎在苦惱什麼。
穗子端着個托盤出來,波波一激靈,來了!
站起來邁着小胖腿想跑,被過于溫和的媽媽喊住。
“過來喝果汁了。
”
波波假裝聽不到,還想跑。
“挑食的小朋友,長不高哦。
”
媽媽過于溫柔的聲音讓波波的小胖臉都起來,就知道跑不掉。
“不好喝的,苦!
”落落直截了當的表達了對老媽手裡的橘紅色不明液體的不滿。
“這次我有改良,應該會好喝一些。
”
穗子把果汁分給倆孩子。
王翠花見兒媳婦又端着盤子朝她這邊走,額頭黑線。
“我們倆大人就不用了吧,這麼金貴的東西還是留給——”
王翠花本想說,留給孩子,看倆小孫兒苦着臉捏着鼻子跟灌藥似的,于心不忍。
又想說給親家,一琢磨,親家母懷孕不容易,這又酸又苦的玩意,禍害親家母也不行啊。
于是牙一咬,說道:“應該給你爸多留點,他平日用腦那麼辛苦,偶爾還能接待外賓,洋玩意給他最好。
”
“嗤。
”四爺樂了。
合着花兒琢磨了一圈,誰都不好意思禍害,挑着親家下手了?
“我爸那我也給送去幾個,這是專門給你們做的,加了薄荷葉子,應該不會那麼難喝了。
”
穗子給公婆一人遞上一杯。
王翠花又不好意思不喝,硬着頭皮輕啜一口,不苦了,但依然是酸了吧唧不好喝。
“這老外是不是都點毛病,這麼難吃的玩意,怎麼還有人要呢?
”
葡萄柚國内現在還沒有培育,想要吃隻能靠進口,數量非常少,隻有特殊的部門才能搞到,絕對是金貴的水果,但王翠花覺得,還不如一毛錢一斤的大久保桃好吃。
“營養豐富,而且也分品種,這個品種相對是難喝了點。
”
穗子在王翠花欽佩的眼神裡,端起一杯一飲而盡。
王翠花看她這樣,總算想起兒媳婦哪兒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