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局的領導沒來。
”穗子回道。
王萌萌被氣得失去了理智,裝都顧不上了,指着穗子質問:
“沒有領導,你為什麼騙我?
”
“教育局是沒有領導,但是校長是不是咱們領導,你敢不尊重校長兩口子?
”
穗子提高了些音量。
她說的是,兩口子,而不是校長。
王萌萌氣糊塗了,沒聽懂。
玻璃被屋内熱氣熏上一層霧,窗外的人影停下,
“校長——”王萌萌稍遲疑。
想到校長私下裡,跟她單獨“讨論”工作,王萌萌自诩她與校長關系更近一層。
“校長是領導沒錯,但校長都不管我,你算老幾?
”
“我在家裡是獨生女,是老大。
但在學校裡,我是校長的下屬,同時也是你的上級,作為你的直接領導,我可以問下,為什麼校長不管你嗎?
”
“我跟校長關系近,你管得着?
”
門咣當被推開。
外面站着個燙着卷發的女人,一臉怒容。
穗子離她比較近,能夠聞到從她頭上傳來燎豬毛類似的味道。
這頭是剛燙的,這會流行用火鉗燙頭,燒紅的火鉗子夾,弄出彎,這就是最新潮時髦的打扮了。
離遠看挺好看,不能近看,都是燒焦的。
“嫂子好。
”穗子對卷毛女說道。
卷毛女掃了眼穗子,對她的好奇明顯大于敵視。
“嫂,嫂,嫂子.......”王萌萌被吓得退後一步,手下意識地攥着椅子背。
這個卷毛,就是校長的媳婦,教育圈出了名的母老虎,張大山。
據說是她母親在山上生的她,所以起名大山。
人如其名,彪悍善妒,看校長周圍一切女人都可疑。
這些天她在外出差,聽人說,夜校來了個年輕漂亮的女主任。
張大山馬不停蹄,回來直奔夜校,想看看這主任多漂亮。
還沒來得及研究穗子,這個王萌萌,成功引起了張大山的注意。
穗子禍水東引,剛好于敬亭來接她,站在門口敲敲門。
“還得等會?
”于敬亭問。
“嫂子,沒事我就下班了。
”穗子對張大山說。
這态度,張大山還是很滿意的,聲音和緩了些。
“行,你先走吧。
”
“這就是咱校長家的嫂子吧?
真不錯,跟校長真配。
”于敬亭來了句,意味深長。
張大山更滿意了,完全沒聽出來,于敬亭這是反諷。
雖然張大山不在夜校上班,但身為校長夫人,她覺得自己有權管這裡面每一個人。
“怎麼,你覺得我不是領導,不需要在我面前好好表現?
你剛說的,我都聽到了。
”
門一關,張大山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于敬亭笑呵呵看穗子,仿佛再說,你這挑撥離間的小東西。
穗子眉眼間有小小的頑皮劃過。
她今兒的确是聽到校長跟人聊天時說,他媳婦出差回來了。
想賭一下,看看王萌萌會不會撞槍口上。
“不是我的錯,可能是她收了那不幸的信,真倒黴了吧。
”
穗子一本正經。
于敬亭差點就信了。
“虧得我領導是個和藹可親又客氣的人,要跟你似的,心眼多的吓人,我這麼單純的新人,都得吓着。
”
于敬亭說的跟真事兒似的。
穗子默默消化了他的這番話,翻譯過來不就是——
“你報道第一天,就欺負了你領導?
”
“怎麼能是欺負呢?
我規規矩矩辦手續,他非得給我塞煙倒茶,非得領着我去車間轉,我能咋辦?
”
于敬亭攤手,歎了口氣道:
“誰知道車間裡的同事也熱情,不斷地塞煙給我,大概是想讓我檢查煙的品質吧,我含淚收下了。
”
“呵呵。
你那是抽煙快活得嗆出眼淚了吧?
”她問。
“哦,那王萌萌倒黴也是因為不幸的信?
”他反問。
倆同樣狡猾的男女對視一眼。
“我丈夫的确是一個規矩老實的人。
”穗子說。
“我家小野豬精也毫無心眼,都是某些人自己倒黴。
”
夫妻互吹一番,彼此都滿意。
回到家,穗子剛把棉襖脫下來,于敬亭推門進來。
看到這一幕,先吹個口哨。
“來,小娘們,再脫一件,大爺有賞。
”
穗子白了他一眼,她本來也是要脫毛衣的。
北方的冬天,線衣外要穿毛衣,毛衣外要套棉襖,棉襖外還要套一層外衣。
到家裡就穿線衣和暖和的家居服,家居服是穗子自己做的。
于敬亭看她真脫毛衣了,對自己虛拟出來的家庭地位非常滿意。
“來,大爺賞你,接着!
”
鋪墊了這麼多,就為了這句。
于敬亭掏出一疊小毛票,砸在穗子面前。
就這個動作,穗子敢用家裡電燈泡打賭,他一定是偷摸排練過,過于娴熟。
“今兒不是說工地休息,按說應該沒收入啊,你又幹啥去了?
”
穗子坐在床上盤腿數。
婆婆數錢的造型都讓她學會了。
“車間給的煙,讓我拿出去賣了,沒辦法,家裡的小娘們管得忒嚴,不讓我抽煙,咱也不能浪費東西不是?
”
這種煙,憑票供應,0.35一包,需要煙票。
“這裡有10多塊錢呢,你拿了多少出來?
”
“小陳老師數學不是挺好的麼,不會自己算?
”
穗子倒是能算出來,隻是那得多大一袋子?
腦補他拎着一袋子煙招搖過市的模樣,扶額。
“人家招你去是當打手的,你跑過去上貨了?
”
上貨還不給錢。
“老樊家的家長見了我,都得給我錢。
”
“為啥?
”
“學費!
亭爺教他社會黑暗,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多寶貴的經驗。
”
于敬亭說完自己都佩服自己,啧了聲。
他可真是了不起啊。
穗子歎了口氣,倒也是這麼回事。
樊華就是地主家的傻兒子,家裡沒教育明白,放社會上危害别人。
被她男人收點學費,不委屈。
“什麼時候他能發現咱倆的事兒,差不多就該畢業了。
”于敬亭伸出手跟穗子雙手握在一起,“媳婦,咱倆可真是,百斤擔子加鐵砣啊!
”
“呃,怎麼講?
”歇後語這塊,穗子真不行。
“重任在肩!
”
穗子摸摸他的俊臉,長得帥的好處就是,臉皮厚也看不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