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啊,妹子,你可把我冤枉死了,别說她是你帶來的,就是我寨子上的女人,我也不敢放肆呀,我就是想幫她開荒種花,再沒别的。
”莫天林急眼了,幾乎要暴走。
“當真?
”顧青竹半點不信。
莫天林十分委屈:“肯定是真的呀,錦成走時,囑咐我守好山莊,如今護衛走了大半,我都不敢去礦場那邊做工掙錢了,偶爾閑着無聊,就幫她挖地。
”
“你沒喜歡她?
”顧青竹有些意外,眨了眨眼道。
“她曬得比我還黑,簡直就是個黑焦炭,叫我怎麼喜歡!
”莫天林急于否認,想都沒想,話便脫口而出。
可這話一說出口,他蓦然覺得心裡一窒,臉上熱得發燙,奈何他面色原就黝黑,縱使顧青竹站在一旁,也沒有看出端倪。
顧青竹見他這樣講,遂緩了語氣道:“我這麼說,是為你好,你是老鴉嶺的村長,若是傳出什麼不好的名聲,以後還有哪家女子敢嫁進來,又有誰家兒郎敢娶寨子裡的姑娘!
”
“行了,我曉得的了。
”莫天林有些心不在焉。
他有些懊惱剛才說的話,生怕傳到二巧耳朵裡,到時,她更不要他幫忙了。
顧青竹瞪了他一眼:“你居然還嫌我啰嗦!
”
“怎麼會呢,妹子說得都對!
”莫天林賠笑,轉而裝模作樣道:“哎呀,我光顧着到你這兒來了,忘記一個半時辰要查一次崗,我得趕緊去了。
”
莫天林說完,也不等顧青竹回答,蹬蹬蹬跑了。
“心裡沒鬼,跑這麼快幹嘛。
”顧青竹看着他遠去的背影,低聲嘀咕。
這事就像大海裡的一朵浪花,翻湧了下,便被繁忙的生活一帶而過。
顧青竹忙着制茶,她将二百多茶工分成三組,一組看着攤晾的白茶和紅茶的鮮葉,二組開爐殺青,三組裝簍,再由顧青竹直接把控悶黃的時間,而後由三組慢慢烘幹。
黃茶殺青裝簍悶黃,差不多用時三個時辰,這時,外間的紅茶鮮葉正好晾去些許水分,葉片變軟,二組繼續揉撚裝簍。
再過三個時辰,黃茶制成,變色後的紅茶和白茶,同時開始烘幹,衆人一起參與,在顧青竹高效調度下,到了傍晚,便可将三種茶交給熊永年記賬入庫。
這樣有效利用了等待時間的穿插安排,效率高,出活快,茶工們還可以輪着做一二三組的活,不至于單做一樣,太過辛苦。
衆人對這樣幹活,十分滿意,個個熱情好漲,一連做了三天,三茶的總庫存超過了一萬斤。
這日夜裡突然下了雨,茶山上沒法送鮮葉來,工坊放了假,衆人喜滋滋又去忙另一件事。
今日,慕榮成滿月了。
熊永年早打發人買了紅布和小燈籠,将雲栖院裡裡外外的樹上紮上紅花,挂上小燈籠,熱鬧喜慶的氣氛立時有了。
二巧種的月季開得正好,衆人冒着綿綿細雨搬運,将角角落落都擺上粉紅、明黃、大紅的花,映照出勃勃生機。
羅霜降抱着兒子走出來,一路似在錦繡花團中穿行,她心裡感慨萬千,慕紹台不在家,他們母子仍得到了全家最高禮遇。
“謝謝母親。
”羅霜降抱着慕榮成跪下行禮。
“哎呀,快别這樣,咱們現下條件有限,隻能暫且委屈你們,待他老子回來,怎麼寵都不為過!
”寇氏向站在一旁的琳琅招手。
琳琅忙上前,将羅霜降扶了起來。
說話間,院外鞭炮齊鳴,人們歡呼的聲音傳進廳堂來,慕榮成依舊在羅霜降懷裡酣然熟睡。
盧氏握了握他的小手,玩笑道:“這小子居然不怕的,當真是将軍之子。
”
女眷們在雲栖院裡開席,外頭茶工、護衛、老鴉嶺諸人,幫着在山莊空地上擺了桌子,二十桌一開,輪着吃流水席。
從午飯一直吃到晚飯,整個山莊上都彌漫着酒肉飯菜的香氣,顧青竹幫着照應外間的席面,這些日子,衆人都很忙碌,今兒也算是開懷暢飲解乏了。
平日裡最喜歡喝酒的莫天林滴酒未沾,和他在一個桌上吃飯的,都是薛甯留下的幾位老兵,他們同樣以茶代酒。
這個時候,愈發要有人清醒。
顧青竹挨桌轉了轉,招呼他們吃喝,而後轉身,準備回雲栖院去。
“少夫人!
”有人急急地呼喚。
他聲音裡的急切,與當下的歡樂喜慶格格不入。
顧青竹轉身,有些意外道:“韓叔,你怎麼來了?
”
慕榮成的滿月宴簡辦,不僅沒有通知山莊外的親朋好友,也沒有告訴南蒼縣的三位掌櫃,故而韓守義的突然到來,讓顧青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韓守義一路不知怎麼來的,滿頭的水珠,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他抹了把臉,低聲道:“我來,是有些十分棘手的事情要說。
”
顧青竹輕聲說:“老夫人和夫人正和大家吃飯,你先随我到茶香院說去,免得一下子吓到他們。
”
韓守義沒有猶豫,直接跟着走了。
茶香院中,右玉看院子,正坐在廊下繡花,見着他們兩個進來,雖有些驚訝,但還是很快泡了兩杯茶送進前廳。
顧青竹偏頭問:“韓叔,我這一個月差不多都在家制茶,外頭出什麼事了?
”
“我聽說……”韓守義艱難地開口,“三爺在安南……遇……遇險了,沒……了!
”
此言一出,猶如焦雷炸響在頭頂,顧青竹豁地站起來道:“你說什麼!
”
韓守義的喉嚨仿佛被火烤幹了,他用力吞了一口口水道:“甯江城中盛傳此事,今早言郡言公子告訴我的,我不敢耽擱,直接騎馬來告知。
”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顧青竹的心仿佛被萬千刀片割過,疼得無以複加。
一瞬間,她隻覺天旋地轉,幸而,她用力撐住桌面,才沒讓自個摔倒。
屋外的右玉隐約聽見幾個字,已經吓得魂不附體,她跌跌撞撞地去雲栖院報信。
“少夫人!
你可要挺住,茶館不能沒有你!
”韓守義見她臉色煞白,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緊張地大呼。
“茶館裡又出了什麼事?
”顧青竹咬破了舌尖,鮮血入喉,逼迫自己清醒些。
“這幾日,大概有人早知道了三爺的事,總有不三不四的人來搗亂,以往,他們還買守備大人的帳,塞幾個小錢就能打發了,可如今竟然也不好使了,是不是,守備大人也……”韓守義不敢說下去。
聞言,顧青竹更加氣血上湧,肚腹之中,仿佛翻江倒海一般。
她強忍着問:“陸新北……最近的态度……如何?
”
“好幾日不見他了!
”韓守義皺眉拍了下巴掌。
陸新北是守備官署的人,又最喜巴結讨好,他對茶館的态度,是最直接的證明。
顧青竹全身上下如置火上燒,内裡又挖心鑿肝地撕疼,她終于撐不下去,兩眼一黑,一頭往地上栽去!
“少夫人!
”右玉猛沖進來,一把将軟軟的顧青竹抱住。
“到底出了什麼事?
!
”拄着拐杖的寇氏,快步走了進來。
盧氏和其他人也跟着一起來了。
“是三爺,外頭傳……”韓守義後背,汗珠滾滾,當看到她們眼中的僥幸,他無法說下去。
“少夫人,你醒醒!
”右玉跪在地上大哭道。
“快叫永年找顧先生來!
”寇氏顧不上再問他,趕忙吩咐道。
一旁的春莺狂奔而去!
今日慕榮成滿月,羅霜降特意請顧世同來山莊做客,感謝當日救命之恩。
可剛巧有幾位老病号缺藥,顧世同忙着各處送藥,山裡向來是望山跑死馬,他幾個寨子一轉,就到傍晚了,這會兒正換了衣裳,趕到山莊。
他一進山門,就被熊永年抓住手腕:“顧先生,你來得正好!
”
“出啥事了?
”顧世同不知所以,驚訝道。
熊永年在慕家做掌櫃近三十年了,這麼驚慌失措可不常見。
顯然是出了潑天的禍事!
熊永年顧不上回答,一路将顧世同拖進了茶香院,指着内室道:“少夫人剛才暈過去了!
”
“啊!
”顧世同三步并作兩步,猛地推開屋門。
隻見慕家女眷老老小小俱都站在床前,顧世同心頭剛閃過最壞的可能,就被自個狠狠掐滅了。
自個的女兒,福大命大,肯定沒事的。
寇氏一見他,立時讓開道:“親家老爺,你快來看看青竹吧!
”
顧世同上前,隻見顧青竹直挺挺躺着,臉色蠟黃如金紙,他抖着手,探了脖頸脈搏,跳的,他心定了幾許,又翻看了眼睛,而後用力掐她的人中。
顧青竹終于幽幽醒轉,疲憊地叫了一聲:“爹!
”
“乖女兒,别說話。
”顧世同坐在床邊小杌子上,探手把脈。
此時的顧青竹仿佛爬了十趟雞冠子山,全身軟綿無力,她虛弱地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隻想昏沉沉睡去
見顧世同遲遲不開口,還将左右手都診了一遍脈,盧氏忍不住問:“親家老爺,青竹怎樣了?
”
“她……她有喜了!
”顧世同起身拱手道。
“啊!
”這個消息令衆人皆驚。
此時的盧氏不知是喜是悲,剛聞兒子噩耗,又聽媳婦有喜,這讓她臉上的表情,扭曲到變形。
“真的?
”寇氏緊抓着拐杖,再次确認。
“對,千真萬确!
”顧世同點了點頭,自個的女兒,他怎敢大意。
顧青竹聽了老爹話,眼淚嘩嘩地流,心中百感交集,嘴上卻不能言語半分。
“青竹适才暈過去了,可有大礙?
”寇氏擔心地問。
“她剛才是因為一時激動,身體不……”顧世同本想說,她身體不要緊,休息下就好了。
可顧青竹突然猛扯他的後襟,他便把話頭一下子刹住了。
寇氏和盧氏隻當他想說,身體不太好,胎兒保不住,一直俱都慌了,齊齊問:“那怎麼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