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見他們選定,快步走過來說:“三爺的眼光真不錯,這兩塊拼接在一起,又大又暖,還看不出接縫的痕迹。
”
蘭夫人白了他一眼:“好聽的話就不必多說了,還是給個實惠的價錢最要緊!
”
“春上,這樣好的皮子起碼得這個數。
”店家伸出一隻手,翻了翻。
“這會兒是什麼時節,十兩也太貴了。
”蘭夫人眉梢一挑。
店家吧唧了下嘴,好似多肉疼似地說:“八兩一張皮子,再不能少了。
”
“八兩就八兩。
”慕錦成買東西幾乎沒還過價,這會兒有些不好意思,趕忙說道。
蘭夫人摁住皮子,又說:“要八兩也成,我知道你這裡有個手藝十分好的皮匠,三爺不過是做個毯子,你就叫人順手做了呗!
”
店主為難地嘟囔:“我說蘭夫人,你也太會講價了,皮子是皮子,皮匠工錢怎麼能從這裡出呢!
”
燕鐵衣笑呵呵地說:“哎呀,不過百多文,改日到天香樓,請你喝回好茶就賺了。
”
店主無法,隻得嗫喃地答應,顧青竹付了錢,約定三日後來取。
四人出了皮貨店,街面上飄來一股肉食的濃香,令人垂涎欲滴。
“那就是你說的聚仙樓?
”慕錦成揚手一指,金色的店招遠遠就能看見。
燕鐵衣點頭:“正是,今兒逛了一早上,咱們去那兒吃飯吧。
”
慕錦成微微颔首:“好,今日我請客,算是答謝燕掌櫃和蘭夫人今日的幫忙。
”
四人走到跟前,隻見酒樓的生意十分火爆,内裡已經座無虛席,外頭還有不少人在等翻台,燕鐵衣擠進去和忙得應接不暇的掌櫃說了幾句話。
隻見掌櫃喚了一個小夥計來,燕鐵衣朝站在外面的三人招招手。
外間擁擠等待的人,讓開了一條道兒,十分羨慕的看着他們上了二樓。
“幸好我昨兒向酒樓東家預定了位子,要不然今兒可有的等呢。
”燕鐵衣坐下,笑着說。
慕錦成提壺給他倒了杯涼茶:“燕掌櫃在燕安城果然有些臉面,上至達官貴人,下到三教九流,無有不認識,結交的。
”
“他呀,不過是沒那麼看中錢,說句你們不相信的話,你們看着茶樓生意不錯吧,可一年到頭,我也攢不下什麼錢。
他一年多有半年在外頭尋茶,俗話說,窮家富路,哪怕我少用點,也不能短了他的,若等他一時回來了,又有很多的應酬,将朋友請到茶樓喝茶都是尋常事,另外還要出去聽戲吃飯,這些開銷大着呢。
”蘭夫人呡了口茶,頗有些抱怨道。
“夫人辛苦,為夫這廂有禮。
”燕鐵衣也不惱,端起茶盞在蘭夫人杯沿下碰了下,好似敬酒一般。
“你也就是慣會哄我罷了。
”蘭夫人嗔了他一眼,到底忍不住,還是笑了。
燕鐵衣将菜單遞給慕錦成,慕錦成接過,他雖沒來過這家酒樓,但到底也曾是吃喝玩樂的行家裡手,很快就點了一桌子色香味美的菜肴。
小夥計退出去準備,幾人又繼續說話。
慕錦成微微欠身,給燕鐵衣續了一杯茶:“燕掌櫃對京中人物如此熟悉,可與大理寺卿張為赫有些交情?
”
“三爺是想去見見慕家二老爺?
還是有其他事情?
”燕鐵衣呷了口茶,不答反問。
“這有何講究?
”慕錦成疑惑地問。
燕鐵衣正要回話,小夥計帶人推門進來,魚貫送入各色菜肴。
“貴店有什麼酒?
”慕錦成轉頭問。
“杜家陳釀、老醬酒、大鍋燒……”小夥計扳着手指報酒名。
燕鐵衣打斷他的話,做主道:“那些都是北地極烈的燒酒,還是要壇徽州梨花白吧,口感綿長,夏日喝着也不上頭。
”
“是,馬上送來。
”小夥計說着蹭蹭下樓去了,隔不大會兒,就送了一壇酒來。
兩人倒滿,碰杯盡飲,涼酒入喉,是他熟悉的味道,慕錦成微微眯了下眼睛。
“要說這張為赫,還真不是好說話的人,算是個油鹽不進的主。
”燕鐵衣吃了口菜,繼續說,“話說,你若隻是想到大牢裡見見人,托林尚書令便可,反正也不驚動上面的官員,張為赫斷不會為這點小事,駁了他的面子的。
要說動林尚書令也不是什麼難事,他對蘇瑾還是不錯的,他們曾是翁婿,當年又很得尚書令看中,一路官運亨通,後來聽說,蘇瑾為了旁的一件什麼事不肯低頭,一怒之下挂冠請辭,還是林尚書令出馬,保了他一個七品縣令的官職,才沒斷了仕途。
”
慕錦成搛了塊牛肉給身旁的顧青竹,接着說:“見,我自然想見的,若我還打算救他們,又該怎麼辦?
”
燕鐵衣曲指叩了叩桌子,嚴肅道:“大理寺可不比刑部,縱使你願再挨三十棍,也沒有鳴冤鼓可敲,并且,一旦被大理寺定下罪名,是很難改判的,如今朝堂上風雲詭谲,我想張為赫這會兒不會貿然判案,應該會拖到秋後。
”
“那藍千蘊呢?
我求他去,可管用?
”慕錦成有些病急亂投醫地問。
“都察院主管監察糾錯,彈劾百官,若張為赫什麼都不做,何錯之有,藍千蘊也奈何不了他呀。
”燕鐵衣攤開手,無奈道。
慕錦成心焦:“如此說來,我倒是無路可走了?
”
“也不是全沒有法子,畢竟讓大理寺抓人是皇上下的命令,若是能改變聖意,這事就太簡單了。
”燕鐵衣有意無意地看了眼顧青竹。
“燕掌櫃萬不可信市井流言,我雖與九公主有一面之緣,也去見過她,但公主如今處境艱難,自身都如履薄冰,不要說帶我進宮見皇後娘娘,就是為頂着通敵叛國罪名的慕家人說一句好話,都得再三思量,我怎好再去麻煩她。
”顧青竹知他誤會了,趕忙解釋。
蘭夫人捏着帕子,半遮朱唇,笑着附和道:“就是,外頭那些人慣會捕風捉影,就比如我,一時傳是藍家私生女,一會兒又說是皇家血脈,當真是笑死個人了,不過,我也懶得說破,隻要茶樓生意好,他們愛咋說咋說去,我才不理會呢。
”
顧青竹見她如此說,微微一愣,但很快掩過去了。
燕鐵衣飲了一杯酒說:“九公主眼下也确實難辦,安南海寇竟然敢逼婚大黎王朝,這也太嚣張了,是戰是和,皇上還沒有明确表态,不過,暗地裡必會有動作,隻是咱老百姓不知道罷了。
如今,公主靠不住,在下還有一條明路指給三爺,那就是馬三寶馬爺,他是皇上十分倚重的人,還曾是海上貿易大總管,最近聽說去了留都做守備,看來也是看不慣朝堂上的烏煙瘴氣,出去躲清淨了。
”
慕錦成訝然:“留都換了守備?
我來時,并未聽聞此事。
”
燕鐵衣偏頭想了想:“這是我回來時聽說的,算起來走了約莫一月有餘,他向來不愛張揚,大概隻有官署的人知道吧。
”
“留都守備可是甯江城最大的官爺,我與他素不相識,就算我有大把的銀子送他,他也未必敢收啊。
”更何況他現在囊中羞澀,還不知能不能掏出合人胃口的銀兩,買通這條路。
燕鐵衣哈哈一笑:“三爺說哪裡話,這位爺是皇上身邊的人,又幾次下海遠航,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尋常物件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
隻一樣,他十分愛喝茶,皇上雖每年将貢茶賜與他不少,但他前幾年還專門打發她的義女去南蒼縣買了幾座茶山,隻為四時都能喝到最好的茶。
”
慕錦成将南蒼縣幾家大茶戶想了一遍,擰眉道:“燕掌櫃确定是南蒼縣?
我如何沒聽說過這樣的人物?
”
燕鐵衣搛了一塊雞肉吃,含混道:“聽說是姓謝,或許和馬爺一樣,不愛張揚,外人不知也很正常。
”
“謝?
”慕錦成靈光乍現,“謝瑩!
”
與此同時,顧青竹也叫出了這個名字,夫妻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心下了然。
謝家确實是幾年前突然來的,買房買地買茶山,當時慕錦成和那幫大小纨绔,還調侃過謝家沒男人主事,全是女人當家,卻不知她背後有這麼強大的靠山。
也正因為是守備的義女,謝家有那些手持連弩的護衛,這會兒便可以解釋得通了。
“看來,你們認識啊,這事就好辦了。
”燕鐵衣笑着看看他們。
眼見救人又有了希望,慕錦成心下略松,臉上綻出笑容:“若當真是謝瑩,我們不僅與她認識,還有幾分交情,這都多虧了我媳婦兒有先見之明。
”
“哎呀,瞧三爺說的,我的牙都酸倒了。
”蘭夫人捂着嘴,打趣道。
兩個男人俱都笑了,顧青竹一時羞澀,橫了眼慕錦成,後者不惱,偏認作是綿綿情意。
隔了會兒,飯桌上又熱鬧起來,兩個男人都是好酒量的人,之前還很斯文,推杯換盞,有來有往,待染了酒意,便放開來喝,向夥計要了大碗,也不拘什麼規矩,悶頭幹便是了。
顧青竹和蘭夫人吃菜喝湯,說幾句家常閑話,又聊到茶上,十分和諧融洽。
兩個男人豪爽地喝光了一壇酒,被各自女人領回家照顧。
若是平日裡,慕錦成與人分喝一壇酒,根本不算事,可他背上傷着,顧青竹格外注意,不僅讓廚房熬了解酒湯,她還逼着他躺下休息。
“你陪我躺會兒呗,我一個人睡不着。
”慕錦成借着朦胧的酒意,拉着顧青竹耍賴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