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慕婉成訝然,她心中暗忖,宋允湘不會不知品茶宜用小盞,聞香、觀色、嘗味,風雅隽秀,如用大碗,與飲牛何異!
宋允湘見慕婉成遲遲不倒茶,遂起身接過她手中的陶罐,滿滿倒了一碗道:“婉成何必這麼小氣,一碗雪水罷了,明年我與你多收兩壇存着。
”
顧青竹看着桌上成品字形擺放的茶,精緻的描紅梅茶盞與成人拳頭差不多大,而她面前幾乎滿溢出來的一大碗,比她們兩個加起來都要多。
宋允湘纖纖細指捏起杯子,嬌笑道:“三嫂,你别客氣,這可是上好的白露茶,二哥在外頭尋摸了六十張,隻肯給我和婉成各五張,我們平日裡都不舍得喝的。
”
鼻尖的香氣很熟悉,還有半塊茶餅躺在茶籮裡,顧青竹一瞧,分外眼熟,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這就叫好茶了嗎?
”
“三嫂的口氣不小,你難道喝過更好的?
”宋允湘隻當她虛張聲勢,有些不屑道。
“别說白露茶,就是蓮心、旗槍、雀舌,我也是想喝就喝!
”顧青竹淡淡一笑。
宋允湘半點不信她的話,嗤笑道:“說大話不怕閃了舌頭!
你當你是誰,蓮心茶餅多難得,整個三生一季也收不到十斤,你還想喝就喝。
”
“她還真是想喝就喝!
”此時,梅亭外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
三女回頭,隻見慕明成負手行來,他的臉上永遠有冬日暖陽般的笑容。
“二爺。
”
“二哥。
”
“二表哥!
”
三人俱都曲身行禮。
“怎麼今兒有雅興在這裡烹茶?
”慕明成踱進了亭子,看見桌上兩小一大的茶具,眉頭跳了一下。
宋允湘一見他,立時面色微紅,搶着說:“今兒日頭好,玉蘭花開了,我和婉成想起上次在紅梅上取的雪還窖藏着,就取了些,試試煮茶滋味如何。
”
慕明成撩袍坐下,笑盈盈道:“既如此難得,我也讨一杯嘗嘗。
”
見他這樣說,慕婉成揮揮手,她的丫頭翠煙飛跑着回去拿茶盞。
四人坐在梅亭中,宋允湘拿着茶匙把玩,不經意地說:“二表哥在外頭不知喝過多少好茶,你都覺得這個白露茶難得的,三嫂還不稀罕呢。
”
慕明成輕輕淺淺道:“你這茶,少見的是烹茶的水,而茶餅對你三嫂來說,還真隻是尋常物,因為她就是制茶高手,不僅你們喝的這個白露茶是她制的,就是去年最好的明前茶中也有她的呢。
”
宋允湘臉上青白交錯,低哼一聲:“怎麼可能!
”
“怎麼不可能!
”突然一隻手臂伸過來,将那一大碗茶湯橫空奪走了。
因着太滿,茶汁淋漓了一地,難免滴落在分做在兩邊的顧青竹和慕明成衣裳上。
“三表哥,你牛飲呢!
”宋允湘氣悶地跺腳。
這碗茶本是給顧青竹準備的,宋允湘倒得極滿,若是想滴水不漏地喝,就得低頭若牛馬飲水一般,若是端起來喝,少不得弄濕衣裳,無論哪種行為都十分不雅。
宋允湘故意為之,不過是想看顧青竹出糗,煞煞她的傲氣,可這會兒,先有慕明成誇贊她的茶,後有慕錦成一口狂飲,壞了她的好事,這簡直是要氣死她了!
“舒服!
”慕錦成抹了摸下巴上的水漬,打了個飽嗝道,“我剛好渴了,這碗茶晾得正好,怎麼,隻許你們這些文雅人喝,我這個粗人倒喝不得了?
”
“平白為何這麼說,咱們好久沒在一處聊天了,三哥若是喜歡,我再煮一壺就是。
”慕婉成趕忙将陶罐灌了水,坐在火上燒。
“好,我也附庸回風雅。
”慕錦成一屁股坐在慕明成和顧青竹中間的石凳上,他的腿很不老實地支着,擠得慕明成往旁邊挪了挪。
盯着他頭上的棉布看了一眼,慕明成微微皺眉問:“三弟,你的頭怎麼了?
是不是在私學裡……”
慕錦成中午沒怎麼吃,這會兒餓了,拈了一塊核桃酥大嚼,他不待慕明成說完,便截住他的話說:“是被老頭子打的!
”
“爹?
為何?
”慕明成眉峰擰得更緊。
慕錦成頭都不擡,冷哼道:“他打我還需要理由麼!
”
見他話裡滿是一點就着的火星子,顧青竹在石桌底下踢了一下他的腳,意思叫他不要這樣對着無辜的人沖頭沖腦。
慕錦成突然擡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顧青竹的臉上親了一下,帶着濃重的懲戒,他鳳眼飛挑,湊在她耳邊,低聲魅惑道:“怎麼,在咱們自個院裡膩歪不夠,還想在這兒?
”
顧青竹被他大膽的行為吓傻了,待她反應過來,臉上被他親過的地方仿佛着了火,騰騰的幾乎将她當場燒成灰!
慕錦成說話的聲音不大,旁人未必聽得清,但他的行為太過暧昧,又兼着顧青竹的臉,一時間像煮熟的螃蟹殼,故而,眼睛不瞎的都看出了他倆有貓膩。
慕婉成正是豆蔻年華,對男女之情懵懂未知,猛然見慕錦成這般,一時羞得低下頭。
宋允湘咬牙,顧青竹果然是山裡來的野丫頭,愚昧野蠻,這會兒,當着他們的面就敢撩撥男人,簡直是不知羞恥!
而慕明成的目光幽幽地瞥了眼石桌底下,顧青竹一腳正踢在慕錦成的腿上,而被踢的人面上紋絲不動,照舊往嘴裡塞碟子裡的糕點。
翠煙機靈,她回榴華院,将整套茶盞都拿了過來,這會兒正派上用場。
慕錦成并不是誠心想在這裡喝茶,他睡了一個時辰就醒了,喝了苦藥湯子,就想找顧青竹要點甜頭,奈何她不在,他左等右等,總不見她回來,輾轉反側間,恐她獨自去了風園,被哪個婆子纏上,又怕遇着什麼事,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如此,他越想越怕,急急出來尋。
他一走進風園,就聞到茶香,遂繞過來瞧瞧,這一看差點把他氣死,自個對那個丫頭百般擔心,哪成想她這會兒正與慕明成,并肩坐在風園裡談笑風生!
慕錦成心情不佳地走來,正聽見他們說喝茶的事,與其等着他們分一碗茶,還不如給他一人喝了,所以,他才一把搶了茶碗一氣灌了,還鬼使神差親了她。
顧青竹哪裡想的到,他膽大妄為掩蓋下的别扭小心思,隻當他是纨绔,瞎胡鬧。
慕錦成喝了一盞新煮的茶,托着腦袋哼哼:“哎呀,我頭好疼。
”
“你怎麼樣啊?
”慕明成有些擔憂道。
慕錦成觑着眼睛瞄顧青竹,佯裝懊惱道:“我該聽娘的話,多在床上躺躺的,這會兒天旋地轉,坐不住!
”
說起來,慕錦成被砸了腦袋,也是為她出頭所緻,盧氏特别寶貝這個兒子,若是有點意外,隻怕于她身體雪上加霜,故而,顧青竹一時被他唬住了,急切得說:“那還逞什麼強,趕快和我回去!
”
“嗯。
”慕錦成乖乖地站着,半倚在顧青竹身上。
“錦成,要不要我送送你們?
”慕明成緊跟着站起來。
慕錦成連連擺手:“不用,不用,你陪兩位妹妹喝茶吧。
”
顧青竹咬牙撐着他,勉強露出一絲笑容道:“謝謝二爺,我帶他回去就行。
”
慕明成隻得站住,擰眉看着一高一矮兩人,一路攙扶着離開。
“二哥,你說這茶是三嫂制的,怎麼沒聽你提過?
”慕婉成又給他斟了一杯。
“我收她茶的時候,二叔還沒回來,她和你二哥還沒有半分瓜葛。
”慕明成目光一暗。
這麼說起來,當真是造化弄人,不過小半年,一個鄉下賣茶女就做了他的弟妹,慕府的少夫人,這成親還沒有一個月,就打算把内院拆了重組。
内院起了波瀾,外頭自然激起浪濤,找慕紹堂告狀訴苦的不少,不是擺功勞,就是談辛勞,總之是為家人求情,免于責罰。
盧氏再次吐血,他已經知道了,突查風園到底是顧青竹年幼無知,還是盧氏故意放任,他無意知道,但有一點,他現在就很明确。
自此以後,慕家不太平了,起碼明面上的太平已經維持不住!
再說離開的兩人,慕錦成故意将半身重量都壓在顧青竹身上,兩人出了風園,顧青竹推開她,叉腰大喘氣。
“哎呀,我頭疼!
”慕錦成靠在一棵大香樟樹上叫喚。
顧青竹瞪了他一眼:“行了,這會兒沒人,别裝了!
”
既然被拆穿了,慕錦成索性~交臂環胸,依在樹幹上:“你咋知道我是裝的?
你既然知道,為啥剛才不說?
”
“我不知道,我隻是試試你是不是裝的。
”顧青竹勾了勾嘴角。
每次都被他忽悠得團團轉,今兒可算是扳回了一局。
“啊呀,我頭又疼了!
”慕錦成抱頭蹲下。
“裝,再裝,你不走是吧,我自個走了。
”顧青竹擡腳欲走。
慕錦成的聲音突然低下去,隐忍道:“顧青竹,我真疼了!
”
“你就裝吧,你咋不裝暈過去呢!
”顧青竹氣哼哼地說。
撲通,她的話剛說完,慕錦成就歪倒在地上,顧青竹吓了一跳,趕忙飛跑過去看,隻見他雙眼緊閉,面色發白,她用力搖了搖他,竟然半點反應也沒有。
不過是砸了額頭,怎麼會疼暈過去?
顧青竹來不及想這個問題,她跪在地上,将他半抱在懷裡,掐虎口人中,隔了會兒,他才慢慢醒了。
“你感覺怎麼樣啊?
”顧青竹一臉疑惑地看着他。
這男人看上去挺康健的,這點小傷,怎麼說倒就倒了?
“無妨,我回去在床上睡睡就沒事了。
”慕錦成白着一張臉,借了顧青竹一點力,自個站起來。
這會兒正過來兩個小丫頭,顧青竹趕忙招手,讓結實的一個留下幫忙,打發另一個飛跑去蕤華院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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