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湘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道:“慕明成的信是我送的,當初宋允蟠将信給我後,我也偷看過,确定是宋允蟠的邀約,且他說是為了我好,我才送的,至于後面的事情,怎麼變了樣,我根本沒料到。
”
“可我也是沒法的,想當時,我初來乍到,各種不适應,還很怕露餡,我本沒有想害慕明成,而是想……想故事早點結束,我能快點回家!
”宋允湘說到這裡,實覺委屈,一下子哭了起來。
起先她還是一滴兩滴的垂淚,可這幾日的害怕、擔心、恐懼累積到了極點,在這一刻突然爆發,眼淚嘩嘩地流,很快洇濕了帕子。
“當時家中長輩問你,你為什麼不說實話?
”慕錦成怕自己心軟,偏過臉,不看她。
“那日是小湘回的話,她确實不知情,而我太害怕了,更不敢說。
”宋允湘低頭用力醒了下鼻子,接着說,“我知道錯了,自那以後,我什麼都沒做,就算前段時間,宋允蟠給我送信,别說看了,我拿都沒拿,你不是也知道的麼。
”
慕錦成哼了一聲:“算你還曉得懸崖勒馬,你是慕家養大的,宋允蟠除了把你當一個攀附的工具外,還真能把你當親人?
!
”
“少夫人,對不起,對不起!
”宋允湘沖着顧青竹連連鞠躬。
她狼口餘生,對慕錦成抱着天大的感激,顧青竹是他的心尖上的人,與其求說太多感謝的話,還不如直接求顧青竹原諒。
顧青竹伸手拉住她:“過去的事都讓它過去吧,咱們都是自家人,不必說這些。
過兩日,我和錦成要出趟遠門,祖母年紀大了,二嬸又有身孕,你比婉成大,又是從現代來的,必定有見識,山莊上有薛管家管,不用擔心,隻家裡需要你多費心照顧。
”
宋允湘擦擦眼淚道:“三表嫂放心,我肯定能做好,況且還有小湘幫我。
”
“這才是我表妹該有的樣子。
”慕錦成說着,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木盒,推給她,“你打開看看吧。
”
雕花的木盒十分眼熟,宋允湘心急地掀開一看,聲調顫抖道:“你……你把這些房産地契都拿回來了?
!
”
慕錦成拍拍盒子,咧嘴笑道:“說起來,這些都是姑母的陪嫁,如今就是你的,自然是要拿回來,你放心,宋允蟠的院子,昨兒晚上燒得徹底,就讓他們以為這些已經化成灰燼了吧,咱們以後再慢慢與他算賬。
”
宋允湘用力抱住盒子,這些都是她母親的東西,如今可算是物歸原主了,她原本以為再也拿不回來了,卻不料,慕錦成竟然在救了她的同時,還将東西奪了回來。
“你回去吧,祖母若是問起,你曉得怎麼說吧。
”慕錦成見她喜極而泣,揮揮手道。
宋允湘重重點了點頭:“知道,就說是宋允蟠那日給的。
”
慕錦成颔首,沒再說什麼,宋允湘抱着盒子離開。
顧青竹拍了拍慕錦成:“行了,你别煩惱了,她和你一樣來自未來,隻要不把心思用在歪處,我信她有能力照顧家人的。
”
慕錦成轉身抱着顧青竹,将腦袋埋在她的頸窩裡蹭了蹭:“青竹,你怎麼能這麼好!
”
熱熱的男人氣息噴灑,讓顧青竹紅了臉,她僵了片刻,低聲道:“我還得去炒茶房呢。
”
“不放,讓我抱會兒。
”慕錦成耍賴。
顧青竹沒轍,隻得軟語哄他:“這麼熱的天,一會兒該起痱子了。
”
慕錦成磨叽了會兒,最終還是放顧青竹去了炒茶房。
第二日,山莊上所有姑娘都去茉莉花圃摘花,老鴉嶺的女孩子生來潑辣熱情,很快就和慕家少女們打成一片,滿園子歡聲笑語不斷,引得青年們偷偷來看。
慕錦成将炒茶房前面晾茶的地方打掃幹淨,将夏茶細細篩了一遍,剔除碎末。
茉莉花一簍一簍地送來,茶工們将花攤晾着,挑出其中的殘葉花梗。
夏茶鋪一層,茉莉花鋪一層,如此疊加五層,仿佛一塊巨大的夾心饅頭,濃翠雪白相間,十分好看,慕錦成和茶工們用木掀子,将壘好的花與茶翻了個個,如此達到充分混合包裹,這樣能讓茶更好的吸附茉莉花的香氣。
窨制需要三四個時辰,長時間堆積會産生很大的熱氣,雖然這熱度能讓茉莉花的香氣更濃郁,但過熱會引起花瓣焦黃,散發悶熟的味道,反倒壞了茶與花的香氣,故而,花堆要時常翻動,幾乎每隔兩刻鐘就要全部翻一遍。
慕錦成一直守在炒茶房裡,他雖然知道茉莉花茶的制法,但這麼實際上手做,還是頭一遭,又因炒青不易得,他更不敢大意,眼光不時瞟向水鐘,又時時探手親查茶溫。
他這般一待就到了傍晚,茉莉花已經由盛轉蔫,慕錦成捧起茶葉,湊到鼻端聞,除了茶香,更有花香,這就算是成了,他趕忙招呼茶工起花分茶,用粗篩将花濾掉。
幹茶吸附了花香,同時也吸附了水汽,慕錦成讓茶工再次架了炭盆,将茶葉烘幹,這個工序最是耗時,等着嘗鮮的人們隻能聞着香氣等待。
晚間吃了飯,慕錦成沏了一壺花茶,茶湯晶亮,花香茶香撲鼻,衆人各分一盞品嘗。
“這味道真不錯,又香又甜。
”寇氏微微呡了一口,連連點頭道。
“嗯,這茶還有這麼制的,還是頭回見呢。
”羅霜降跟着贊了一句。
“錦成,這也要帶去燕安城嗎?
”盧氏細細品嘗,低聲問道。
“嗯,我帶這些去,就是想要告訴旁人,慕家不僅會炒青,還能制出其他的茶,如此,他們總該相信二哥是被冤枉的了。
”慕錦成應了一聲。
“一個炒青就惹出許多風波,這個……”盧氏有點不放心道。
慕錦成笑了笑道:“娘就放心吧,這種熏制的茶,隻是在炒青的基礎上做的,因着現在是夏季,剛巧有茉莉花,我便制了茉莉花茶,若是在春日,可以制玉蘭花茶,而到桂子飄香的時候,可用秋茶制桂花茶,還有栀子、梅花也可以制,總之,有香味的花都可制,千變萬化,不一而足。
”
“這倒是新穎,可以無窮無盡地翻出各種花樣來。
”羅霜降掩唇輕笑。
慕錦成眉眼飛揚:“所以啊,這個根本不怕旁人模仿,我們總在創新,物以稀為貴,領先的,總是供不應求,待我們救了家人,不消多久,咱們就能風風光光重返南蒼縣!
”
“嗯!
”盧氏一時哽咽,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隻發出這個簡單的音節。
慕錦成鄭重地行禮:“明日,我就和青竹去燕安城了,祖母、母親和二嬸還請多保重。
”
寇氏伸出顫巍巍的手,扶住慕錦成:“我的乖孫,你終究長大了,該做什麼就去做吧,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活幾年呢,要替你爹看你們兄弟聯手,重振慕家!
”
“孫兒定不負囑托!
”慕錦成擲地有聲地說。
“好了,明兒還要行遠路,早些歇着吧。
”盧氏拈着帕子摁了摁眼角。
“三哥,你放心,我和表姐會照顧祖母、母親和二嬸的,我們等着你們回來。
”慕婉成眼淚汪汪地說。
“嗯,等我從燕安城帶稀罕物給你。
”慕錦成揉揉她的頭發。
慕錦成夫婦出了雲栖院,回到茶香院,下午慕錦成熏茶的時候,顧青竹已經将炒青分别裝進了白瓷大罐,足用了五十個,為了遮掩,外面仍舊用箱子裝着。
春莺和左雲已經給他倆收拾了随身的衣物,她們做事向來妥當,顧青竹十分放心,她另取出那對赤金珠蓮花燈,以及牡丹玉佩,另外打了個小包袱,她想了想,又帶上那對鑲寶的匕首。
慕錦成則将他的刀擦了又擦,這是慕紹台留給他的,飲過血的刀,刃口鋒利,刀背坑坑窪窪,不知随他打過多少場硬仗。
隔了會兒,莫天林來尋他們,三人又将路上的事情細細安排了一番,腳力行的人明早到,他們負責運茶,而莫天林等人則負責前路打探、暗中保護,剪除尾巴。
第二日,仍舊陽光明媚,廖青一早就将腳力行的人送了來,裝車,套馬,山莊上開始熱火朝天地忙碌,慕錦成在外面指揮,顧青竹則關注細節,兩夫妻配合默契,以保萬無一失。
莫天林也沒閑着,除了各人趁手的棍棒刀劍,手~弩和箭矢,都全部僞裝了起來,各自随身攜帶。
外面無論如何嘈雜,蘇暮春仍然在練習端弩瞄準,莫天林匆匆路過的時候,忍不住上前道:“你快點吧,就要出發了。
”
“好!
”蘇暮春低低應了一聲。
他手中一松,箭如流星般飛了出去,他練了這麼久,還是第一份射出箭,莫天林直勾勾盯着箭去的方向。
“噗!
”銳利的箭頭一下子紮入了不遠處的樹幹,雪白的尾羽輕顫。
“行啊,不錯,不管射哪,沒落空就行!
”莫天林鼓掌。
蘇暮春挑眉看了他一眼:“我不是瞎蒙的,我就是要射那裡。
”
莫天林并不信他的話,而是連哄帶逼道:“好好好,你說什麼是什麼,趕快去收拾吧,若是耽誤了時辰,當心你小娘舅不帶你。
”
蘇暮春見他滿臉都寫着不信,他也不與他解釋,隻上前拔了箭,揚聲道:“你放心吧,研墨早準備好了,斷誤不了事!
”
莫天林趕着和薛甯交代事情,也不與他争,急急地走了。
他留下了馮駝子,不僅是為了方便照顧老鴉嶺的婦孺老人,更因為他會吹口哨,若是錢家當真敢來,少不得要找“友軍”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