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有這樣的打算,何苦故意氣她?
”秦沛訝然。
慕錦成捏着酒杯,入口全是苦澀:“慕家出了這樣的事,不管是真是假,那些個始作俑者都會往她身上潑髒水,流言殺人于無形!
再說,她原本一心想要回顧家坳去炒茶,如今出了這種事,我若真和她回去,她肯定不會走,要與慕家共進退,如此一來,勢必誤了春茶,我又怎麼舍得她兩難?
”
“可……你這個誤會也太深了!
”朝雲絞着帕子,後悔自個是不是演過頭了。
“她是個極良善的,我今日不下狠手,她怎麼肯走?
”慕錦成掂掂酒壇,笑道,“别廢話了,去拿好酒來!
”
朝雲看了眼秦沛,隻得去了。
“你到底能喝多少?
你這麼喝下去,我都當我的酒是水了!
”秦沛攔住他伸向另一壇的手。
“秦沛,我麻煩你件事呗。
”慕錦成低聲道。
“說!
隻要我能做的,隻是害人的事就免開尊口了。
”秦沛給他倒了杯酽茶,換走了他手裡的酒杯。
“不是啥難事,你着人盯着顧青竹,看着她平安回到顧家坳就行。
”滾燙的茶冒着袅袅的白煙,模糊了慕錦成的面容。
秦沛愣了下,哂笑道:“三爺是不是喝多了,我一個窮琴師,哪有什麼人?
”
“咱們是不是該重新認識下?
琅景軒軒主,風雅集是你的吧,上至朝堂,下到市井,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你這會兒告訴我,你沒人?
”慕錦成托腮,鳳眼微眯道。
“你……”秦沛臉色微變,旋即笑道,“慕三爺,今兒當真讓秦某刮目相看了!
”
“哪裡,哪裡,慕錦成不是草包,就這麼吓人的?
”慕錦成咧嘴笑。
秦沛笑着,拂袖而去,留下餘音繞梁:“吓不吓人,暫且不說,能讓琅景軒做事的,至今也隻有您一位!
得嘞,看少夫人的面子,我去安排一下。
”
慕錦成重新将茶盞換成酒杯,他慢慢啜飲,隻等那些人來。
且不說慕錦成如何破這場迷局,隻說顧青竹,她僵着身子,直挺挺離了花間樂坊,渾渾噩噩走出章台坊,及到一處水邊,宛如綁了鐵塊的雙腿再也走不動道,她坐在岸邊大柳樹的垂枝下發愣。
這裡分散住着一些居民,這會兒,日頭正好,婦人們挎着竹籃,三三兩兩前來洗衣淘米,她們說話的聲音,時不時飄進顧青竹的耳朵裡。
“三嫂,今日三生米鋪怎麼沒開張?
我家裡現等着買米呢。
”一個敦實的婦人用力捶打衣裳,問旁邊一個瘦高的女人。
“你還不知道呢?
慕家昨兒出了件傷風敗俗的大事,哪還有臉面開張!
”瘦高女人神神秘秘地說。
敦實婦人搖頭道:“你别亂說,慕家在南蒼縣可是頭一份的大戶人家,當家的大老爺人好心善,無論豐年荒年,糧食都沒像别家那般瘋漲過價,咱不能捕風捉影,造謠生事。
”
旁邊另一個婦人插嘴道:“大老爺自然沒的說,出事的是下面的小輩,聽說,三爺媳婦勾搭二爺,在外頭做那種事,不想被三爺逮個正着,你想啊,慕家三爺本就是個出了名的混不吝,他能饒麼,幾乎把他哥紮得滿身窟窿眼兒,這會子,擡回家去,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
”
一個洗好衣裳準備離開的女人,忍不住接口道:“我聽說,他們苟且的地方被衙門封了,梁捕頭顧着慕家顔面,還把旅店的掌櫃和夥計都關起來訊問,老話講,紅顔禍水,真是一句不假!
”
捶衣裳的婦人,見大家都這麼說,一時将信将疑:“哎呀,這可真是潑天的禍事,我聽說,那慕家二爺打小就是個生意奇才,人又生得好看溫和,怎會和弟媳搞到一起去嘛。
”
瘦高女人歎了口氣:“要我說,最冤的還是譚家大小姐,自個的男人莫名和妯娌睡過了,這以後嫁進慕府,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這還不得憋屈死了!
”
“老話講,婚姻大事,講究門當戶對,慕家當初不知為啥一定要娶一個鄉下野丫頭,這種沒規矩上不得台面的東西,最是要不得,如今出了禍事,倒隻知道做縮頭烏龜!
”
“她這會兒哪還敢出來啊,不知多少人等着砸她罵她呢!
”
顧青竹在一旁聽得傻了眼,坊間流言如同瘟疫,正已一傳十,十傳百驚人的速度傳播,她這會兒幾乎被坐實了蕩婦惡女人的名聲,哪怕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站起來想要辯解,卻覺頭一陣陣發暈,天地河水倒了個,天旋地轉起來,她一把扶住大柳樹,勉強撐住。
自個的名聲已經臭大街了,慕錦成又不肯聽辯解,顧青竹心中絕望,慕家,對她來說,再不能回了。
顧青竹在街市上踯躅,她該上哪兒去,哪裡又能容她!
不知不覺,她走進了梨花巷,巷中兩旁雪白的梨花落了,換上了新萌的碧綠葉子,這會兒亂伸的枝丫,已經有了些許氣勢,擋住午間陽光,落下斑駁晃蕩的樹影。
顧青竹沒有心情管這些,她在底下穿行,光線照在她身上,一會兒明亮一會兒陰暗,她恍若不覺。
“混蛋,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抽死你!
”顧大丫撸~着袖子,站在丁家面館門前跳腳罵。
一個胖婦人撣着身上的水漬,懊惱道:“哪來的野丫頭,我說的分明是事實,你急赤白臉做什麼,若不是做了虧心事,怕啥!
”
“快滾,丁家面館不伺候你這種人!
”方奎提着擀面杖沖出來,惡聲惡氣道。
“左右隔壁街坊們,丁家面館店大欺客,大家都不要在這裡吃了,奇了怪了,我有錢,哪裡吃不上一碗面,非要受你這種氣,呸!
”胖婦人狠狠朝地上唾了一口痰。
“你速速走吧,我們這裡不掙你這種缺德嘴欠的人的錢!
”鄭招娣向來性子軟,連她都厭惡了,想來剛才定是起了不小的紛争。
胖婦人走了,她嘴裡仍舊不幹不淨地小聲嘀咕,圍觀的人也跟着散了。
鄭招娣一眼看見站在不遠處的顧青竹,立時心疼地奔過去。
待進了屋,坐下喝茶,顧大丫驚問:“你衣裳怎麼了?
”
顧青竹隻覺喉嚨裡一股腥甜壓不出,她用力吞咽幾次:“我……我與慕錦成一刀兩斷了!
”
“這……不是沒事嘛,他不肯聽你解釋?
男人果然都不是好東西!
”顧大丫恨恨地說。
“你這話說的,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方奎脫下圍裙道,“我還是去叫你哥來商量吧。
”
“青竹,你吃飯了嗎?
”鄭招娣摸摸她的手,一片冰涼。
“早上吃了一點。
”顧青竹眨了眨眼,那半碗粥,早與慕錦成吵架時就消耗光了,她這會兒一說,方才感覺肚子真餓了。
“我去煮面。
”顧大丫急急地去了。
顧青山趕着馬車來的時候,顧青竹正抱着一碗面低頭慢慢吃,她肚子是餓的,可喉嚨卻似被塞住了,怎麼都咽不下。
他大概在路上已經聽方奎說了,并沒有多問什麼,隻陪坐在一旁說:“青竹,你日後有什麼打算?
”
“我想回顧家坳去,之前就說要走的,隻是這次……”顧青竹頓了頓,咬牙道,“隻是走得不光彩,但我問心無愧,也沒什麼遺憾的。
”
顧青山微歎了口氣道:“回去也好,這裡不似咱顧家坳,存着壞心思的人太多,山裡人實誠,被他們欺負還無從辯解,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
顧大丫接口道:“哥,青竹要回去,我同她一起,眼瞧着清明就要到了,咱家裡茶園又要忙了,爹身子不好,娘一個人忙不過來。
”
顧青山點頭:“也好,你今日一鬧,心裡暢快了,生意卻是要差些,你走就走吧,剛好陪陪青竹。
”
他這個妹子就是個炮仗脾氣,一點就着,他在魚市街的顧家面館也聽了一耳朵,但這會兒,慕家的事正處在風口浪尖上,要想外人不議論說閑話,那是不可能的,與其讓她在這裡天天和人吵架,還不如讓她回家安生。
按說,慕家是南蒼縣大家族,出了這種事情,且不論真假,被市井中人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在所難免,但這事似乎被人幕後操控,衆口铄金,矛頭一緻指向顧青竹,這就有些蹊跷了。
他想要在食客中暗暗觀察,收集證據,日後也好為顧青竹作證,大丫在這裡确實不太适合。
“那我……”鄭招娣也想和姐妹們待一起,卻被顧青竹一把攔住,“鄭叔時常在外頭四處跑,你家裡又沒有山林田地,别為了我回去!
”
“招娣,你留在這裡,幫幫我哥,青竹有我就行了,誰敢欺負她,看我不打得他滿地找牙!
”顧大丫揮揮拳頭。
鄭招娣一時紅了臉,低頭不語。
“青山哥,我想即時就走,你送我們一趟吧。
”顧青竹實在吃不下,推開面碗道。
“送你沒問題,可你今兒暫且歇歇,你這個樣子回去,别說村裡人生疑,就是世同叔見了,也要擔心啊。
”顧青山瞧了瞧她青白的面色,搖頭道。
顧大丫跟着說:“對對對,你一會兒先休息,我和招娣給你買兩身衣裳,咱們風風光光回去,旁人自不敢多言語,就是你阿奶和二嬸那種無事平地起波瀾的性子,也鬧騰不出什麼來。
”
顧青竹無言,隻是緊握着大丫和招娣的手。
“既如此,咱就走吧。
”顧青山真擔心,顧青竹一會兒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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