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漲惡狠狠道:“昨兒就讓人放出風去了,據看着城門口的人回來說,那家夥已經連夜趕去了,隻怕明日就會有消息,等掀了慕家最後一座靠山,我看他們還有什麼可蹦跶的!
”
聽了大兒子的話,錢有财十分滿意,他幹笑了幾聲,尖銳而恐怖,好似山中食腐黑鴉見着死物的叫聲。
錢漲和錢溢也跟着桀桀地怪笑,驚得外間樹上夜宿的鳥兒撲棱棱飛了。
第二日,來競拍的小商戶明顯少了很多,倒是來了幾位赫赫有名的大戶人家,宗彰、柳青、杜觀漁、謝瑩等都到了,隔了會兒,錢溢突然也來了。
見衆人都是一副見鬼的表情,錢溢搖着一把灑金折扇道:“錦成賣鋪子,你們各家都來了,我怎麼能不來湊個熱鬧呢。
”
他大咧咧往桌邊一坐,鄧寒江給小餘兒遞了個眼色,小夥計給錢溢送了一杯茶。
鄧寒江站在桌前,公事公辦道:“今日時辰已到,慕家鋪子繼續競拍,錢二爺是新來的,還請簽了同意書,否則無權參與。
”
“什麼同意書?
别家可沒這玩意兒!
”錢溢将那張紙翻得嘩嘩響。
“錢溢,你大哥上次就來過了,他對我家這些鋪子都沒興趣,你莫不是背着他來的?
”慕錦成眉梢微揚,挑釁道。
在南蒼縣,錢家二子面和心不和,早不是秘密,長子錢漲把持着錢家賺錢又體面的行當,隻把賭坊和妓院給次子錢溢管,賺的錢大部分還要交給錢有财,故而錢溢雖是個纨绔,但花錢并不大方。
慕錦成此番言語,無疑是暗指他沒錢參與競拍,還厚着臉皮在同意書上找茬。
“簽就簽!
”錢溢奪了小餘兒的筆,鬼畫符似地寫上自個的名字。
競拍如常進行,宗彰隻象征性的看中了一間瓷器鋪子,幾家沖着瓷器鋪子來的小商戶,一時傻眼了,剛想加價,宗彰已伸出一隻手,朝高台上翻了翻。
鄧寒江高興地大聲道:“宗大爺加價一倍!
”
小商戶立時洩了氣,加一倍的價,早超出了他們心裡的價位,再說,這間瓷器鋪子也是從外頭販來的貨,并沒有什麼特别的地方。
宗彰見旁人都盯着他看,顯然他有些操之過急了,遂道:“我媳婦懷着身子,性子變得十分古怪,最近不知怎的突然喜歡上瓷器,我索性買間鋪子給她折騰。
”
宗家高攀徐家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徐萍性子刁鑽傲慢,不是一天兩天了,旁人看他的目光多了些同情。
柳青定的是糧鋪,如今店裡沒有存糧,價錢是實打實的,很多鄰縣的糧行對它都十分滿意,想要借這個現成的跳闆,直接介入南蒼縣的糧食買賣。
一百,兩百,你來我往,其他商戶輪番加價,柳青隻默默看着,并沒有急于參與。
隻等鄧寒江最後問:“還有沒有加價的了?
”
“我加一千兩!
”柳青揚手,沉聲道。
“還有沒有了?
”鄧寒江連問三遍。
無一人敢跟着加價,糧鋪自然歸了柳青。
這價錢比之前他預定的五成,漲了不少,但他面上半點都沒顯露出來,城府之深,讓慕錦成心驚。
連着兩個店鋪都被大戶收入囊中,小商戶們唉聲連連,鄧寒江适時放了小鋪子出來調劑,錢溢不斷在中間挑刺,可競拍還是很快進入白熱化的争搶,一百兩一百兩蹭蹭往上加。
見情形完全不由自個掌控,錢溢轉而對一旁的杜觀漁道:“這些個小鋪子,錢家多的是,别看這些傻子搶得歡,其實根本不掙錢!
”
杜家并不是極其大富大貴的人家,自家店鋪在生意上被錢家傾軋也是常有的事,杜觀漁早見識過錢家的陰險狡詐,這會兒錢溢無緣無故與他這般說,他雖不甚明了他的目的,但也不敢亂接腔,隻與他虛與委蛇,說了幾句客套話,就借口去方便離開了。
杜觀漁相中的是胭脂鋪,自古女人的錢最好賺,之前成衣店引發的競拍熱潮就可見一斑,他在外間繞了一圈,見謝瑩坐在其中,以為她也屬意于此,便坐在她後面,低聲說了會兒話。
謝家是這幾年突然來的,行事低調,不常與别家走動,故而外人不大了解她家的來曆和背景,誰也不敢輕易得罪。
大家都是生意人,對方正經說話,謝瑩自然客客氣氣與他問答了幾句,經過旁敲側擊一番,杜觀漁發現她根本意不在此,心中倒是松了口氣,遂坐等胭脂鋪子。
錢溢仍舊坐在哪裡喝茶觀戰,旁邊的人卻一個個離開了,後面的人擠擠挨挨,他那一片倒空着好幾個位置,衆人見着他,跟避瘟神似的。
到了吃午飯的時間,慕家的待賣的鋪子已經拍了七七八八,剩下的,除了一般人買不起的酒樓,就是一些不太被看好的小鋪子。
各家商戶經過幾輪競價,有實力有膽魄的搶到了合意的鋪子,而一些想着撿便宜的,稍一猶豫,就錯失了機會,故而,下午還有很多人期待着最後一搏。
慕錦成隻覺錢溢坐在那裡礙眼,不耐煩道:“你不買鋪子,在我這裡幹坐,算怎麼回事,有這閑工夫,不如去萬花樓盯着你的生意去,我昨兒聽王老八說,有人要給小翠贖身,你這個搖錢樹要是挪了位置,小心你爹把你的皮揭了蒙鼓敲!
”
“誰說我不買了?
”錢溢癱在椅子上,斜睨他一眼:“我們兄弟這麼多年,你今兒落難,我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自然是要買下酒樓幫幫你。
”
慕錦成扯了扯嘴角,譏諷道:“酒樓底價二十萬,你拿得出嗎?
”
錢溢色眯眯地讪笑:“二十萬兩不算貴啊,讓慕家二夫人給我錢家做掌櫃,我爹說了,二百萬兩也值!
”
慕錦成義正辭嚴的糾正:“錢溢,你休要胡吣,南蒼縣世人皆知,三生酒樓是慕家送我二嬸的聘禮,她是主子,不是掌櫃!
再說,你能不能拍到,掌櫃廚子肯不肯跟你幹都難說呢!
”
錢溢嘿嘿一笑:“瞧瞧,我就一說,你急什麼,知道了,當你這個侄子維護嬸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肚裡懷着你的種呢!
”
慕錦成見他說得越來越不像話,氣得揮拳就打,錢溢躲閃不急,被一拳揍了個烏眼青,疼得嗷嗷叫。
鄧寒江沖上來抱住捂眼跳腳,一副拼命架勢的錢溢:“錢二爺,莫惱,你與我們三爺相處日久,他眼裡不揉沙子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何故惹他!
”
“我我我……他打我,倒是我的不是了!
”錢溢又踢又鬧。
“打的就是你這個嘴裡不幹淨的家夥!
”慕錦成撸袖子,露出結實的胳膊。
之前借口淨面洗手小憩,顧青竹一直在臨時居所陪着謝瑩,這會兒出來,見此情形,她看了眼慕錦成,見他這幅樣子,顯然沒有吃虧,也就不想多管。
謝瑩望着這場不大不小的鬧劇,一言不發,隻回到自個之前的座位上。
錢溢沒撈着好處,還白給慕錦成打了,在旁人面前丢了面子,故而越發不肯走。
午後,鄧寒江見其他商戶來得差不多了,便繼續競拍店面。
零零散散的小鋪子,在幾輪競價後,就被陸陸續續賣掉了,最後隻剩下三生酒樓。
“二十萬兩起價,有沒有加價的?
”鄧寒江敲了一下小錘。
“二十一萬兩!
”謝瑩眼都不眨,直接加了一萬兩。
“二十五萬兩!
”她的話音剛落,錢溢突然開口叫價。
場上還有些商戶沒走,他們都在等着看這最後一場精彩競價,聽到錢溢的話,立時哄鬧起來。
慕錦成有些擔心地看着顧青竹,錢溢今日來,必是來搗亂的,慕家與錢家,已是仇家,若讓錢溢占了三生酒樓,這是多麼讓人惡心的事。
慕錦成先前用最粗暴的方法都沒能将他趕走,如今隻能等寄希望在謝瑩身上。
顧青竹之前将謝瑩帶到她原來住的臨時居所,借口休息,已與她談妥,錢溢不插手酒樓便罷,若是他攪合,無論酒樓加價到何種價位,謝瑩都一定要取得最後的所有權,而顧青竹給的條件,不僅是酒樓最終按三十萬兩結算,還有夏茶的優先權。
謝瑩面對這種萬無一失的交易,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一念之間,酒樓的價錢已經飙到了三十萬兩,競價的兩人好似已經不在乎酒樓本身,而隻單純鬥氣拼家底,場上的人全都屏住呼吸,等着再一個高價爆出。
正在這時,慶豐突然走了進來,附在慕錦成耳邊說了一句話。
“什麼?
”慕錦成騰的站起來,面色巨變。
所有人的目光都從競拍台,聚集到他的身上,顧青竹不知出了什麼狀況,但肯定不是好事,趕忙站起來道:“鄧管事,今日競拍就到這裡。
”
“不行!
今兒必須競拍到底!
”錢溢瞪着猩紅的眼睛,如狼一般道。
鄧寒江賠笑道:“我們少夫人說結束,就是結束,錢二爺可是簽了同意書的,那上面明明白白寫着,主家有權随時叫停。
”
“那幾時再拍?
”錢溢一臉惱火道。
“明日。
”慕錦成悶哼一聲。
“我明兒再來,可别再扯别的!
”錢溢說完,怒氣沖沖推倒椅子走了。
謝瑩走到顧青竹面前道:“出了什麼事,我們的約定還繼續嗎?
”
顧青竹沉聲道:“不論出什麼事,錢溢都不能拿走酒樓,明日還勞謝小姐幫忙。
”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謝瑩轉身離開。
茶行交給鄧寒江打理,顧青竹和慕錦成急急忙忙坐車離開。
“到底出了什麼事?
”等不及回家,顧青竹蹙眉問道。
“甯江城府衙的人在縣衙内院挖出了兩箱金銀,就是你存在聚寶錢莊,而後不知所蹤的那兩箱!
”慕錦成面色凝重,白皙的肌膚仿佛被雪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