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不過十一二歲,見顧青竹問,一時委屈,抽抽噎噎道:“我們都被罰了月例,左雲姐姐問了幾句,說是沒伺候好主子,可我們……”她偷瞟了眼顧青竹,不敢說下去。
顧青竹摸摸她的軟發,輕聲道:“去吧,叫其他人一會兒都到院裡來。
”
小丫頭飛跑着傳話,慕錦成和顧青竹進内室換衣裳,赫然發現屋裡突然變寬敞了,昨兒弄濕的被褥早上被右玉收走了,這會兒,竟連軟榻也不見了!
那可是塊紫檀老料做的榻,祖母賞他的,價值不菲。
慕錦成也不換衣裳了,直接站在門口問:“左雲,我屋裡的榻呢?
”
“讓早上來的一群婆子搬走了。
”左雲端了兩盞熱茶進來。
慕錦成摸摸額頭,歎息道:“這也太……狠了些。
”
顧青竹看着空蕩蕩地方發呆,這是硬逼他們睡一張床啊!
不一會兒,蕤華院大大小小的丫頭,以及婆子廚娘,約莫十七八個人,齊齊站在院裡,他們不知顧青竹找他們何事,俱都交頭接耳小聲說話。
顧青竹站在廊下道:“今兒院裡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也曾為大家求過情,但夫人既然開了口,斷不會改的。
”
丫頭婆子屏息不說話,慕家在整個南蒼縣都算是寬容的主家,平日裡,在蕤華院當差的人,更比二爺和另兩位小姐院裡的有面子,可今日被夫人親自責罰,失了錢财是小,丢了臉面才最糟心。
顧青竹掃過她們的面龐:“這事都是因我而起,大家的月例銀子,我會一文不少地補給你們,這個不用擔心,至于其他的,還得靠我們一起努力,留給時間去證明。
”
她一個“我們”說的情真意切,這是将他們視作身邊人,很快拉近了主仆的關系。
“少夫人……”底下有人哽咽。
身為低賤的奴婢,從來沒有平等可言,被主人打罵,或者背鍋受罰,更甚至被害的丢掉性命都是常有的事,能遇見顧青竹這樣為她們着想,給她們尊嚴的主子,可算是上輩子修來的天大福分。
瞧着一群人哭鼻子抹眼淚,右玉站出來道:“好了,好了,都散了,一個個哭唧唧像什麼樣子,少夫人仁慈,大家該高興才是,一個個把手上的事做好,就算是感恩了。
”
衆人一時又歡喜起來,紛紛行了禮,各自忙去了。
兩人換了衣裳,坐在屋裡喝茶,慕錦成說:“你大話可說出去了,她們一個月月例銀子加起來,怎麼說也得百八十兩,你一個月不過八十兩,就是都給她們也不夠啊。
”
顧青竹托着腮幫子,想了想道:“上次皇上賞的那些金銀也不知到了沒有?
應該算我的吧?
”
“瞧你那副财迷樣兒,放心,肯定是你的,那些加起來,也不過萬把兩銀子,入不了我爹的眼,他看上的,不過是好名聲和與皇家的關系。
”慕錦成笑着伸手捏了下她的臉。
顧青竹一把揮掉他不安分的手,接着說:“還有那萬畝山林,也不知在哪兒,我得空該好好想想做什麼用,多少能掙點錢。
”
“這一說,都半月有餘了,什麼金銀山林也該定下來了,莫不是半道出了岔子?
”慕錦成曲着手指,叩了叩桌子,沉吟片刻道,“明兒,我去縣衙問問,最近暮春忙着春試,都沒工夫找我玩了。
”
說到這兒,顧青竹想起阿弟顧青松,他今年要考童生,不知道準備的怎麼樣了,如今,她陷在慕家裡,什麼事也做不成。
晚間,兩人隻得同床而眠,仍舊一人一個被筒,慕錦成安分得很,隻睡自個一邊,半點不越界,顧青竹怕自個像上次那樣,半夜滾到慕錦成懷裡,遂苦睜着眼睛,但到底熬不住,不知不覺便睡過去了。
次日,顧青竹醒的時候,難得慕錦成已經在小園子裡練劍了,這可是破天荒頭一回,把右玉喜得恨不得逢人就告訴去。
兩人吃了早飯,慕錦成找了個由頭,帶着寶應出門了,顧青竹照舊去朝晖院聽回禀。
屋裡七八個婆子站着,張婆子興奮地頭一個上前說話:“回少夫人,魏婆子的賬目,我都查清了,全記在這裡。
”說着,她從袖籠裡拿出幾張皺巴巴的紙。
“我瞧瞧。
”顧青竹接過紙,翻開來看了幾眼。
魏婆子遺留下的賬冊,她這幾日都看過了,小而碎的,她不一定記得,而那些大宗物品,她還是記得大數的,但幾乎全都對不上。
顧青竹将紙交給春莺收着,對張婆子露出一點笑臉說:“這兩日辛苦張嬷嬷了,我定會和母親說的。
”
得了誇獎的張婆子笑得眯起了眼睛,擺手道:“談不上辛苦,為夫人少夫人做事,原是該的。
”
顧青竹摩挲着袖口精緻花紋道:“母親常教導我,掌家最重要的是規矩,凡事有章可循,獎懲自會令人信服,當獎應獎,該罰還得罰,誰也甭想越過規矩講人情。
”
顧青竹說的話,聲音很輕,可聽在人心上,卻似重錘擂鼓,魏婆子就這樣失了勢,雖然她家裡人求過當家人,但她犯了貪墨的大忌諱,又有鐵的證據擺在那兒,如此一來,哪個主家容得下!
其他人又說了些家常小事,顧青竹順順當當處置了。
這些個積年婆子都是極有眼力勁兒的,盧氏稱病不理事,顧青竹初出茅廬,她不是被人牽着鼻子走的草包,更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這個鄉下來的姑娘,眼裡揉不得沙子,更像把剛磨出刀鋒的刀,誰碰濺誰一身血,故而,她們都收斂起跋扈和放肆,陪着萬分的小心。
怕隻怕她一時心血來潮,讓某個與自個不對付的冤家對頭來一通徹查,俗話說,常在河邊走,何人不濕鞋,這些年,誰還沒順帶搞過幾個活便錢。
眼見魏婆子的下場,她們沒有不害怕的,自然夾着尾巴做人才是萬全之策。
盧氏已經不讓顧青竹繼續翻江倒海地查下去,但磨刀霍霍的架勢還是要的,要不然那些個沾上毛就能變猴子的老人精,還不得翻出天去,故而,顧青竹仍舊擺出一副要随時嚴查的腔調。
如此,兩廂一較量,顧青竹略勝一籌,處置家事就變得容易多了。
熊永年在廊下候着,待婆子們回了事,出門散了,他方才進來。
顧青竹正和春莺嘀咕盤庫的事,見熊永年來了,忙讓座道:“熊叔,有事?
”
熊永年拱手道:“回少夫人,還是私學的事,上次的款子撥過去了,今年的招生的事也已辦妥,按夫子的意思,過幾天擇個吉日開課,屆時想請東家過去看看,老爺和二爺這幾日忙着和外地來的客商談生意,不便打攪,我想來問問夫人可有時間?
”
顧青竹搖搖頭:“母親這幾日頭疼病犯了,恐不能出門吹風,這個一定要東家到場?
”
熊永年點點頭說:“咱慕家一直尊師重道,每年招生開課第一天,東家都會去,顯示重視之意。
”
“三爺……”顧青竹想說讓慕錦成去,可轉念一想,他就是個吊兒郎當的纨绔,若照他的樣子來,還不得把小孩子都帶偏了,故而,她就沒有繼續說下去。
不愧是大家族的管家,熊永年倒是很給顧青竹面子,他婉轉地說:“三爺雖說是慕家少爺,可本身還是私學的學子,若是由他代表,未免不夠莊重。
”
“那……那總不能是我吧?
”顧青竹反手指着自個。
熊永年上下打量一番道:“少夫人是慕府正經主子,現又掌家,且是經你手上撥的款,您去倒也無可厚非。
”
“這……,非要我去?
”顧青竹有些膽怯,她對學塾私學這種讀書的地方天生有種敬畏。
熊永年想了想說:“不如這樣吧,若是老爺二爺那日不忙,我就請他們去,若是他們不得空,夫人又病着,那隻能勞您去一趟了。
”
“那好吧。
”顧青竹抿唇答應了。
熊永年拱手行禮,退了出去。
顧青竹望了望窗外的陽光,已是春日了,若是能出府看看也不錯。
春莺在一旁問:“少夫人,這會兒是到夫人那兒去,還是回咱院裡?
”
“還是先回吧,待我理清楚了,再與母親說,免得到時一問三不知,再引她煩心。
”顧青竹攏了那幾張紙道。
回到蕤華院,顧青竹吃過簡單的午飯,就坐在案前,噼裡啪啦打算盤,一筆筆核對賬目,結果樣樣都差着數,這雖是意料之中,但也很讓人煩惱,她捏捏額角,啜了口茶,繼續埋頭幹活。
“青竹!
顧青竹!
”門外傳來慕錦成抑制不住的歡喜聲音。
撥完最後一個珠子,顧青竹起身問:“什麼事,這麼高興?
”
慕錦成一頭紮進來,端起案上的茶盞,猛灌了一口道,“我今兒請楊主薄到八仙樓吃油焖雞,他告訴我,你的賞賜下來了!
”
“真的?
”顧青竹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沒發現,他喝的是她的茶盞。
慕錦成洋洋得意地說:“他喝多了,我套出來的,哪能有假!
”
“嗤,酒鬼的話怎可信?
”顧青瞥了他一眼,一副嫌棄他辦事不力的樣子。
慕錦成撓撓頭:“要不然,我問問婕姐?
”
顧青竹回到案前坐下,繼續撥算盤珠子:“算了吧,是我的總是我的,你這樣問來問去,也不怕丢了慕家的人。
”
“面子啥的,我在乎嗎?
”慕錦成毫不掩飾地笑。
《農門茶香遠》無錯章節将持續在搜更新,站内無任何廣告,還請大家收藏和推薦搜!
喜歡農門茶香遠請大家收藏:()農門茶香遠搜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