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平津拱手道:“夫人,姨娘有喜了!
”
“啊?
!
”盧氏大吃一驚,一張臉瞬間失了血色,煞白煞白的,她尤不相信地呢喃,“怎麼可能!
”
“是真的,小人怕弄錯,診了好幾遍。
”章平津交握着手,瞧着盧氏的臉色,躊躇了會兒,接着說,“已經快二個月了。
”
盧氏用保養得很好的長長指甲狠命摳了下掌心,瞬間的疼痛,讓她清醒幾分。
她微定定神,問章平津:“這……這需要吃什麼藥嗎?
”
“那倒暫時不必,隻要正常飲食就好。
”章平津望了眼盧氏,有些意外地說。
盧氏面色恢複正常,難得她還能擠出一絲笑容:“那謝謝先生了,一會兒讓茯苓送你出去。
”
兩人折回内室,蔡姨娘正趴在床邊幹嘔,香芸哭着跪在地上給她擦拭。
顧青竹見盧氏回來,投去探尋的目光,卻被盧氏直接忽略了。
“夫人,大夫,求求你們快給姨娘開藥吧。
”香芸一路跪行到他們跟前。
章平津看了眼盧氏,見她緊抿雙唇,隻得自個開口道:“姨娘沒有得什麼病,隻是害喜。
”
“害喜?
”香芸懵懵地仰頭看他,不明所以。
床上的蔡氏撫着肚子,咯咯地笑:“爺,你盼的兒子,妾給你懷上了!
”
盧氏聞言,面色一凜,慕紹堂盼着一個姨娘給他生兒子,那她算什麼,慕錦成又算什麼!
顧青竹聽了這話也吓了一跳,看着床上蓬頭垢面,狀若瘋癫的蔡氏,再看被滿身冰霜裹挾的盧氏,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而一旁的宋允湘看着蔡氏,若有所思。
“有本事懷上,還要有本事保住!
”盧氏丢下這句話,轉身出去了。
她半刻也不願在這個,令她覺得陰暗肮髒窒息的房子裡待,衆人也緊跟着走了。
蔡氏見此,立時從床上爬起來,趿拉着鞋子追出去,大嚷:“我懷的是爺的孩子,你們不能瞞他!
”
盧氏充耳不聞,腳下連頓都沒頓一下,茯苓小跑着跟在她身後。
顧家坳窮,一家子勞作好些年,才能娶一房媳婦,吵鬧打架常有,但這種妻妾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的,顧青竹沒見過,心裡一時亂糟糟的,忽然有些同情盧氏。
宋允湘轉頭回望了一眼,正遇上章平津的目光,她趕忙往前緊走了幾步。
紙總是包不住火的,蔡氏追到門口的那一嗓子,讓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一般,不僅傳遍慕府,就連在外頭查鋪子賬目的慕紹堂也聽說了。
他放下一切事物,火速趕了回來,他一頭紮進朝晖院,人還沒進屋,就急切地問:“夫人,外頭傳的可是真的?
”
隔着窗棂,盧氏看見他眼角眉梢的笑意,仿佛大冬天吞了一塊冰,心裡拔涼拔涼的。
“老爺回來了。
”聽到門簾響,盧氏假裝沒聽見他之前的話,臉上浮出笑容道。
慕紹堂坐在桌邊,接過茯苓遞過的熱毛巾,胡亂擦了擦手,忍不住又問:“蔡氏是不是真懷上了?
”
“蔡氏今兒突然嘔吐,我請章大夫來看過,說是有喜了,快二個月了。
”盧氏公事公辦地說,臉上的笑容慢慢凍結。
“夫人,我與你商量件事。
”慕紹堂身子前傾,極力做出一副商量的樣子,“她有孩子了,我也挺意外,這雙身子的人吃喝啥的,都得格外注意,你看那些個懲戒,是不是……”
盧氏截住他的話,一本正經道:“老爺,那可是你當着七王爺九公主的面親口說的,這會兒又要臨時改主意,叫我如何是好?
這要往小了說,是不講誠信,往大了講,可是欺君罔上!
”
慕紹堂難得十分有耐心,苦口婆心道:“哪有那麼嚴重,七王爺九公主早回燕安城去了,哪有閑工夫管我們府裡的家事,再說,蔡氏生下的孩子還不是叫你母親,若生出個體弱多病的,還不得你多操心!
”
盧氏凍結的笑容一點點破碎,她冷着臉道:“老爺既拿定了主意,何必問我,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
“我就曉得你容不下旁人的孩子!
”慕紹堂氣惱,想到浣娘和慕明成,他口不擇言道,“蔡氏的孩子,你最好好生照顧着,若是有半點閃失,别怪我不顧多年夫妻情分!
”
說完,慕紹堂拂袖而去!
聽他這番話,盧氏心痛難忍,喉間一甜,一口血噴了出來,整個人軟癱在地。
茯苓恰巧挑簾進來,見此吓得三魂去了兩魄,她抱着面如金紙的盧氏,沖外面連聲大喊:“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
回了蕤華院的顧青竹,心裡擔心盧氏,等慕錦成下學歸來,與他講了家裡的事,兩人一起過來請安,恰遇上慌亂。
顧青竹進屋瞟見噴射得滿地的血滴,心知她是急火攻心,急忙用力掐她的人中。
隔了一會兒,盧氏悠悠醒轉,看着伫立在跟前的兒子媳婦,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慕家當家女主子就這樣毫不講究地哭了。
“娘,你别傷心了。
”慕錦成心如割刀,他彎腰抱起盧氏,将她放在軟榻上。
他前世的老子将茶葉賣出大山,在外頭養了情婦,就再也不回來了,他媽媽白日伺候茶山,照顧婆婆,夜裡一人時,時常偷偷的哭泣,那時他小,後來漸漸明白了,對那人恨之入骨。
如今見盧氏如此,前愁新恨,一起湧上心頭,他不由得說:“你與他合離吧,兒子養你!
”
“我的兒!
”乍一聽這話,盧氏不知是喜是悲,放聲大哭,連帶着又咳出幾口血來。
“娘,你别聽他胡說!
”顧青竹一把扯過慕錦成,豎起眉毛道:“你會不會說話呀,你這會兒講這些,不是火上澆油麼!
”
慕錦成被盧氏慘狀吓着不敢吱聲,被顧青竹一扯,乖乖閉了嘴。
顧青竹倒了杯溫茶放在小幾上,把一下子變得脆弱不堪的盧氏抱倚在她懷裡,伸手将茶遞給她漱口,轉而又說:“茯苓姐姐,你趕快打發人請譚先生來,另外打些熱水給我娘擦擦。
”
盧氏恹恹地歪在顧青竹身上,任由茯苓給她擦拭。
顧青竹幫盧氏卸了钗簪,散了頭發,對慕錦成道:“一會兒,譚先生該來了,你把娘抱到床上去。
”
慕錦成依言照辦,他坐在床邊緊攥着盧氏的手。
地上的血漬着實吓人,顧青竹和茯苓兩人找了帕子來擦,茯苓為了不讓外頭丫頭婆子亂嚼舌根,這會兒已經顧不上顧青竹少夫人的身份,兩人一起幹總比一個人快得多。
兩人剛剛收拾妥當,譚立德就來了。
“平津回去與我說,你府裡的姨娘有了身孕,我就知道不得安生,可你也太不愛惜自個了,怎麼能氣成這樣,男人有三妻四妾,本是尋常事,你坐穩了當家夫人的位置,誰生的,不都得叫你母親,何必與自個身子過不去!
”譚立德診過脈,歎了口氣道。
“譚先生,你我兩家交往多年,我幾時是個妒婦?
蔡氏也不是頭一次有喜,隻是我家老爺……”盧氏垂下眼眸,虛弱得仿佛說不出話,她面上皮松肉馳,一下子顯出老态來。
“中年得子,紹堂高興得過頭,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你們總是二十多年的夫妻,在他心裡,自然誰也比不得你重,再說,老夫人若是知道了這個事,少不得也跟着歡喜,如此,你又該怎麼自處呢。
”譚立德低聲勸道。
“謝謝譚先生,我曉得的。
”盧氏勉力露出一點笑容。
這一家子都為添丁歡喜,誰會在意她的痛楚呢,無處述說,不如爛在肚子裡吧。
譚立德轉身坐在桌邊寫方子:“你知道就好,你這個是急火攻心,氣血逆行,我給你開兩副藥吃吃,再調理幾日就沒事了。
”
茯苓信不過其他人,專門打發櫻桃跟着去取藥,對外隻說,盧氏吹了風,頭疼病又犯了。
寇氏得了消息,打發琳琅來看,盧氏自然不肯說實話,敷衍了幾句就蒙混過去了。
琳琅心裡存疑,想問茯苓,可她像被鋸了嘴的葫蘆,一句話也不說,琳琅知她護主,也就不問了。
及到吃過晚飯,慕紹堂才回來坐了會兒,見盧氏面色灰敗,皺眉道:“我走時,你不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病了!
”
見他把話說得如此輕松,紅了眼睛的慕錦成要不是被顧青竹死死拉住,早沖出旁邊的暖閣,将慕紹堂摁在地上爆打一頓了!
盧氏白着臉,苦笑道:“我無事,老毛病了,我今早起來就覺得不舒服,這會兒終究挨不過。
”
“那你好好養着,蔡氏吐得厲害,吃啥吐啥,又鬧沒胃口,不肯好好吃飯,我得看着去。
”慕紹堂坐不住,沉默了一會兒道。
“……好!
”盧氏閉了閉眼睛,昏黃燈光照不見的地方,一行淚水沒入枕頭。
慕紹堂走出幾步,又折過身子說:“蔡氏曉得自個錯了,之前罰也罰了,如今懷着身子,就算了吧,她院裡的人和事,我都和永年說了,一切恢複正常。
”
盧氏捂住胸口,低聲道:“爺既做主,自然聽爺的。
”
“你歇着吧,我這幾日宿在書房裡,就不來打擾你養病了。
”說完,慕錦成轉身出去了。
“娘,你為什麼……”慕錦成沖出來,不解道。
盧氏凄然一笑:“兒啊,譚先生說的還不夠明白嗎?
你爹和你祖母都很想要這個孩子,我又執着什麼呢。
”
慕錦成傻站着,盧氏說的和前世媽媽說的,幾乎一模一樣。
隔了會兒,茯苓進來送藥,顧青竹服侍盧氏喝了,照顧她睡下。
“你們回去吧。
”盧氏揮揮手,繼而又說,“青竹,明天你來處置府裡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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