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嚴大人是個瘋批，晉王就覺得剛才的傷害小了許多。

　　轉念再想，瘋子的妻子，也能和他的阿筠并駕齊驅——哪怕是惡婦榜，也心有不平。

　　開除，換一個！

　　秦離就識趣多了，還過來給晉王敬酒。

　　不過沒幾句話，就暴露了本來面目，他想找唐竹筠再給他看看，必須通過晉王。

　　他總懷疑自己中毒太深，餘毒未清。

　　晉王對此是驕傲的。

　　但是聽秦離試探他，還想套路他，他就不高興了。

　　秦離話裡話外的意思，都說出京條件不好，是男人呢，就不該讓女人受罪。

　　言外之意，讓他把唐竹筠留在京城。

　　晉王：本王能不知道你的鬼主意？

　　你想生生不出來，就不想讓本王生？
休想！

　　再比比，本王吹吹枕邊風，讓王妃紮你個不孕不育！

　　秦離試探失敗，怏怏而歸，心裡想着，得盡快走夫人外交，在晉王打包滾蛋之前，再請唐竹筠幫他看看。

　　子嗣是大事啊！

　　尤其當他知道，這個問題出在自己身上時，就覺得這事更大了。

　　他一走吧，晉王就有些……懷念他了。

　　因為他剛被釋放，前途未蔔，現在又有風聲說要被皇上驅逐出京城，所以除了唐明藩和秦離之外，也沒什麼人上前和他寒暄。

　　這也沒什麼，晉王本來就是生人勿近。

　　但是問題是，沒人擋在前面，坐在他對面的周燕回，眼神直勾勾地就過來了。

　　周燕回原本長成那樣就引得很多人探究，現在又盯着自己……晉王日了狗。

　　要是唐竹筠不告訴他，周是女子，他現在就想過去把人捶一頓。

　　周燕回也沒有男人，否則捶她男人解氣也好。

　　周燕回如果知道他的想法，肯定表示，希望晉王打他自己一頓。

　　其實周燕回現在心裡很難過。

　　她知道她不該盯着晉王，可是過了今晚，她哪裡還有再見到他的機會？

　　聽說她出了事，她抛下所有，義無反顧地奔波千裡來了。

　　結果，他已經娶妻生女，日子過得很好很好。

　　-——可能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晉王還覺得堵得慌。

　　命運對她，何其殘忍？

　　過去種種，周燕回沒有抱怨過。

　　她頑強堅韌地扛下一切，直到遇到了他……

　　晉王點燃了她作為一個女人，對未來的期許。

　　原來，世上真的有如此強大英俊，宛若天神的男人存在。

　　原來，她也期待能有個寬厚的臂膀可以依靠，渴望成為一個正常的女人，相夫教子。

　　可是對她來說，那是多麼可望不可及的夢想。

　　正如唐竹筠所說，她任性不起來。

　　沒有人的人生是開挂的。

　　女扮男裝，所有的隐忍，所有的付出，隻能讓她艱難地帶着自己的人活下來而已。

　　疲憊不堪，狼狽不已。

　　如果晉王喜歡她，或許能與她攜手并進——找一個強大的男人，讓自己喘口氣，這是周燕回最初喜歡晉王的最重要原因。

　　隻是後來，求而不得，慢慢成魔，這種期待，變成了執念。

　　每次被打到谷底的時候，周燕回對自己說，還有晉王可以求救。

　　可是她一次都沒有用過。

　　她不敢用。

　　她怕那就是個陽光下的泡泡，一戳就破。

　　而破了的夢想，是不能繼續支撐她屹立不倒的。

　　所以，周燕回一直把那泡泡，當成可望不可及的夢。

　　她需要這樣的美夢，即使知道，不能成真。

　　沒想到，這次她來到京城，到底是親眼看着夢想變成幻影。

　　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

　　從頭到尾，不過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從暗戀到失戀，從萌芽到枯萎，她一個人經曆了春夏秋冬。

　　晉王，甚至不知道她是個女子。

　　周燕回無比難受。

　　她見過唐竹筠，以為她會像傳說中的那樣蠢笨不堪，驕橫跋扈……

　　她原本很生氣，覺得晉王值得更好的女子。

　　可是見到唐竹筠，見到她和晉王站在一起，看着他們眉眼之間的默契和諧，周燕回心越發沉了下去。

　　這兩個人，就像城牆上兩塊嚴絲合縫的青磚，中間甚至插不進一根針去。

　　周燕回決定要回去了。

　　夏國還需要她，她不能再逗留。

　　她不後悔來這一趟，隻是她依然難受。

　　所以今晚，她想放縱自己，肆無忌憚地看着晉王。

　　别人都以為她是男人，不會起疑心的，她對自己說。

　　而晉王，被她盯得實在煩躁，偏偏宮宴還沒結束，隻能站起身來，再出去透透氣。

　　可是這次，周燕回也跟着他去了。

　　晉王走到牆邊，回頭皺眉罵道：“你跟着我作什麼？
”

　　周燕回看着他，眼圈紅了。

　　旁邊一排宮燈，讓晉王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底的晶瑩。

　　晉王：又哭唧唧。

　　為什麼他從前就沒想過，她會是個女人！

　　“你哭什麼？
”晉王道，“本王欺負你了？
”

　　周燕回愣了一下，差點就以為他看破了自己的女兒身。

　　她自己不能再說了，因為沒有用，他已經有了王妃。

　　她也是驕傲的女子啊！

　　可是她又希望他知道，知道在遙遠的夏國，有一個女子對他，那般牽腸挂肚，願意為他傾其所有。

　　可是晉王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周燕回心中黯然。

　　原來他隻是随口一說。

　　“這次多謝你幫忙。
”雖然隻是給了皇上一個台階，但是晉王并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他口氣生硬地道：“倘若日後有難處，就……找宋景陽。
”

　　女人的心思，他猜一個都猜不好，更不想猜别人的。

　　什麼因愛生恨，反目成仇，他不懂，也不想懂。

　　反正遠離就對了。

　　他的疏離，讓周燕回絕望。

　　于絕望之中，她混亂地決定和盤托出。

　　她看着晉王，藍色眸子充滿了哀傷。

　　她說：“王爺，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

　　“你是男是女，我都不在意。
”晉王打斷她的話。

　　周燕回愣住了：“你，你是不是知道了？
”

　　“我知道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喜歡你。
”

　　“我不是有意騙你的，我其實……”

　　周燕回想，他一定是生氣自己的隐瞞，一定是的。

　　晉王冷冷地道：“隐瞞是你的自由。
但是不喜歡你，是我的自由。
”

　　“為什麼？
是因為我是異族人嗎？
還是因為我之前裝男人？
王爺能讓我死個明白嗎？
”周燕回哀哀地道。

　　她已經卑微到了塵土裡，可是他看一眼，都覺得髒了眼睛。

　　“因為我隻喜歡王妃。
”晉王瞥了她一眼，“本王對王妃的喜歡，無關種族，甚至無關男女。
”

　　更有甚者，無關物種。

　　隻要是她。

　　晉王在周燕回最深的絕望中，想的卻是，唐竹筠好像到底也沒告訴他，她是什麼來路！

　　這條狡猾的小人魚！

　　想回家，想她了。

　　周燕回看着晉王嘴角泛起的笑意和眼神裡忽然閃過的柔軟，心碎一地。

　　她在哭，他在笑，他在想着别的女人而笑。

　　這就是她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