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掀開簾子出去，對着門外衆人道：“各位先去園子裡看戲，王妃娘娘替周八姑娘處理一下傷口就過去。
”

　　衆人心中各有猜測，卻不敢聲張。

　　難道王妃娘娘是要教訓周絮了？

　　但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誰也不願意出頭得罪王妃。

　　周馥咬着嘴唇，對秀兒行了一禮道：“宋夫人，能不能麻煩你……”

　　秀兒：“既然知道是麻煩，就别開口了。
現在哪有那功夫管你？
救人還來不及呢！
”

　　周馥臉色瞬時漲得通紅。

　　她名聲一向不錯，人緣也好，是以聽到秀兒這樣不留情面的話，衆人都有些同情，對秀兒則有些埋怨。

　　但是也僅僅就是心裡想想而已。

　　沒想到，周馥這時候還能穩住，低頭道歉：“宋夫人，我是太擔心八姐姐，所以我能不能留下來……”

　　“你關心要是有用的話，哪裡還用王妃娘娘出手？
出去出去，都别添亂了！
”

　　她又瞥了周馥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還是說，九姑娘你就希望耽誤傷情啊。
”

　　這時候，有人拉了周馥一把。

　　周馥咬着嘴唇，含淚行禮退下。

　　秀兒翻了個白眼。

　　德性。

　　還在她面前裝。

　　殊不知，和孟語瀾相處久了，她還能看不穿這些白蓮花？

　　孟語瀾，那是她們的祖師奶奶。

　　舅夫人教導過自家王妃多少次？

　　秀兒覺得自己就是塊頑石，在旁邊停着，都能得道升天了。

　　娘娘和她都不想成為那樣的人，但是不代表，她們看不透端莊背後隐藏的算計。

　　這個周馥，尤其明顯。

　　簡而言之，就是刷，狂刷存在感。

　　而屋裡，唐竹筠替周絮清理傷口，道：“你忍着些，會有點疼。
”

　　周絮感激地點點頭，卻不想這樣正好把受傷的額頭碰到了唐竹筠的棉簽上，疼得頓時直吸冷氣。

　　“怎麼弄的？
”唐竹筠手上飛快地動作着。

　　“我自己拿石頭砸的。
”

　　唐竹筠：“……”

　　真是個狠人。

　　能對自己下狠手的人，都不容小觑。

　　但是她面上不動聲色，淡淡道：“想要和我說什麼？
”

　　“娘娘，您知道了……”周絮有些心虛。

　　唐竹筠：“你都這樣了，我再不知道，那得蠢成什麼樣子？
那樣的人，你敢求助？
”

　　周絮露出笑意，但是趁着她一半厚厚白粉，一半被血染紅的臉，模樣實在有些可怖。

　　“娘娘，您看我像個醜角一樣……不是我願意，而是被逼無奈……”

　　唐竹筠冷靜地提醒她：“你最好長話短說。
”

　　抒情就不必了，挑重點說就行了。

　　“我是庶出，我姨娘被她們母女死死壓着，”周絮果然也是個聰明的，很快找到了重點，“我從小就扮醜扮蠢，她們母女逼我這般做。
”

　　“襯托周馥？
”

　　“是！
”周絮眼中閃動着無盡的恨意，“我嫡母王氏堅信，她當年距離進宮隻有一步之遙；又覺得周馥和她一模一樣，所以一定要把她培養得無所不能，嫁入高門。
”

　　唐竹筠冷笑。

　　總督府的門第還低嗎？

　　貪心不足蛇吞象。

　　“我姨娘于氏，性格懦弱綿軟，被王氏捏在手心裡，連帶着我……也别無選擇。
”

　　“但是顯然，你有反骨。
”唐竹筠淡淡道，手裡動作一直未停，“我可能需要剪掉你一點頭發……”

　　古人對頭發很是看重，但是不處理好，傷口很容易發炎。

　　沒想到，周絮毫不在意地道：“一切單憑娘娘做主，多謝娘娘救命之恩。
我是有反骨，我快被她們逼瘋了。
”

　　原來，周絮本來覺得這樣的日子，尚且能過。

　　但是兩年之前，王氏和周馥變本加厲，逼她做出許多荒唐事情。

　　為了拿捏她，她們甚至故意讓于姨娘染病。

　　“……她們拿捏住給我姨娘治病的郎中，我隻能聽命于她們。
”

　　“拿捏郎中？
”唐竹筠道，“難道就那一個郎中能治你姨娘的病？
”

　　“是。
”周絮咬牙含恨道，“因為我姨娘，得的是肺痨。
”

　　唐竹筠皺眉：“肺痨，活了兩年？
”

　　“是，隻有那郎中能有藥。
”周絮眼中含淚，“她們不許我去看我姨娘，每次我隻能遠遠地看一眼……”

　　唐竹筠：“恕我直言，你确定，那是你姨娘，而不是别人假扮的？
”

　　“不是。
那确實是我姨娘，”周絮道，“我雖然不聰明，但是也不蠢。
我每次都和姨娘說話，确實是她。
”

　　“那有些人模仿她聲音呢？
”

　　唐竹筠想起了擅長口技的茶花，不，渠婳。

　　周絮道：“娘娘很謹慎。
但是聲音能模仿，有些東西是模仿不來的。
我從小，跟着姨娘長大……王氏說，這是不忍我們母女生疏，其實……”

　　王氏從一開始就計劃好，讓周絮給她的親生女兒做反面陪襯。

　　所以她不會把周絮養在膝下。

　　這樣日後丢人出醜，也不關她的事情。

　　唐竹筠：“她是嫡母，怎麼都擺脫不了。
”

　　“她就沒想讓我活。
”周絮冷笑，“等用完了我，直接讓我‘病死’，随便一床破席子卷了埋在地下，誰還能想起我？
”

　　唐竹筠沒有作聲。

　　“我沒辦法，我隻有姨娘一個親人。
”周絮道，“我之前就聽說娘娘醫術高明，今日又親眼見到娘娘救人，所以才……”

　　“所以就砸破了自己的頭？
你倒是下得去手。
”

　　“娘娘，這麼多年來，您以為我不想顧及名聲嗎？
可是我更想活着；我舍不得對自己下手，就會有人對我下更狠的手！
”

　　唐竹筠：“你說得對，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

　　“我要活着，”周絮眼中露出無盡的恨意，“即使我能力有限，不能手刃她們，也要親眼看着她們倒黴！
”

　　唐竹筠替她剪掉一绺頭發，一邊繼續清創一邊涼涼地道：“或許反過來，是她們看着你倒黴。
”

　　“這沒什麼稀奇的，過去十六年，一直如此。
”周絮道，“娘娘，我娘的病，求求您幫忙。
”

　　“如果我幫不上呢？
”

　　“那……那我也會幫娘娘。
”周絮咬着牙，“我要親眼看着，她們下場凄慘！
”